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裏,她便再也忍不住的衝向前去,一把將林老爺給拽到後麵,對又哭又叫的林夫人厲喝一聲:“閉嘴。”然後她不顧滿園人的錯愕驚訝,將那個如同縮在了龜殼裏的林鋒行一把拖出來,大聲道:“這是他自己的事情,你們做父母的,何必為他如此辛苦爭執。”她轉向林鋒行,柳眉倒豎:“我隻問你這孬種一句話,你將來打算怎麽過?一輩子做個碌碌無為的公子哥兒,將家產敗光?還是要做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光宗耀祖?”
林鋒行呐呐的說不出話,心中想著用說的誰不會啊,我自然是想做個頂天立地大丈夫的,不過隻要這話一出口,就又要跟著你去受罪了。因此他隻一個勁兒的往回縮,那林夫人從未遇到過敢對自己無禮的人,因此當時才錯愕住,此時反應過來,不由得尖叫道:“你這女人幹什麽?拿了錢就快滾,我兒是絕不會再跟你走的……”不等說完,就拉住了兒子的手臂拚死不放手,一旁的林老爺忙上來拉她,正鬧得一團亂間,香似雪早已不耐煩,拖著林鋒行便向外走,一邊大吼道:“你這個大少爺給我聽清楚了,這番話我隻說一遍,說完了,你是走是留,都隨你的便。”一邊說著話,早出了月洞門。
那月洞門外就是一趟抄手回廊,回廊邊掛著幾十個籠子,養著各色的鳥雀,有畫眉,鸚鵡,鷯哥,此時見這麽一大隊人氣勢洶洶的過來,都驚得在籠子裏直撲騰。香似雪便站定了,指著這幾十個籠子沉聲道:“林鋒行,你看看這些鳥雀,它們羽毛鮮豔亮麗,生活舒適安寧,有人喂飯喂水,下雨刮風便有人將它們收進屋子中免受風雨的侵襲,表麵上看,它們是多麽的幸福。可這幸福,卻是要付出代價的,終其一生,它們隻能在這小小的籠子裏活動,連個盤旋都難打。而那些鷹和雕,它們哪一個不是經風曆雨,然後才能一飛衝天,好,你林鋒行胸無大誌,也不求自己能像老鷹和大雕一樣鵬程萬裏,可是你總要做一隻自由自在的喜鵲甚至是麻雀吧?你看它們平日裏辛苦覓食做窩,多麽辛苦,可是它們總是能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間飛翔來去吧?還是說,你林鋒行就寧願困在這雕梁畫棟的大宅子裏,一輩子足不出戶坐吃山空,就像這些畫眉鸚鵡一樣,空有優裕的生活,卻隻能困在這方寸之地,一輩子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不知道那山河壯色,就這樣碌碌無為的呆在這裏嗎?”
這番話雖然平常,可是由香似雪負氣說來,倒也有一種蕩氣回腸的氣概,林老爺在心中暗暗讚歎,林鋒行則唯唯諾諾的低了頭,獨有林夫人還嘴硬道:“我兒何須困死在這裏,我們家有的是錢,有的是仆人,他若想出去遊曆,自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出去,你竟然拿那些鳥雀和我兒比,實在可惡。”她說完,香似雪便冷笑道:“出去遊曆?他受得了那些風霜之苦嗎?你固然可以給他準備舒服的馬車,但再舒服的馬車,跑久了也會把人顛得骨頭散了架子,一旦錯過宿頭呢?他要怎麽在山野間生存?抑或是忍饑挨餓的捱一宿嗎?更有甚者,若遇到那心地歹毒的仆人,看見這個主人一無是處,將他找個沒人的地方害了,卷了銀子跑掉,到那時你們又該如何?哼,若依夫人的心,我看就幹脆把你兒子好好養在家裏,做那隻坐井觀天的無用青蛙吧,一飛衝天一鳴驚人的榮耀與豪氣,根本就不適合他。”她說完,又看了林鋒行一眼,然後一甩頭道:“我言盡於此,怎麽決定是你的事,若要走,就跟我來,否則,就留下吧。”言罷,果然也不等林鋒行表態,轉身就走。
“我……娘……我想……我想跟她回去。”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像是蚊子哼哼般的聲音。香似雪停下了腳步,然後回過頭去,隻見林鋒行一張臉憋得通紅,而他的娘則瞪大了驚恐的眼睛,空張著嘴巴卻說不出話來,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而林老爺則在一旁又是高興又是不解的模樣直搓手,一邊道:“孩子,有出息,我就知道我林廉明的孩子是不可能窩囊一輩子的。”
“鋒兒,你瘋了嗎?你……你放著好日子不過,卻要……卻要跟著她一起去受苦?”林夫人尖聲叫了出來,而林鋒行臉上的紅色卻慢慢褪去,雖然聲音還很小,卻已經很流利了,他輕聲而堅定的道:“是的,娘,我……我想跟香似雪回去,就算要吃點苦頭,但隻要我不成為一個廢物,一個孬種,這點代價其實也不算什麽吧,反正我已經熬過了好幾天,也隻是瘦了點而已,並沒有要命。娘,我以前沒有想那麽多,可剛剛,我聽見香似雪說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不想做那隻碌碌無為坐井觀天的青蛙,我……我想做一飛衝天的大雕和老鷹,就算做不成,也最起碼要做一隻自由自在的喜鵲,哪怕是一隻麻雀也好。”
“你們……你們……”林夫人開始哭,最後拉著林鋒行的手,淚眼婆娑道:“鋒兒,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去,娘……娘不攔你,但是你千萬要自己保重身子啊,如果……如果在那家實在吃不飽穿不暖,你就趕緊回來明白嗎?娘寧願讓你一事無成,也不讓你白白的送了性命。對了,娘再讓春蘭去給你取二百兩銀子,這銀子放在你手裏,自己花,千萬別虧了自己,啊。”不等說完,林老爺已經催促道:“好了夫人,都過了晌午了,你快讓鋒兒走吧,人家香姑娘還在那裏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