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影一趟江南之行,實在大開眼界。

從城市到鄉野,處處都透著雅致精美,一步一景真不是說說而已。

更讓韓影深有感觸的,是江南人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安穩和平和。

這是世代生活安定富貴,才能養出來的氣質。

也隻有在江南這種自古代是魚米之鄉的富庶之地才能看到的。

衣食無憂,優渥的物質基礎滋養出濃厚的文風。

文人雅士隨處可見,酒樓茶肆之中,談詩作對高談闊論。

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還有江南的器具之美,更是讓韓影歎為觀止。

那般巧思妙用,要不是親眼所見,韓影實在難以相信,都是出自匠人兩隻巧手。

當然,韓影也不是光顧著遊山玩水。

他來江南的目的是摸周家的底,確定要不要和周得彰合作。

周家在江南算不得商界頂流,實力卻也不容小覷。

生意主要集中在雜貨和首飾兩項,還有幾間酒樓。

雜貨和雜貨也不一樣。

街角半間鋪子賣桔子糖,西瓜子、鹹菜條子的是賣雜貨。

海上、西域來的各種寶石、香料、皮子、衣料也是雜貨。

周家的雜貨正是後者。

周家有實力,在百姓中的聲望也很高。

年年資助善堂、為鄉鄰修橋鋪路……善事可沒少做。

韓影一番打聽下來,基本確定和周德彰的合作穩了。

不過,不是肥皂生意,而是香水。

韓影和周德彰說的也很坦率直白。

“豬肥油是肥皂的主要材料,這樁生意務必在時縣做,正是為了讓百姓養豬多賺幾個零花錢。”

“來江南開作坊,的確可以省下不少車馬銀子,但,扶持時縣百姓的目的就無法達到了。”

“我寧願讓出自己的一分利潤作為車馬銀子,惠及時縣百姓。”

周德彰十分理解韓影的想法。

“我們周家也一向以與人為善,說到底,聲望才是商賈立足一地的根本。”

“作坊在時縣倒也罷了,肥皂利潤豐厚,倒也不在乎這點車馬銀子。”

韓影含笑謝過周德彰的理解,提出另外一樁生意。

“雖然肥皂作坊不能搬來江南,但,在先祖先還傳下來一個做香水的方子,倒是可以與周先生合作,在江南地界辦個作坊。”

香水?

周德彰推測,這香水應該和香餅子、香丸差不多。

韓影也沒有故意吊他胃口,從荷包裏取出一個隻有拇指般大小的白玉瓶,遞給周德彰。

周德彰打開瓶蓋,便嗅到一股淡雅悠長的香味,從瓶子裏散發出來。

不禁眼前一亮,倒出一點在手帕上,細細聞了聞。

是玫瑰的香味。

最妙的是,這香水的味道十分柔和,也沒有香餅子那種煙火氣。

韓影看出周德彰已經對香水大感興趣。

這才詳細介紹。

“這香水是以鮮花汁子經過發酵、蒸製、澄清等等手段,製出來的。”

“不需要以火燒便可散發出持久的香味,所以也少了煙火氣,一年四季都可用。”

“也比香餅子更為方便。”

“香味方麵,隻要有香味的鮮花都可以為原料。客人也可以多一些選擇。”

百貨迎百客。

選擇更多,便能得到更多客人的喜愛。

江南百姓富庶,有錢人比比皆是。

不光女子愛美,男子有熏香、隨身攜帶香囊的習慣。

更別說令所有男人魂牽夢繞的青樓瓦舍。

對那些地方的女子來說,隻要與美有關的東西,直接關係著她們是不是更受客人的喜愛。

香氣,看不到摸不著,卻能令人心情愉悅。

這香水比熏香方便,味道更為純淨,可選擇的更多。

這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啊!

周德彰做老了生意的人,也不禁有些激動。

“韓兄弟,這香水生意做得。”

“本錢、工人,都是我來負責,你隻要出一個配方即可,利潤我們五五……不,三七分。你七,我三。”

讓利才是最大的得利。

這香水的生意一經上市,自有大批商賈趨之若鶩。

放跑了韓影,周德彰的腸子得悔青了。

韓影搖了搖頭。

“就四六開吧,我四,周先生六。”

見周德彰還要說什麽,韓影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一年難得來江南兩趟,生意上的事多賴周先生費心,便是這方子能不能保得住,也要全賴周先生與各方人物周旋。”

“所以周先生拿大頭,是理所當然的。”

周德彰大為感動,同時也對韓影生出一種刮目相看之感。

看韓影的年輕不過二十上下,卻深諳商家處世不易。

更有主動讓利的格局。

多少做了一輩子生意之人,都難與韓影相比。

周德彰本來看重的隻是肥皂,如今卻對韓影這個人更為看重。

“韓兄弟既然這樣說了,我也就不和你爭講了,以後但凡你到江南來,不管遇到什麽難處,隻管來找我。”

“我周家算不得什麽望族大戶,親戚朋友還是有幾個的,總能幫上一些忙。”

韓影含笑道謝,當即便詳細將香水的製作方法,寫成一張配方單子。

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也重點標注出來。

另外又寫了幾種好胭脂水粉的製法。

一並交予周德彰。

周德彰如獲至寶,接到手中一張張仔細看過,才收進胸前暗袋妥善保管。

韓影在江南逗留了快一個月,有點擔心家中。

第二天便向周德彰告辭。

周德彰將韓影請到家中,招待了一頓好酒好菜。

又送上兩匹好馬,一架紫檀木的馬車。

時新的料子、首飾。

另外還有很多江南的土特產,幾乎裝了整整一車。

親自將他送出城外三十裏。

韓影這一趟可謂滿載而歸。

最大的收獲自然不是周德彰送的禮物。

甚至也不是香水生意。

而是漲了見識開了眼界。

他不想搬家到江南,雖然周德彰一定會舉雙手歡迎。

隻要他一句話,宅子、下人都得幫他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他想把時縣打造成,不輸於江南的富庶之地。

他知道這個目標很難,也許需要很久的時間。

但,人活著不就得有點追求?

不然與鹹魚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