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的第一站在海城。

海城的秋季並沒有京北那麽明顯,依舊是枝繁葉茂的繁榮景象。

雲檸出發時穿的厚外套,在此時的天氣下,已經不再合適,但她卻沒有脫。

或者說是不能脫。

脖頸間淳於清昨晚含咬的點點紅痕,是遮瑕都遮不住的程度。

雲檸的後背泛起一層薄薄的細汗,幽怨的看著旁邊的淳於清。

他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手肘隨意的搭著扶手,西裝熨燙平整,妥帖的穿在身上,高挺的鼻梁上掛著金絲框眼鏡,連發絲都打理的一絲不苟。

精致的臉上隨著光影的移動,顯得有些不真實,濃密纖長的睫毛上似乎撒著細碎的光,雲檸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心中忽然就原諒他了。

她的視線下移,落在淳於清係的規整的領帶上,想到昨晚係在自己雙手手腕上的那條,畫麵色氣滿滿。

原本已經平靜的火氣現下又冒了出來。

斯文敗類說的就是淳於清這種人吧。

雲檸撇過臉,一路都沒有看淳於清,也沒有開口說話。

達到酒店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脫外套。

下一秒,就看到一張潔白的大**用玫瑰花瓣鋪成的心。

雲檸:“……”

淳於清敏銳的察覺到雲檸的火氣,清了清嗓子,解釋道:“酒店是張哲訂的,你如果不喜歡,我去現在換。”

雲檸歎了口氣,把外套丟到一邊。

“算了。”

這個酒店就是當年雲檸一行人來旅遊時住的酒店,後門出去就是沙灘。

她走到落地窗邊,便能看到廣闊的海麵。

淳於清忽然從身後圈住了她,下巴放在她的肩膀,輕聲道:“心情不好?”

因為外套太厚引起的燥熱已經褪去,雲檸微微向後靠在淳於清懷裏。

她抬手指了指脖頸上最顯眼的一處紅痕。

“你是狗嗎?”

淳於清拇指摩挲著雲檸的那塊皮膚,淺笑了聲:“我可以是。”

雲檸:“總之,以後不能再留下痕跡了。”

淳於清的手掌緩緩下移,輕咬著雲檸的耳朵,應道:“好。”

沙灘風總是格外花哨,雲檸穿著紅色碎花長裙,隨風擺動別有韻味。

三三兩兩的年輕人聚在一起,奔跑著打沙灘排球。

雲檸躺在躺椅上,看著男生穿著不同顏色的花襯衫,奔跑起來年輕活力。

隻是她怎麽都想象不到,淳於清穿上會是怎樣的畫麵。

會年輕十歲,還是不倫不類?

海風拂麵而來時,帶著熟悉的濕鹹感,閉著眼睛躺在躺椅上,喝著椰汁,輕鬆愜意,人間值得。

像是被一種神秘力量牽引,雲檸忽然側首睜開眼睛。

淳於清穿著藍白的襯衣向她走來,連眼鏡都換成了銀框,幹淨清新,像極了偶像劇裏長相帥氣的鄰家學霸。

她怎麽會以為淳於清穿上會不倫不類?

分明頂著一張帥臉,穿什麽都好看。

淳於清走到雲檸身邊,還沒坐下就聽到雲檸輕輕軟軟的聲音,裹著濃濃的讚許飄進耳朵。

“你真的一點都不顯老。”

淳於清:“……”

應該是誇獎吧。

此時的太陽並不毒辣,像半個金黃色的圓盤飄在海平麵上,映的水麵波光粼粼,仿佛世界的盡頭一般。

恰逢黃昏至傍晚之間,半個太陽在海麵之上,映出半個太陽在海麵之下,天地像是連接在一起,平靜又壯觀。

隨著太陽逐漸落山,潮水也漸漸上漲。

雲檸踩在柔軟的沙灘上,感受著潮水衝刷腳麵,帶走細密的沙,忽然覺得這種場景十分熟悉。

她上次來的時候,也是這般。

徐光焰也是在這裏向她表白。

當時淳於清還吃了場飛醋。

雲檸忽熱起了探究的心思,抬手圈住淳於清的手臂,眨了眨眼睛:“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淳於清微微蹙眉,沉思了許久。

雲檸微微歪頭:“是知道徐光焰給我表白的時候嗎?”

“或許更早。”

淳於清極慢的眨了下眼睛:“早在你手術之前。”

這個答案出乎雲檸的意料。

“那我手術之後提分手,你為什麽同意?”

“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淳於清平靜的就看著她,語調淡淡的:“畢竟當時,你有了更多選擇。”

雲檸鼓著臉頰,嘟囔道:“我覺得我們之間,選擇更多的那個人,是你。”

“我曾經也這麽以為。”

淳於清看著海麵,慢慢的說:“隻是後來我才意識到,你是我的唯一選項。”

他轉頭看向雲檸,眼眸像麵前的海麵一樣,平靜的表麵下湧動著暗流。

“我不會再允許除你之外的任何人,進入我的生活。”

雲檸的心髒跳的極慢,仿佛時間都靜止:“我應該慶幸早了十四年認識你。”

淳於清:“是我該慶幸,慶幸你沒有放棄我。”

如果我後知後覺的感情,沒有得到回應,那麽我將錯過此生唯一一次,觸碰這個世界上最珍貴情感的機會。

海平麵的盡頭光線消失,夜幕悄然降臨,白日的熱鬧喧囂,在黑暗的支配下盡數剝落,被倏然亮起的路燈留下的。

是兩人無限湧動的情誼。

早在正經開始談戀愛的時候,雲檸就見識過淳於清說情話的能力。

但又總是不可避免的被他打動。

淳於清繼承了淳於家的優良傳統,情感淡漠,總是無悲無喜沒有過多的情緒。

他在作為家長時流露出的情感,雲檸堅信是因為責任,所以才會悲觀的認為淳於清永遠不會喜歡自己。

如今他們以為最親近的身份相處,雲檸漸漸發現淳於清是一個感情十分濃烈的人。

他隻是習慣讓自己獨立於所有情緒之外,看似冷血,實則心裏有塊獨屬的柔軟。

是她更幸運,早在十四年前就注定擁有淳於清一部分情感。

雲檸躺在酒店的**,後背緊緊的貼著淳於清的胸膛,他的炙熱的大掌還貼在雲檸的小腹。

她每次來月經都痛的死去活來,即使睡著了,淳於清也習慣性給她暖肚子。

雲檸翻身抱住淳於清,臉頰蹭了蹭他的胸膛。

淳於清被她的動作喚醒,下意識圈住她的腰,收緊手臂,啞著嗓子問:“還沒睡?”

雲檸不想承認自己是被他撩到了,微微抬頭輕聲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當初不和你在一起,你會怎麽辦?”

淳於清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繼續追,追到你願意為止。”

“如果我一直不願意呢?”

雲檸頓了下,又加了個前提:“而且還嫁給了別人。”

淳於清倏然睜開眼睛,啞聲問:“你還想嫁給誰?”

雲檸:“我是說如果。”

淳於清:“沒有如果,你隻能嫁給我。”

雲檸不滿的鼓起臉頰:“必須回答。”

“……”

淳於清靜默了許久,估計是習慣了雲檸天馬行空的性格,很認真的垂眸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淳於清的聲音中也沒有了睡意:“如果你嫁給了其他人,我就讓他知道我喜歡你——”

他頓了下,繼續慢悠悠的說:“然後和你們住在一起。”

雲檸:“……”

狗還是你狗。

雲檸壓著瘋狂上翹的嘴角,故作嚴肅的譴責道:“你這不是破壞別人感情嗎?沒有道德。”

“我要什麽道德?”

淳於清的手指插/進雲檸的長發,輕撫著她的後腦,唇邊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極慢的溢出幾個字:“我要你。”

和淳於清一起逛海城,和之前完全不同。

淳於清關注的大多數是自然景區。

最後一站,兩人心照不宣的定在了情人橋。

臨近橋頭,雲檸躍躍欲試的想要去看看上次的情人鎖,淳於清卻絲毫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

雲檸拉著他的手強行停下,笑眯眯的說:“不要躲,我知道你寫了。”

淳於清:“……”

但當淳於清看到三塊寫著名字的情人鎖,毫不掩飾眸中的笑意:“你不是也寫了?”

雲檸大方點頭:“對啊,這種東西不就是騙我們年輕小姑娘的?”

淳於清:“為什麽會有三塊?”

雲檸:“還有一塊是張慧寫的。”

“張慧?”

淳於清沉思了片刻:“是那個我們婚禮上喝醉了的伴娘?”

雲檸點頭,看到了範澤宇和何雯的情人鎖,憂心忡忡的說:“她磕的cp結婚了,當然高興,可惜我磕的cp卻be了。”

淳於清微微挑眉:“你磕的cp?”

雲檸:“我磕範澤宇和何雯,但是何雯不喜歡範澤宇。”

淳於清淡淡的說:“不見得。”

雲檸倏然抬頭,眼睛都亮了幾分。

“難道何雯也喜歡他?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幕?”

淳於清拉著她的手走上情人橋,幽幽的說:“我隻知道我們婚禮那天,範澤宇喝了不少酒,是何雯接走了他。”

雲檸語氣驚喜的說:“看來,革命有望成功啊。”

他們的蜜月之旅定了三個地方,其中兩個都對他們有特殊意義。

海城和法國。

他們剛到法國,淳於清忽然有一個臨時工作,好在雲檸對這裏足夠熟悉,也有很多朋友。

她換好衣服走到桌邊吻了吻淳於清的臉頰。

“好好工作,我去參加同學聚會了。”

淳於清點了點頭:“結束了給我發信息。”

她的婚禮有很多法國同學都沒有時間參加,所以在知道她要來法國的時候,就提前說要見一見。

雖然已經領證兩年了,但雲檸還在接受“新婚快樂”的祝福。

莫名有種他們的婚姻保鮮期很長的感覺。

同學聚會自然少不了喝酒的環節,雲檸照例喝果汁,但是耐不住有人喝醉。

好好的酒館,變成了大型人類酒後行為藝術展。

忽然一個拿著酒瓶的男人,搖搖晃晃的走到雲檸身邊,哭的十分傷心,用著並不流利的感慨中文說:“你為什麽,不等等我?”

雲檸:“啊?”

眼看著男人要抱過來,雲檸剛準備躲開,突然有個人擋在了她麵前。

淳於清麵無表情的握了下他的手,用流利的法語自我介紹道:“我是雲雲的老公。”

聽完他的介紹,男人哭的更慘了,悲痛的“嗷”了一聲,轉而要去抱淳於清,被淳於清躲開後,抱著柱子痛哭流涕,語無倫次的說:“為什麽不等我,學會中文?”

話音剛落,男人仰天長嘯:“啊!中文太難了!”

雲檸剛剛隻是看他麵熟,現在終於想起來了,湊到淳於清身旁,小聲道:“我想起來了,他之前喜歡一個中國留學生,為此來專門找我聯係過中文。”

雲檸皺了下眉,聲音更小了些:“不過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應該是追求失敗了。”

淳於清了然的頷首:“我以為又是一個喜歡你的。”

雲檸:“我哪有那麽招人喜歡?”

淳於清看著雲檸的眼睛,嚴肅的說:“你有。”

雲檸輕笑了聲:“你的工作結束了?”

淳於清點頭:“明天有一個合作洽談。”

雲檸拎起一旁的包,把賬結了。

“我們先回去吧。”

他們剛走出門外,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

“雲雲。”

雲檸停下腳步,轉身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人Ceeline,在留學期間,給了她很多幫助。

雲檸:“有什麽事嗎?”

她隻是看著雲檸並沒有說話,雲檸卻能看到她眼中閃動的淚光。

雲檸以為她不舒服,就走進了些,輕聲問:“你不舒服嗎?”

她忽然上前了兩步,抬手抱住雲檸,在雲檸耳邊極笑聲的說:“你一定要幸福。”

說的也是中文。

雖然一字一頓,發音卻很準確。

雲檸點頭,也回抱住她,接受她的祝福,用法語回道:“我會的,你也是。”

在回去的車上,雲檸也頗有感觸,真的會有人為了別人的幸福而淚流滿麵。

淳於清開著車,忽然問:“明天我去談合作,你和我一起嗎?”

雲檸:“不用,我在酒店等你就行。”

“……”

車內安靜了許久,淳於清才慢悠悠的說:“可能會有一個我們都認識的女人。”

雲檸瞬間警覺,和淳於集團有合作往來的公司,一個我們都認識的法國女人。

這兩個要點加起來,都指向一個人。

AER集團的總裁千金,Nathalie。

淳於清的瘋狂追求者,直接促使雲檸法語進階的女人。

當初雲檸學法語的時候,十分不情不願,Nathalie適時的出現了,對淳於清死纏爛打,甚至做過把自己脫光躺在淳於清**的事。

是雲檸此生最討厭的人,當初就是為了能聽懂法語,並且能用法語罵她,雲檸挑燈夜讀,拚命學法語。

在她的不懈努力,又有Nathalie時不時的口語訓練的情況下,法語一度成為了雲檸的第二大語言。

雲檸毫不掩飾自己討厭她,她也毫不掩飾自己討厭雲檸。

雲檸瘋狂學習法語,她也瘋狂學習中文,並且死不承認是為了用中文和雲檸對罵。

隻說是為了愛情。

但她的中文詞匯中,含髒話量高達了60%。

雲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婚戒,忽然想到,婚禮的時候AER的總裁到了,但是Nathalie卻沒有出現。

想來是傷心欲絕了。

她忽然抬頭對淳於清說:“我去。”

法國的AER和淳於集團合作了十年,算是商業盟友。

AER的總裁在雲檸眼裏,也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長輩。

隻是她和Nathalie相看兩厭,大有水火不容的架勢。

Nathalie和她同歲,但法國的性教育比較完備,她十五歲的時候的就向淳於清表白、獻身。

隻是都失敗了。

憑借對多年宿敵的了解,走進AER時,雲檸就知道她一定會見到Nathalie,她並不是一個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結婚了,就收斂的人。

果不其然在辦公室見到了Nathalie。

Nathalie見到她時也是緊皺著眉頭,率先打破和諧。

“陰魂不散。”

雲檸也毫不客氣的回懟:“這麽多年了,你終於有自知之明了。”

房間內充斥著火藥味,介於這裏要談合作,雲檸和Nathalie十分默契的走了出去。

兩人冷著臉坐在辦公室外,相對而坐,頗有些分庭抗禮的意味。

Nathalie上下打量了雲檸幾秒,視線停在了她的婚戒上,不屑的說:“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雲檸微微勾唇,譏諷道:“你不能因為得不到淳於清,就罵他是牛糞。”

Nathalie:“我罵的是你。”

雲檸:“鮮花對我來說,是誇獎。”

Nathalie:“……”

雲檸轉了轉無名指上的婚戒,眨著眼睛無辜的問:“我結婚的時候,你怎麽沒有來?”

Nathalie:“當然是因為,我討厭你。”

雲檸揚起唇角,笑得春光燦爛:“真巧,我也是。”

“……”

Nathalie傲嬌的轉過頭,冷冷的說:“我不會祝福你們的。”

雲檸:“我們不需要你的祝福。”

Nathalie盯著她:“你討厭我,是不是因為我喜歡淳於清。”

“還真不是。”

雲檸懶懶的靠在沙發上:“我隻是單純的討厭你這個人。”

“真巧,我也是。”

Nathalie衝她翻了個白眼,突然沒頭沒尾的說:“我也要結婚了。”

“是嗎?”

雲檸微微挑眉:“我不會去參加你的婚禮。”

Nathalie;“我也並不準備邀請你。”

兩人你來我往毫不示弱,直到淳於清的合作談完,還在互嗆。

AER的總裁送淳於清出門,看到她們兩人,提議道:“要一起共用晚餐嗎?”

雲檸沒有說話,Nathalie毫不客氣的回絕:“不要。”

雲檸起身和淳於清一起離開,等電梯的間隙,Nathalie忽然跟了上來。

她靠在牆邊高傲的揚著下巴。

“喂。”

雲檸轉頭淡淡的看她。

Nathalie:“你們如果過的不幸福,我會把他搶過來的。”

電梯門打開,雲檸走了進去,在電梯門合上的間隙,雲檸看著她的眼睛回道:“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