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傳燈並不知道,他的體質已給寒毒火毒徹底改變,兩種劇毒在融合了他的氣血後,在他體內形成了兩股巨大的力量,如果用內家術語來說,也就是內氣,不過這兩股內氣不是他依功法練出來的,他也不會引導這兩股內氣循經絡運行,便塞在了胸腔裏,不能為己所用,反而憋得難受之極。

李傳燈不明白這中間的玄虛,他隻知道胸膛撞樹可以舒服一些,這棵樹斷了那就再找一棵,偏偏河岸上大樹不多,放眼一望,不遠處一座大山,當下便狂奔過去,一步邁出,竟有丈餘,中間碰到河溝水岔,有的寬達兩丈有餘,平時是無論如何也跳不過去的,此時卻是猛一發力就跳了過去。

所謂看山跑死馬,那山看起來也不太遠,其實有好幾十裏路,李傳燈勢若奔馬,也跑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山邊。上了山,大樹自然多起來,不過這會兒李傳燈不想去撞樹了,因為他發現一路跑再一路狂吼亂叫,胸間的鼓脹竟好了許多,便一路往山上奔去,哪座山高就往哪裏爬,也不知跑了多久,更不知翻了多少座山,直到跑得全身脫力,再也動不了一步,這才一跤跌翻,躺倒在地,胸間的兩股氣息也不再翻騰鼓脹,疲累已極,眼睛一合,立即便進入了夢鄉。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響午,隻覺腹中饑餓難耐,翻身坐起,卻驚起不遠處的一隻野雞,撲著翅膀飛出去,李傳燈手邊剛好有一塊石頭,隨手撿起就打了過去,他其實隻是碰碰運氣,並沒有把握,然後這時竟是奇準無比,一石頭正中野雞身子,打了下來,李傳燈狂喜:“竟有這等口福。”飛奔過去撿起野雞,就在山溪中洗剝了,借山石打著了火,烤了來吃,雖無油鹽佐料,但餓得很了,吃起來也甚是香甜。

這一段時間,胸間始終不見鼓脹之象,李傳燈心中尋思:“胸口這麽翻,必然是給那蜘蛛和火壁虎咬了,中了毒,這一會兒不見發作,莫非昨日跑那一會兒,毒借著汗都流出來了?若真的沒事,那我得盡快趕回去,白大伯找不見我,必然急了。”正想得美呢,突覺膻中穴一跳,兩股氣一衝而起,直欲把胸腔脹破,情形與昨日一般無二,李傳燈狂跳起來,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不過已有了昨日的驚驗,倒不驚慌,大吼一聲,撥腳狂奔,邊奔邊叫,速度較之昨日竟又快了好些,驚起無數飛鳥走獸。

這一奔,又是大半天,直到半夜時分,胸中翻騰的內息漸漸平複,始才疲極而睡。第二天也是這樣,近午醒來,吃了點東西,胸中鼓脹隨即發作,隻有繼續狂奔發泄。

這麽奔了十多天,李傳燈慢慢的總結出了體內毒氣發作的規律,總是在近午時發作,一直要到子時左右才會平息,李傳燈同時也發現了自己體質上的巨大變化,一是力道大得驚人,有一次他有意試了一下,一棵碗口粗的大樹,竟給他一拳打斷,這種驚人的拳力,便是師父水誌遠也絕不可能擁有。二是速度快得不可思議,有幾次狂奔時驚起山免野鹿什麽的,索性追下去,這些以速度見稱的野物竟是跑不過他,最後不是活活累死就是給他生擒活追。三是身體的抗打擊能力和恢複能力大大提高,有時從高高的山石上摔下來,隻是痛兩下,一點事也沒有,而給荊棘劃開皮膚什麽的更是小菜一碟,睡一夜一定好。

“現在若有大鐵錘在手,絕對可以和十二匹狼中的任一匹拚一下,真想不到給那兩個異物咬一口,力氣竟然可以大這麽多,隻是這胸中的餘毒不知要怎樣才能驅除幹淨,也跑了十多天了,那毒氣好象也並沒有弱一點兒。”李傳燈心中即喜且憂,心中尤其還掛記著楊夫人母子和白試,但毒氣每天定時發作,想去幫手也不可能,惟一盼望的是多跑得一些日子後,能讓毒氣隨汗水排出來。

這日李傳燈又在山中狂奔,前麵突然現出一片石林,他也不管那麽多,直奔進去,那石林極大,李傳燈奔了大半日,竟一直是在石林裏轉,當日累極了,也沒想那麽多,一覺睡到第二日響午,睜開眼,忽見頭頂上立著一隻大公雞,他吃了一驚,翻身坐起,再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座山峰,因為比石林高出許多,乍眼看去,就象懸在頭頂上一般,那山峰形狀極為奇特,象極了一隻昂首高啼的大公雞。

李傳燈虛驚一場,自嘲的一笑,想起昨日在石林中亂轉的事,試著走了一段,四麵都是石林,根本找不到路,暗暗點頭:“這石林果然內含陣法。”他沒學過陣法,知道靠瞎撞是絕對撞不出去的,頹然立住,想:“看來我要困死在這石陣中了。”抬首望天,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座懸在石林上頭的公雞樣的山峰竟然不見了。

山峰遠高於石林,照理說無論在石林中任何位置都是可以看到山峰的,怎麽隻走了這麽幾步就看不到了呢?李傳燈奇了起來,一時忘了被困的事,往左麵繞過去,轉過左麵石柱,一抬頭,果然又看到了那座山峰,一根石柱怎麽就能攔住高高在上的山峰呢,李傳燈越發奇了起來,照原路退回,再往右走,繞過右麵石柱,抬頭,奇了,大公雞又不見了。

“這還真是有趣呢。”李傳燈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想:“我且向後退看看。”轉身剛要邁步,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突然就記起了滅唐匕中那張圖上的話:金雞一啼天欲亮,二十四轉定江山。

“難道我一通亂跑,竟然跑到了滅唐神殿的進口。”李傳燈心中一時驚疑不定,試著從左麵石柱繞過去,再往左繞,頭頂的大公雞又不見,退回來往右繞,便又看見了大公雞,心中驚異,一路繞去,看不到大公雞便退回來,心中默記石柱的根數,繞到第二十四轉,眼前霍然一亮,竟是出了石陣,眼前一座高峰,陡然直上,怕不有數百丈高,崖壁如削,寸草不生,正對著石林出口的崖壁上寫著四個大字:滅唐神殿。

字體劍撥戟張,色作暗紅,仿佛當日竟是用鮮血寫成,雖隻是四個字,卻有千軍萬馬洶湧而來的氣勢。

“原來我真的進了寶山了。”看到這四個字,李傳燈心中再無懷疑。滅唐神殿本就藏在太行山中,李傳燈這些日子其實就是在太行中亂跑,不過他能一頭撞進石林,也真有點瞎貓撞著了死老鼠的味道。

滅唐匕中的圖上記得有進滅唐神殿的方法,李傳燈左右一看,果然在崖壁的一個凹洞裏看到了一柄銅錘,拿出來,照著唐字上麵的那一點猛力擊去,錘到第三錘,那一點陷了進去,轟然巨響中,崖壁上開了一扇門,裏麵黑洞洞的,李傳燈找一根枯枝點著了,走進去,進洞一丈左右,竟是一處斷崖,這可大出李傳燈意料之外,他還以為進了洞門,裏麵就是個大寶庫呢,誰知卻是個斷崖,左右也完全沒有路,看那崖下,黑漆漆的,更不知有多深,心中一時大感疑惑,不過隨即就明白了:“這是對尋寶者的考驗,膽小不敢跳的,隻能進寶山而空返了,我反正身中奇毒,如其這麽不死不活的熬著,不如跳下去,死也看個稀奇。”想得清楚,眼一閉,縱身跳下。

那崖不知有多高,李傳燈隻聞耳邊風聲嗖嗖,一顆心不由自主懸了起來,忽聞“怦”的一聲,卻是掉入了水裏,李傳燈心中一鬆,待入勢將盡,雙手猛一打水,竄將上來,出得水麵,睜眼看去,但見置身在一個巨大的洞子裏,洞壁上瑩瑩的發著光,細看竟是一顆顆的夜明珠,照得洞中珠光瑩瑩,不顯黑暗,但李傳燈處身的水潭地勢有些低,看不到洞中還有什麽,當下爬上岸,抬眼看去,一時瞪大了眼睛。

洞中堆滿了東西,左手一側,是一堆一堆的金磚銀錠,還有一箱一箱的珠寶,巨大的珠寶箱子都是敝開的,珠光寶氣,耀得人眼花,右邊一側,則是一捆捆的兵器,刀槍劍戟,什麽都有,碼得整整齊,堆得小山也似。

珠寶與兵器的中間,留著一條寬寬的甬道,甬道的盡端,擺著一張極大的椅子,椅上輔以黃綢,黃綢上有一頂王冠,王冠兩側各擺著一本書。

洞中的東西實在過於驚人,李傳燈雖有心理準備,仍是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便向那椅子走去,到近前,見那王冠下壓著一幅綢條,寫得有字,拿起來看,見上麵寫道:即進神殿,便為有緣,可向孤之王冠三跪九叩,繼承孤之衣冠,即承孤之大業,有兩件事務須謹記,得孤之寶庫,必為孤滅唐,否則孤便化厲鬼也必索爾命,其次,轟雷九擊神功須練到第七擊以上,方能有推得開神殿大門的神力,資質超群,有十年時間,當可達到,因此不必性急,安心在殿中練功,同時可潛心揣摩赤鬆子兵法,心意精誠,孤於冥冥之中,必將助爾。

王冠兩側的兩本書,一本寫著轟雷九擊秘譜,一本寫著赤鬆子兵法,李傳燈對兵法不感興趣,先拿起轟雷九擊秘譜,翻了一下,裏麵有圖有字,此時他卻無心細看,隻想到一件事:“資質超群者也要在這裏麵練十年,那我要呆多少年?”這麽想著,扭頭左右看,在洞子左側見到一扇石門,放下書走過去,試著一推,那門紋絲不動,看來杜建德所言不虛,練不成第七擊神功,休想出得神殿,李傳燈又到水潭邊,抬頭往來處看,陡崖壁立,寸草不生,除非是壁虎,否則休想上得去。

“看來真要在這洞裏呆一二十年了。”李傳燈發著呆,膻中穴裏忽地一跳,毒氣又再發作,狂跳起來,便在殿中一陣狂奔,神殿看起來大,真個跑起來卻顯得太小,李傳燈胸中憋得難受,看兵器中有一對大鐵錘,便拿了一柄,一通狂舞,直舞到手上起了血泡,毒氣仍是翻騰不休,索性跳進水潭裏,在水中舞錘,水有阻力,大鐵錘舞動加倍要力,如此胸口方覺舒服些,水中魚非常多,他舒服了,裏麵的魚卻倒黴了,到李傳燈收錘上岸,潭麵上已是一層死魚。

李傳燈一覺醒來,洞中無日月,也不知什麽時候了,隻覺腹中饑餓難忍,這才記起有兩天沒吃東西了,剛好潭中死魚成片,撈一條出來,取火石打了火,再折了兩條槍柄,美美的烤了一頓魚片吃,吃得飽了,在洞中轉了一圈,摸摸珠寶,看看各式兵器,最終又拿起了轟雷九擊秘譜,從頭細看。這一細看,李傳燈不由的就張大了嘴,原來轟雷九擊十分怪異,轟雷之名,本應十分威武,可練的兵器,卻是一枚繡花針。

“用小小的繡花針行轟雷之擊,這怎麽可能呢?”李傳燈暗暗搖頭,但看到後麵,他卻不搖頭了,譜上寫道:“世間有大力之人,執千鈞之錘而若持鴻毛之輕,其舞山搖地動,其勢雷轟電掣,不過是一身蠻力,其力雖猛而散,雖威而粗,不足取也,真正通者達人,於全身氣血控製自如,欲大則大,欲小則小,舉重若輕,舉輕若重,持小小一枚繡花針,而若持萬鈞之重錘,針尖所指,無堅不摧。”

“舉重若輕,舉輕若重,針尖所指,無堅不摧。”李傳燈喃喃念叨,眼中放光,想:“如果真象這上麵說的,一枚繡花針上有萬斤的力量,一針下去,那確實是什麽也擋不住。”

心中驚異,細看練法,轟雷九擊是內外合練,內練轟雷九擊神功,外練轟雷九針針法,轟雷九針總共隻有九個式子,分為直針,橫針,立針,斜針,前擊,後刺,左圓,右弧,中定,但手法卻十分繁複,各種用針之法總計起來,竟多達八十多種,如果不是譜上一一列明,李傳燈真難以想象一枚小小的繡花針還有那麽多的用法。轟雷九針每一式都是以轟雷九擊為輔,每一針都是威力卻大,譜上記得明白,轟雷九擊共有九層,所以稱為九擊,第一擊練成,針上便有殷殷雷鳴之聲,再練下去,雷聲漸息,至無聲無息,便是第二擊大成,到雷聲再起,便已進入第三層之境,雷聲四鳴四息,到第九擊,欲響則響,欲息則息,隨心所欲,轟雷九擊便算大成,而要想出此神殿,要到練成第七擊,也就是針上雷聲第四次響起。

王冠邊上其實放了一枚用來練功的繡花針,隻是李傳燈先前沒注意,因為他想不到一枚繡花針有什麽用啊,這時知道了,拿起針,當天便照秘譜上所記練了起來,直練到毒氣發作,舞得筋疲力盡,睡一覺起來,又練。

此後就這麽循環往複,餓了烤魚而食,毒發拚命狂舞,睡醒專心練功。洞中無日月,但李傳燈想記住日子,便以每日毒發為一日,劃痕為記。先前每次毒發,從午時至子時,要翻騰足足半天,但到李傳燈劃痕為記兩三個月的樣子,毒氣發作的時間便慢慢的短了下去,李傳燈不知道時間,但他有明顯的感覺,而且胸中的翻騰也明顯的沒有以前那麽厲害了。

“天雷九擊的內功看來可以驅除毒氣。”李傳燈心中暗暗喜悅,越發努力練功。

照杜建德所說,資質超群者也要十年左右才能達到第七擊的功力,李傳燈可不認為自己資質超群,他給自己定下的時間是二十年,心中尋思:“我加油練,有二十年該夠了吧,二十年後,師妹該有三十六七了,我們還能見上一麵。”有這個打算,心中便沒有急於求成的思想,隻是一步一步照著功法練去,叫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劃痕為記的第五個月的時候,一日練功時,針上忽然響起了殷殷的雷鳴聲,李傳燈先前還不相信,試了幾次,每次都有雷鳴聲響起,知道確是轟雷九擊的第一擊練成了,心中狂喜,加倍苦練。針上的雷鳴聲也越來越響,到後來真的有若炸雷,若不是擺在眼前,李傳燈真的無法相信,小小一枚繡花針刺出,能發出如此巨大的炸響。

大概又過了三個來月的樣子,針上的雷鳴聲卻細了下去,在一個月的時間裏,完全消於無形。

照譜上的說法,雷聲從極響而至於無聲,是轟雷九擊的第二擊練成了,但怎麽可能有這麽快呢?李傳燈怎麽也不肯相信,想:“三四個月就從第一擊練到第二擊,難道我是天才?怎麽以前沒發現啊。”

這件事讓李傳燈驚疑不定,但有一件事李傳燈卻可以肯定,那就是毒氣發作的時間又比以前短了許多,現在最多翻騰一個時辰左右,他心中想:“不管是不是真的練成了第二擊,至少毒氣又驅除了不少,這一點絕對可以肯定。”

任何功法,都是越到後麵越難,轟雷九擊第一擊用了半年,第二擊至少也要半年以上,不可能用的時間越來越短的,因此李傳燈有這種不敢相信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或者說,照常理,他是正確的,但他沒有想過,一直折騰他的毒氣,在毒性互抵及與他的氣血交溶下,變成了兩股巨大的內力藏在了他的身體裏,以前他無法控製,這兩股力道就在他體內作怪,但隨著轟雷九擊功法的加深,在功法的引導下,這兩股巨力逐漸化入了他的經絡中,為他所用,所以功法的進度越來越快,而毒氣發作的時間則越來越短。

又兩個月後,雷鳴聲複起,其聲更響,而僅僅隻是一個多月,雷鳴聲便又於極響之中慢慢低落,一個多月後便消於無聲,再過了一個多月,雷鳴聲複起,而到這時,李傳燈體內的毒氣已隻是每日微微跳動一下,再不似先前翻天覆地的折騰。

此時李傳燈再拿起先前那柄大鐵錘,真有若鴻毛之輕,而小小一枚繡花針,他卻可以覺出千斤之重。到這個時候,他再無懷疑,知道自己功力確是有了極大的長進。

又三個月,雷鳴聲第四次響起,照功法進度,該已是到了轟雷九擊的第七擊,但李傳燈始終難以相信自己的進境會有這麽快,杜建德說得明白,資質超人的到七擊也要十年呢,他兩年都不到,難道他是天才?心裏有這種懷疑,李傳燈便不敢去推那扇石門,他害怕,萬一確是沒有到第七擊,那會大大的打擊他的自信心,每日仍是埋頭若練,又三個多月,雷鳴聲漸息,終至於無聲,李傳燈暗自思忖:“等雷鳴聲再次響起,那時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定去推門。”照前麵的經驗,雷鳴聲一響一息,不過兩三個月時間,然而這次他苦練了四個多月,針上並無半點聲息發出,但一針刺出,暗流潛湧,威力之強,自己也是暗暗咋舌,若不是親手使出,實無法想象小小一枚繡花針上有如許威力。

又練了個多月,再無寸進,但身上內力之強,針上威力之大,卻又是明擺著的,李傳燈猶豫再三,終於再按捺不住,這一天睜開眼來,霍地爬起,咬牙:“不論怎樣,試試再說。”在神殿四下一看,雖是珍寶如山,他倒也沒有太大的貪念,隻是抓了兩把金瓜子放在搭鏈裏,將繡花針紮在腰上,到石門前,深吸一口氣,雙手推門,緩緩發力,那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道天光直射進來,外麵竟是大太陽的天氣。李傳燈心中狂喜,再加一把力,終於將石門推開到身子可以出入,然後閃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