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標誌性的建築物。”司陣道。雖然他知道江新承的認知出了問題,但他也隻能期盼江新承還能辨認出最基本的東西。
“看不到,太黑了。”那邊男人的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
司陣還想再問什麽。
男人卻忽然道:“有人來了。”
司陣聽到了“哐哐”的金屬相撞聲,隨後,江新承離開了頻道。
李國福全程屏息,在確認江新承下線後,才呼出一口氣,他道:“這怎麽辦啊?好不容易聯絡上了,都還沒知道他在哪,就斷了。”
“那就根據他提到的信息,去推測他在哪裏。”司陣開始飛速思考,他望著窗外正午的陽光,道,“他說太黑了,也就是說,他在室內。”
“對。”李國福道。
司陣道:“他還說,有人來了,然後我們聽到了開鎖的聲音,是一個鐵皮門打開的聲音。”
“聽著像。”李國福點頭道。
“我還聽到了海鷗的叫聲,和海浪聲。”司陣沉聲道,他的能力等級比李國福高,五感也更為靈敏。
“啊,這個我沒留意,”李國福驚訝道,“所以說他在海邊?”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在海邊的集裝箱裏。圖偵給的範圍內,有集裝箱的碼頭有哪些,圈出來。”
李國福卻沒有拿起筆,而是指著地圖上的某個地方,道:“就這一個。”
“出發,”司陣一邊從芥子裏拿出配槍,利落地別到腰上,一邊對李國福道,“帶好槍。”
李國福依言也拿出了自己的芥子,準備從裏麵拿出配槍。
司陣卻已經走出了特案部,還撥通了印歸湖的電話:“江新承在古口碼頭,你們直接帶著江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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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陣和李國福先行趕往凶手所在地,司陣第一次知道,李國福的小麵包可以開得這麽快。
不到二十分鍾,他們已經來到碼頭集裝箱的外圍區域了。
李國福一個急刹,問道:“司隊,能感應到他嗎?”
“可以。你跟著我,不要打草驚蛇。”司陣知道李國福的能力等級是B,他不可能近距離伏擊江新承而不被發現。
但是,手/槍的有效射擊距離隻有50米。經過器修改造,能對修真者造成傷害的,現在也隻有92式9mm型號手/槍。其他型號,仍在開發中。
一旦被射中,就會被廢掉靈脈。司陣其實並不想,打出這一槍。
司陣幾個起落,跳到了疊放著的集裝箱上。高處的視野更為開闊,他感應著江新承的位置,挑選著最好的伏擊地。
李國福這個時候,才感受到,等級差異帶來的碾壓。他沒有這麽好的彈跳能力,隻能在地麵上跟著司陣,往江新承的所在地摸過去。
前進了百來米後,司陣忽然停了下來,他道:“你到這裏。”他指了指某個集裝箱。
李國福為難地看著司陣,那裏是疊放著五個集裝箱。太高了,他上不去。
司陣跳了下來,他伸手穿過李國福的腋下,把他拎了起來。
下車疾步走了這麽一段距離,李國福早就出汗了,腋下也濕了。
司陣卻沒嫌髒。他利落地重新跳上集裝箱,把李國福放到了剛剛指定的區域。
放好李國福後,司陣毫不猶疑地繼續前進。
江新承所在的集裝箱疊放了兩層,他在第二層。
司陣更加接近了。他把自己的感應能力提高到最強,把自己的氣息斂到最弱,在距離江新承35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臥在三層高的集裝箱上,所處的位置是江新承的左側,他用雙臂作為支架,右手扣在扳機上,左手托著槍,瞄準著目標集裝箱的門口。
司陣臥好後,他靈敏地察覺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印歸湖也到了。
印歸湖沒有收斂自己的氣息,他大大方方地走到江新承的集裝箱前麵,許亭風帶著江祉跟在後麵。
江新承察覺到印歸湖的到來,氣息開始變亂。
司陣在暗處,在隔壁集裝箱的陰影下,忽然緊張了,他的手心,竟然開始出汗。他出這麽多次外勤,都沒有試過出現這種狀況。
司陣在心裏暗道不妙,卻隻能,緊盯印歸湖的一舉一動。
“江新承!”印歸湖喊了男人的名字,他道:“我帶了江祉來看你,行動結束了,你可以回家了。”
集裝箱裏沒有動靜。
他們靜靜地等了兩分鍾。
“哐啷”一聲,集裝箱的門,打開了。
印歸湖,終於見到了失蹤一年的江新承。
江新承從二層跳到了地麵。印歸湖恍惚了一下,竟一下子沒認出來那人來。
那人蓬頭垢麵,衣服灰撲撲的,已經讓人辨不清原有的顏色。他的胡子好久沒刮了,長到遮住了整個下巴,頭發也亂作一團,身上沒有一塊整潔的地方,臉上是黑褐色的汙垢。
那個翩翩佳公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乞丐模樣的江新承。
印歸湖愣住了,他忘記了自己打好的腹稿,平時談判的伶牙俐齒也全沒了。
“爸爸?”江祉說著,想要走去江新承那,卻被許亭風拉住了。
江祉猶豫的喊聲讓印歸湖清醒了過來,他對江新承道:“把雷符給我吧,行動結束了,我們來接你。”
江新承卻像是沒有聽到印歸湖的話般,他看著江祉,小心翼翼道:“小祉?”
“是我呀,你是爸爸嗎?”孩子天真地向江新承問道,仿佛沒被父親的樣子嚇到。
江新承那被汙垢糊住的眼,湧起了淚光。
印歸湖忽然後悔了,為什麽要讓孩子看到這樣的父親?父親,在孩子心中,應該一直是英雄的樣子。
這時,空中忽然響起一道炸雷。
一滴雨,落到了江新承的臉上。他的目光,一下子變了。
江新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從腰間抽出了雷符!
印歸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拔槍,而是抬手擋住江祉的眼睛。
另一邊,在集裝箱上的李國福暗道糟糕,他的位置在江新承的後麵,雖然高,但還是被集裝箱的一角擋住了視線,無法瞄準江新承。
許亭風的動作也不夠快,他的槍剛拔/出來,還未瞄準。
“砰!”
司陣開槍了。
子彈沒入了江新承的頭顱。
血液和腦漿飛濺,男人倒了下去。
他睜大著眼,瞳孔已經擴散。
江新承連遺言都沒來得及說出。也許在剛才某一瞬,江新承認出了自己的兒子,但是,他沒有相認的機會了。
鮮紅的血液,從他腦後滲出。順著地上的積水,像觸手般延伸著。
繼而又被雨水衝散了,和乳白色的腦漿混合在一起,變成了惡心的嘔吐物模樣。
豆大的雨,“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印歸湖仰起頭,怔怔地望著天空。他睜大著眼,雨砸在他眼睛裏,也一眨不眨,就像是不怕痛般。
雨水從他臉頰滑落,就像是哭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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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歸湖的記憶,止於江新承死亡的一瞬,他腦子裏,隻有江新承死不瞑目的模樣。
“哥哥,痛。”江祉的喊痛聲讓印歸湖清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正用力握著江祉的手,印歸湖連忙鬆開。
他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北興市特案部,至於是怎麽回來的,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司陣、李國福、許亭風,乃至江祉,都擔心地望著他。印歸湖看著江祉,孩童的表情告訴他,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印歸湖鬆了一口氣,他勾起一個完美的笑容,從口袋裏掏出奶糖,對江祉道:“吃糖嗎?”
“吃!”江祉從印歸湖手中接過奶糖,用蓮藕般的小手,笨拙地撕開糖紙。撕開後,把糖放到了嘴裏,美滋滋地含著。江祉甜甜地笑了,他道,“謝謝哥哥。”
孩童天真爛漫的笑,是最好的,撫慰心靈傷口的良藥。
印歸湖蹲下身,抱住了江祉,他輕聲道:“對不起。”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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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了,司陣和印歸湖走出北興市特案部。
司陣看著雲銷雨霽的天空,問印歸湖道:“你還好嗎?”
這大概是,司隊長最溫柔的時候,印歸湖想了想,還是如實答道:“不好。”
“需要休假一段時間嗎?”
“不用,我已經休得夠久了。”
印歸湖知道,司陣更改計劃,無視協會的製度。也隻不過是,不想讓他承擔,開槍殺人的責任。想讓他,至少沒有親手殺死江新承夫妻兩人。
沒有人,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殺死自己的同僚。印歸湖殺了一個,然後,在這一年裏,日夜煎熬。
太沉重了,沉重得足以壓垮所有人。
司陣卻承擔了,原屬於印歸湖的那部分愧疚。
如果沒有這個男人,印歸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他還沒成長到,能強大地承擔下一切。
印歸湖看著這這個英俊的男人,想道:司隊長,該讓我怎麽回應你的愛呢?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