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子抵達歐洲的時候,已經是十天之後。

他本來是完完全全不想去的,自己的繼承人和一個男人結婚,這樣的醜聞,如果傳到岸風商界去,他們沈家的麵子是全然沒有了,但是沈以瑉再三哀求,說是家裏長輩也就剩他了。

最重要的是,沈以瑉說,許家那個孩子得了病,就要死了。

沈老爺子再三抉擇,還是前往了歐洲。

沈逢在機場接他,即便之前已經將嫌隙修補了不少,但是沈逢還是對沈老爺子親近不起來,他帶著許閑去迎沈老爺子,恭敬道:“爺爺一路辛苦了。”

沈老爺子看了一眼許閑,頗有意味的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什麽都要學你哥?”

沈逢握緊許閑的的手道:“我沒有學他,我也不會像他一樣的。

“行了,過段時間就回到沈家去吧,現在嚴家大力打擊沈家,我打算過段時間重新出山,決不能夠讓沈家毀在你們兩這敗家子的手裏。”

沈逢知道,沈家看似是沈以瑉在管著,但是沈家凡重要的公章都是在沈老爺子的手裏攥著的,他既然說要重新出山,那就是有大動作,而許約也說嚴家會給沈家致命一擊。

沈逢開始擔心,這會不會弄得兩敗俱傷?

*

許約這些天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經常就是痛著昏睡過去,有時候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痛的昏過去,還是自己睡著了,睜眼的時候,經常分不清白天黑夜,現在的他幾乎進不了食物,但凡吃下一點點就會吐出來,順帶著濃稠鮮紅的血液,每天營養液吊針高高的掛在他的頭上,看著吊水一滴一滴的失去,就像生命的倒計時。

沈以瑉這段時間就是婚禮現場和醫院來回跑,肉眼可見的可見的消瘦。

每天許約化療的時候,沈以瑉都會在他的身邊,他站在門口,聽著裏麵的人慘叫,痛苦,然後奄奄一息的被送出來,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別治了,哥,你就讓嫂子好好的離開吧。”沈逢有一次對沈以瑉說,“這樣的治療太痛苦了,與其這樣,不如讓他沒有痛苦的離開啊。”

沈以瑉絕望的仰頭看天,沉聲說:“可是……我之前都沒有好好幫他治療,你知道醫生說什麽嗎?醫生說如果他能夠早點接受治療,就可以在多活一段時間,甚至再早一點,有可能活下去,沈逢,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允許他去醫生,不準他離開沈家,是我活生生把他的命斷了。”

沈以瑉說著說著,痛哭起來。

他沒有告訴沈逢,更加致命的是,許約的胃癌,遺傳和後天各占了一半,醫生問沈以瑉,他是不是存在飲食不規律的現象。沈以瑉想起來,之前隻要許約不聽話或者忤逆他,沈以瑉就不會給他吃飯,把他毒打一頓之後,就鎖在房間裏麵,知道許約求饒才會允許他吃飯。

可是許約每次都很倔強,哪怕是餓到昏迷,也絕不會求饒。

他過去的五年裏麵,就是在害怕,饑餓,寒冷,和病痛中度過。

“他是不該遇到我……”沈以瑉苦笑道,“是我把他的毀了。”

沈逢沉默著,他不知道怎麽去勸慰沈以瑉,甚至說,沈逢就想狠狠的把沈以瑉怒打一頓,因為確確實實是這樣,沈以瑉毀了一個本該有美好未來的少年。

沈逢曾經無數次的勸過沈以瑉,這樣折磨一個人,遲早會出事的。

更何況許約身體不好,又對疼痛異常的敏感,沈以瑉的毒打,每次都能許約疼得睡不著覺。

“我想,嫂子可能也是真的不想活了。”沈逢歎了一口氣,然後說:“他活著的這二十多年,可能也少有快樂的日子吧,所以,哥,別折磨他了。”

沈以瑉看到許約安靜的躺在病**,消瘦的臉龐幾乎不成人樣了。

他想起來以前許約的模樣,那麽好看精致的一個人,長長的睫毛,一雙桃花眼,脈脈含情,很多人都說,許約以後會有大出息的,可是誰能想到,他的未來就在這裏戛然而止了。

沈以瑉來不及後悔,許約就像是和死神做好了交易,連挽留的機會都不給沈以瑉。

他現在腦子裏隻有婚禮,不敢去想以後,不敢去想,沒有這個男子在自己的身邊,聽不到他軟糯溫柔聲音,會是怎麽的痛苦?

“小約。”沈以瑉去輕輕搖了搖許約,許約緩緩睜眼。

他無力的笑了笑,啞聲問:“又要開始化療了嗎?”

“我們不做了,好不好?”沈以瑉握緊他的手,柔聲說:“我們不走化療了好不好?小約,我們過幾天就出院,年年在家裏想你了,然後去當地辦結婚證,好不好?”

許約點了點頭,他摸了摸沈以瑉的臉,笑了笑:“你都瘦了,去好好吃頓飯吧。”

沈以瑉搖頭,他想起來許約這些天的樣子,水米未進,他說:“我陪你餓著。”

許約說:“你陪我餓著?難道我死了以後,你還陪我去死嗎?”

“好。”沈以瑉毫不猶豫的說:“我陪你走。”

許約眼眶濕了。

*

沈老爺子拄著拐杖,都到許約對麵的沙發坐下。

令人唏噓的是,幾年未見,這個男孩子已經形銷骨立,奄奄一息。

沈老爺子知道,他的孫子性格暴戾,但是他的意識裏麵,沈以瑉很愛這個叫許約的孩子,可是後來聽沈逢說了情況,他作為一個信佛的人,隻覺得無比的心痛。

“沈爺爺,我的另外一個身份,您知道嗎?”許約開門見山的問。

沈老爺子沉默了半響,沉聲道:“你是許明誠的兒子?”

“對,我的父親,曾經和您也算是半個朋友。”許約現在說幾句話便沒有力氣,他努力撐著身體,繼續說:“您知道,你在岸風高中跳樓了。”

“我知道。”沈老爺子說,“我很遺憾。”

“十多年前,許家敗落,您知道是為什麽嗎?”許約繼續問。

“往事不要再提……”沈老爺子眼神躲避,他歎息道:“孩子,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應該好好養病。”

“是您,把我父親騙了,他那麽信任您,您卻害得他,您卻害得他,家產一無所有,您的孫字,害得他自殺而亡,沈老爺子,您就不怕陰德未滿,死後隻能入地獄嗎?”

許約緩緩起身,一步一步的逼近的沈老爺子。

……

“不好了!沈老爺子和許先生出事了!”沈騫急急忙忙跑到沈以瑉準備的婚禮的地方,他慌張的對沈以瑉說:“許先生和老爺子被發現的時候,就倒在沙發上!”

沈以瑉頓時臉色慘白,他忙問:“現在情況怎麽樣?”

沈騫皺眉回答:“老爺子還在昏迷中,醫生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許先生還在搶救,我害怕……”

沈騫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說:“少爺,您還是回去看一看吧。”

沈以瑉呆滯了一瞬,飛快的跑去停車場。

*

所幸的是,許約搶救過來了。

醫生的解釋是,沈老爺子受到了巨大刺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過來。

而許約則是後腦早到了重擊,導致的昏迷。

沈以瑉摸不清頭腦,他想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許約醒過來的時候也是一無所知。

最大的可能就是江亦然,但是沈騫說他在門口守著,江亦然很難進去。

“很難不代表沒可能!”沈以瑉把沈騫臭罵了一頓,“你能不能學學沈逢!做事情認真一點。”

此時此刻,沈逢已經帶著許閑回去了岸風。

沈逢心裏放不下沈以瑉對許閑做得事情,他沒辦法忤逆自己的哥哥,但是他選擇了逃避。

到了這個時候,沈以瑉才真真正正的覺得自己是一個孤家寡人。

*

出事之後,並沒有影響到婚禮的進程,沈以瑉知道許約的時間不多了。

他抱起許約,小心翼翼的幫他脫掉上衣,看著他身上各種的傷口,和凸出的肋骨,他現在幾乎就是一副骨架子,被病痛折磨著不成人樣。

沈以瑉心痛至極,他幫許約換上幹淨的衣服,然後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在自己的懷裏。

“怎麽了?”許約問他。

沈以瑉的頭埋在許約的肩窩,拚命聞著他身上的味道。

男孩的手搭在他的腰上,瘦弱的身體一隻手就可以環抱著。

沈以瑉抱著他,然後低聲哭了起來。

“怎麽這麽愛哭了?”許約問他。

“小約,我真的留不住你嗎?”沈以瑉撫摸著他削瘦的臉。

“留不住的。”許約撫摸著他的頭發:“留不住的就釋懷吧。”

“你越是這樣的釋然,我就越是知道,你過去有多難,我知道,不是留不住,我是逼你離開的。”

許約親吻他的額頭,他柔聲安慰沈以瑉:“這個時候了,什麽難過的時候,都不要去想了。”

“婚禮準備好了嗎?”

“五天之後,我們就可以結婚了。”

“結婚證還沒有辦妥,我們明天去當地的弄吧。”沈以瑉抬頭看著許約,柔聲說:“以後你就是沈家的人了。”

以後,你就沈以瑉的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