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影不等書辦說完,便大手一揮。

“忠於陛下和朝廷,正應該支持平亂。”

“我相信這些百姓一定會深明大義,積極捐糧捐物的。”

地方官員說不過韓影,無奈閉嘴,在旁邊唉聲歎氣。

奉旨和韓影一起來的那幾位京官大老爺,又有話說了。

“韓大人,我們剛來此地,對當地情況並不了解。”

“正是需要安撫百姓,得到百姓幫助和配合的時候。”

“你這樣強征百姓活命的糧食,不怕激起民怨嗎?到時還有哪個百姓願意幫我們?”

往次平亂,都是這位大人說的這套流程。

韓影卻並不讚同。

這套流程如果有用,還至於三年五載就要再次亂平嗎?

說的難聽一點,每次平亂,其實不是朝廷大軍殺了多少亂軍,嚇住那些土司。

而是那些土司搶的夠本了,自己不願意再亂了。

這也讓那些土司養成了習慣,缺銀子缺糧食缺女人,就鬧上一鬧,亂上一亂。

朝廷大軍來了,利用地形優勢,抽冷子來幾次突襲,讓朝廷知道他們不是好欺負的。

拖上一段時間,再接受朝廷的安撫,又能得到一批賞賜。

大不了推出一個替罪羊,就當是給朝廷一點麵子。

反而替罪羊本來就沒什麽用,或者是兄弟相爭落敗的一方。

留著也是浪費糧食。

不能從根本上消滅這些土司及其中豎力量,就算再平亂一百次,西南也不會真正消停。

韓影也沒和那位大人吵,隻是十分平靜的反問他。

“你說的十分有道理。”

“我隻想知道,如果有百姓提出帶你去搗毀亂軍大營,你敢去嗎?”

所有人都沉默了。

提出平亂先安民的大人,更是憋得滿臉脹紅,硬是沒敢說他“敢去”。

韓影也沒有故意為難他的意思。

問得他無話可說,便把目光轉向其他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這話不是說,要把當地百姓都滅族絕種。而是要讓他們真心臣服於朝廷。”

“這不是隻靠給他們一張魚牌(身份證)就能實現的。”

“此地百姓與山裏那些亂軍,同根同源血脈相連,甚至有不少還沾親帶故。”

“又怎麽可能真心幫我們平亂?”

“我奪走百姓的糧食,他們就沒有糧食再供給山裏的亂軍。”

“那些亂軍便不得不下山,隻有他們下山,我們才有機會與他們正麵作戰。”

韓影緩了口氣,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們心裏並不認同我的辦法,甚至覺得我異想天開,是在胡鬧。”

“就像沿途我帶流民做工,你們認為我畏戰,拖延時間。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流民自己沒有土地,又很難找到工作。”

“讓他們一下子從無所事事,變得起早貪黑開荒耕田,他們有幾個適應得了?”

“又有幾人有堅持下來?若不能堅持,他們又該如何討生活?”

“會不會偷搶、甚至跑到山裏投靠亂軍。”

“我帶他們做工,不是為了那幾個錢,是讓他們感受辛苦就有收獲的成就感。讓他們知道,隻要願意流汗,就不必流血。”

所有人都用震驚的眼神看著韓影。

沒想到他年紀輕輕,考慮的卻這樣長遠。

最加難得的是,他不但想到了,還親自帶著流民們去做。

尤其是錢申。

就是他誤會韓影畏戰,故意拖延時間,在韓影麵前出言不遜。

此時錢申才知道,自己錯怪了韓影。

雙膝跪倒在韓影麵前,認罪。

“大人,下官有罪。”

有什麽罪,不必多說,大家心裏都清楚。

這時韓影該不計前嫌扶他起來,溫言安撫,表現自己大度的一麵。

但是韓影卻並不想這樣做。

“說你有罪其實也不算,隻是你那天那番話,的確讓我很不開心。”

“沒有當場處置你,就是等你自己認識到錯誤,才能罰你罰的心服口服。”

“多的我也不說了,罰你一豐估俸祿,你可服氣?”

錢申那天當著韓影的麵,對他大加指責,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了。

治錢申一個以下犯上的罪過,並不過分。

隻罰他一年俸祿,是便宜他了。

錢申連忙向韓影道謝。

韓影看著他微微歎了口氣。

“我這人記仇的很,罰完你我心裏舒服多了。”

“我不需要你對感恩戴德,隻想請你暫時相信我,配合我,不必太久,最多一個月,便可見成效。”

這話是對錢申說的,卻是給所有官員聽的。

有流民沿途做工的事為鑒,官員對韓影的能力有了幾分認識。

便也沒有人再提出反對。

再說,不按韓影說的做,也沒人能提出更好的方法。

沒人反對了,韓影便宣布散會。

眾人各帶人馬,前去向百姓“募捐”。

沒一會兒,街上便傳來一陣雞飛狗跳,哭爹喊娘之聲。

連思綺有點於心不忍。

“這些人也太狠了,征糧也不用鬧出這麽大動靜吧。”

韓影對這話頗為不以為然。

哪朝哪代,糧食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不狠,百姓怎麽舍得交出來。

“大人們辦事自有分寸,我們去流民營轉轉吧。”

流民營設在府城外一片空地上。

韓影和連思綺到的時候,流民正在吃晚飯。

附近找不到賣大餅的攤子,晚飯便吃的糙米飯,野菜、鹹菜加點豬油炒的,聞著也挺香。

隻要能吃飽,流民就不挑,個個端著大碗埋頭苦吃。

韓影問隨行的一個當地衙役。

“咱們這裏種不種得起白菜。”

衙役愣了愣,給韓影講解了一下當地的蔬菜品種。

聽著比內地品種還多上一些。

韓影點點頭,隨手朝一邊比劃了一下。

“明天開始,先把這塊地開墾出來,種什麽以後再說。”

亂軍沒平,隨時可能打起來,種啥都得糟蹋了。

但是也不能讓流民閑著,這麽多青壯聚在一起,閑著會出問題的。

衙役猶豫了一下。

“大人,這塊地是張大戶的。”

韓影劃拉出來的範圍,就在府城邊上,沒主兒才怪了。

但,有主兒又如何?

“這不是荒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