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印歸湖進入特案部以來,睡得最不好一天。
他又做噩夢了。
夢到自己在一個昏暗的地下室裏,睡在冷硬的鐵板**,腳裸被纏上了鎖鏈,鐵鏈的另一端被拷在床腳。
空氣是汙濁的,盛水盛飯的碗是空的。
他想離開這裏,卻發現自己站不起來,調動所有的力氣,也隻是翻了個身,“咚”一聲掉到了地上,全身都好痛……
餓太久了,沒力氣。
他隻能一點一點地往外爬,就像一條在地上挪動的蛆。
不見天日,不得光明。
他爬了好久,困住他的牢籠就像是無邊無際般,怎樣都爬不到盡頭。
他的前麵,隻有無盡的黑暗。
終於,他失去了逃離這裏的念頭,他開始往回爬……
奇異的是,往回爬沒多遠,他就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回到了那個鐵架子床的旁邊。
他努力地翻過身,變成仰臥的姿勢,望著旁邊鐵桌上燃著的蠟燭。
那是,這個地下室裏,唯一的光亮。
印歸湖扭頭,望向地平麵的盡頭,他忽然發現,自己能看清楚牢籠的邊緣了,能看清楚那一道道的鐵欄柵了。
也看到了,欄柵外麵的那雙腳……
是擦得鋥亮的皮鞋,熨燙得體的西裝褲。
印歸湖努力地把目光往上抬,他想看清楚牢籠外的人是誰,卻看到,那個男人的臉,是一團黑霧!
印歸湖猛地睜開眼,他終於,從噩夢中掙脫了出來。
他拿手臂擋住眼睛,遮擋突如其來的光線,適應了一會兒,他才重新把手臂拿開。
印歸湖盯著天花板,視力極好的他,甚至能看清楚頂燈旁邊的一點蛛絲。但是,在這一瞬間,他還是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從那個牢籠中逃了出來。
他是在自己的公寓裏,還是在那個地下室裏。
他學過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知道自己夢裏見到的所有物品,為什麽幾乎都是鐵製的,知道那根蠟燭代表的東西,也知道牢籠外麵的那個男人是誰。
但是,他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再做噩夢。
醫者不能自醫。
印歸湖在床邊站了起來,直到腳底碰到地毯,那真實的觸感,才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他走到床邊,雙手一拉,把窗簾打開。更加猛烈的陽光,一刹那充滿了印歸湖的房間。
他的房間朝西,這是他專門挑的。他不怕熱,熱可以開空調,他隻怕照不到太陽,隻怕陽光不夠猛烈,驅散不去陰霾。
印歸湖看了眼手機,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有工作的時候日夜不眠,休息日囫圇睡滿一天,這就是他的作息。
吃早餐的計劃又泡湯了,這個鍾點吃午飯都算晚了。
印歸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走出臥室,走到洗手間,他一邊洗漱,一邊開始想----不如出去下館子吧?外賣都吃膩了。
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也許,人真的就會開心一點。
說走就走,印歸湖打開衣櫃,他出門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挑選衣服,而是……挑選圍脖。
隻見衣櫃裏有滿滿一格掛著各式各樣的圍巾、領巾、脖套,不同的材質,不同的顏色,應有盡有。
印歸湖挑揀了一會,還是選了那條灰色的脖套。他把脖套套到脖子上,對著櫃門內的鏡子整理了一下,使它能更好地遮擋住傷痕。
然後隨手拿起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套了條長褲,就準備出去了。
卻沒料到,他剛走出公寓門口,他的“下館子”計劃也泡湯了……
隻見到公寓門的旁邊,靜靜地躺著一個銅盒子,長和寬大約是30厘米和20厘米,高約10厘米。
表麵沒有任何標識,和在岑世傑倉庫裏找到的一模一樣!
那個盒子和裏麵的殺人手賬,應該早被中垌市刑警大隊帶回證物科才對,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難道這是另外一個盒子?裏麵會裝著什麽呢?
“唉……”印歸湖扶了扶額,隻能認命地撥出一個電話……
“小武,這裏有份材料,要你幫忙做個檢測。”印歸湖道。
“什麽檢測?你給不給錢的?”電話那邊的青年警惕道。
“全套,毒物檢測,指紋什麽的都查一遍。”印歸湖道。
“靠!全部都查很貴的好不好?你這次又想賒賬嗎?”青年不滿道。
“請你吃個飯,可以了吧?”印歸湖道。
青年壓低聲音道:“你怎麽又這樣!要是被公司發現,我會被開除的!”
“沒事,開除了我養你。”印歸湖語氣輕鬆道。
“你養得起我,出不起檢測費?”青年吐槽道。
“別廢話,來不來?公司裏的太子爺會被開除?”印歸湖明明是求人辦事那個,卻先開始不耐煩了。
“來來來,印大爺,”青年妥協道,“東西有多大啊?用不用防爆?我拿裝備。”
“一個月餅盒那麽大,估計不是炸彈,就在我宿舍門口。”
探案人員收到威脅物品是常有的事,青年也不覺得奇怪,就道:“行,我半小時後到。”
印歸湖掛斷了電話,打開另外一個APP,點起了外賣。
他重新回到了宿舍裏麵,攤在客廳的沙發上,摸了摸自己正“咕咕”叫的肚子,開始等小武和外賣。
等了一會,印歸湖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找了雙食用級的一次性手套,把門外的盒子,拿到了室內……
印歸湖打開盒子,看到裏麵放著一個純白色的信封,上麵依舊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標識。
把信封翻轉過來,就看到,那個三角形的封口處,印著一個“π下麵加一橫”的標誌。
印歸湖打開信封,抽出裏麵的信。
信上隻有打印的一行字:子承父業。
這四個字就像抽了印歸湖一巴掌。那個誘導岑世傑殺人的幕後黑手,在嘲笑他。
詭異的是,那個人,並不是在針對特案部,而是,在針對印歸湖這個人。
有的人喜歡挑戰權威機構,喜歡抹黑當權組織,喜歡陰謀論。
但很顯然,印歸湖要麵對的這個人不是。
印歸湖不知道這個人的動機是什麽,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在他的記憶中,他也沒有得罪過誰,會有誰用這種方法來對付他。
“靠,你怎麽門都不關!”青年一驚一乍的聲音響了起來。
看來小武比外賣先到。印歸湖抬頭,就看到小武拿著一個大箱子已經進到公寓中了。
小武,全名宋涵武,是一家第三方檢測機構的技術員,也是那家機構老板的兒子,現在準備從基層幹起,熟悉各項工作流程後,再繼承他爸的衣缽。
他看到印歸湖正拿著信件,又看到已經被打開的盒子,驚了,他道:“不要命了!你還讓我來做毒物檢測,你不怕上麵有肉毒杆菌毒素嗎?!”
“你怎麽不說會有VX神經毒素,我一打開盒子,這裏整條街都完了?”印歸湖笑道。
“你知道你還打開?!求求你當個人吧印歸湖!”小武炸毛了。
“不會有這些烈性毒藥的,他還想留著我的命,陪他玩呢。”印歸湖把紙放回信封裏,又把信封放回盒子裏,對小武道,“幹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