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誠有些驚訝,沒想到比比東竟會主動提起此事,一時摸不準她的態度。

猶豫了下,才模棱兩可道:“記得,當時我好像說了挺多東西的。”

覺察到他神色間的遲疑,比比東麵色微沉,淡淡道:“那你現在又是什麽想法。”

“哪方麵的想法?”

“別在這裏給我裝傻,還能是哪方麵。”

“……”

聽到這話,蘇誠心中愈發疑惑。

想了想,他一邊觀察著對方的表情變化,一邊斟酌著言辭開口回答,說話時都帶上了敬語,“那會兒確實是我考慮不周,說的有點過火了。您放心,我以後肯定注意,一定老老實實的,不會妄動什麽歪心思。”

話是這麽說,蘇誠心裏當然不是真這樣想。

這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

他隻是擔心萬一再和那天一樣,把比比東給嚇到,然後又一次被掃地出門的話就麻煩了。

眼下他的實力不足,需要找個安全的地點容身。

現階段能夠提供這種環境的地方,除了武魂城外,也就凶獸紮堆的星鬥大森林核心處了。

但星鬥大森林的環境閉塞消息滯後,會影響他收集情報,很不方便。

更何況,他的下一步目標是搞定羅刹神。

如果離開了比比東這個羅刹神選定的神位繼承人,還怎麽讓對方發現自己的動向,又怎麽進入羅刹秘境。

蘇誠的計劃,便是準備借助精神之核帶給比比東潛意識裏的那種親近感,與她認真相處個一年半載來升溫感情。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開誠布公與她一起聯手對付羅刹神,最好能借她之手進入羅刹秘境。

蘇誠不想等比比東繼承神位的時候再去收網。

她的神考進度太慢了。

如果真到了那時候再對付羅刹神,黃花菜都要涼了。

蘇誠自己還需要時間去進一步提升修為,起碼要突破瓶頸衝擊一級神的層次。否則若是修羅神降臨,親自手握修羅魔劍,即便被宇宙規則壓製,他恐怕也不是其對手。

而想提升實力,就得把修羅魔劍解放出去,不然以他此刻的狀態根本沒有辦法修煉。

可是,蘇誠的這幾句話聽在比比東的耳中,顯然就是另一個意思了。

她的眼神冷寂下來,淡淡道:“你對於感情上的事,倒是隨便得很。”

“嗯?”蘇誠聞言一愣,敏銳地覺察到情況似乎有點不對。

比比東的語氣態度,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但還不等他辯解什麽,比比東便再度開口說道:“這幾年裏,你是和誰在一起的?”

“沒和誰啊,都是自己。”蘇誠下意識回答道。

因為隨身牽著三眼金猊的緣故,蘇誠向來很注意觀察環境,出門在外基本都會屏蔽掉周圍感知。

所以哪怕武魂殿的情報網再怎麽強大,也不可能發現他的動向。

“……”

看著他臉不紅心不跳地在這扯謊,比比東不由沉默了。

審視了他片刻之後,比比東轉身走出議事廳,向自己獨自辦公起居的個人房間方向走去。

“跟我來。”她淡淡道。

蘇誠根本沒有想過,羅刹神竟然會以神考的方式,要借比比東的手來除掉自己。

倒不是因為九道神考的順序問題。神位傳承的考驗極具主觀性,這一點蘇誠很久以前就分析出來了。

關鍵是在蘇誠看來,當日他在殺戮之都輕鬆“擊殺”殺戮之王的時候,所展現出的修為實力絕對在極限鬥羅之上,這無疑是現在的比比東絕對難以匹敵的境界。

更何況修羅之力本就對羅刹之力有極強的克製效果。

就算羅刹神再怎麽不在乎比比東這個傳人,總不至於給她安排一個必死的任務。

而且從軌跡魔眼反饋的畫麵來看,自己與他們相遇,也是羅刹神與九頭蝙蝠王一起找上門來。

背景呈現出的環境陰暗汙穢,很符合羅刹神力的特性,所以地點應該是在羅刹秘境之中。

這一點倒是沒有出乎意料。

畢竟直接降臨下界,需要通過神界委員會的許可,羅刹神親自下界給修羅神傳人使絆子這種事,怎麽想都不可能得到允許。

相比之下,待在傳承之地的異空間中,並不違反神界規定。

隻要到時候控製好戰鬥規模,便能在不破壞羅刹秘境的前提下輕鬆解決戰鬥。

說到底,在羅刹神眼中蘇誠也隻是個區區凡人。

就算掌握了些修羅之力,實力比起她這個神級存在也還是遠遠不夠的。

蘇誠唯一不知道的情報,便是此戰發生的具體時間點,以及他自己是如何進入的羅刹秘境。

“嗒、嗒、嗒……”

無人值守的教皇殿長廊上,師徒二人沉默前行,隻有比比東的腳步聲在久久回**。

蘇誠看著前方的窈窕背影心中轉念,有點想不通怎麽這才過去了一天時間,對方的態度就忽然變得如此微妙。

相比蘇誠,比比東的情緒卻要複雜得多。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在一點點僵硬,下沉,然後覆上霜雪,凝結成冰。

失望、痛恨……

嘴裏沒有一句實話,也根本不信任自己這個老師……

他可以帶著那個女人進入殺戮之都冒險,去接受神考傳承。

可是在自己麵前,卻是鬼話連篇,拿出一點枯枝爛葉進行敷衍。

這一刻,比比東莫名想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也許,錯不在蘇誠身上。

他隻是年幼無知,被人騙了。

那個女人確實長得很漂亮,氣質端莊舉止溫柔。

年少慕艾,倒也正常,隻可惜,他不知道那個女人的真正身份……

在蘇誠看不到的視角中。

比比東蒼白暗沉的臉頰表麵不知何時覆上了淡淡的紫色霧氣,眼底幽暗的綠光時隱時滅……

三年前,蘇誠的話說得沒錯,這些年裏她的確很孤獨。

她已經受夠了失去的滋味。

……

裝飾奢華的房間之中,比比東走到巨大的方桌前麵,拿起擺在最上麵的那卷檔案。

她沒有回頭,直接揚手將其遞給身後的蘇誠,語音低沉道:“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蘇誠伸手接過看了一眼,旋即眼瞳微縮,心中一驚。

資料上標注的日期在二十年前。

即便隻是一幅靜態的畫像,上麵那個女人的樣貌依舊精致動人到了極點,是毫無疑問的人間絕色。

這個女人,正是阿銀。

比比東深深吸了口氣,隨後轉回身來,剛才臉頰眼底浮現的紫氣綠光早已消失不見。

她平靜地看向蘇誠,沉聲道:“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

蘇誠張了張口,卻一時不知應該如何回答。

若是阿銀現在不在這裏也就罷了,但眼下當事人就隱藏在他的武魂之中,如果說什麽“沒關係”之類的話,未免太渣了點。

即便以他的臉皮,也根本說不出口。

而且,直到現在他都沒搞明白,這件事是怎麽被比比東給發現的。

可既然對方能拿出這個資料,還斬釘截鐵問出上麵的問題,顯然掌握著某個他不知道的情報線索。

隻恨自己現在用不出來軌跡魔眼……

“你和她搞到一起了?”

“這……”

“……”始終關注著蘇誠表情變化的比比東,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終於徹底破滅。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的聲音反倒變得愈發冷靜,“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她現在在哪?”

“……”

“蘇誠,馬上和她斷開關係!”比比東的嗓音忽然變得尖利了許多,一把奪過蘇誠手中的資料,厲聲道:“我告訴你她是誰!她是隻化形的魂獸,是十萬年的藍銀皇,是唐昊的妻子,唐三的母親,是我武魂殿的大敵!”

其實比比東對阿銀的印象不深。

若非昨天看到那幅畫麵後,阿銀奇異的氣質發色帶來的淡淡熟悉感,她都根本想不起還有這麽一個人來。

當年的搜捕行動,一直是千尋疾在主持,常人也根本想不到死去化作魂環的魂獸還能有複活的一天。

比比東也是整整花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去搜尋資料,加上菊鬥羅和鬼鬥羅的佐證,才終於確定了阿銀的身份。

“老師你先冷靜一點,她不是敵人。”

“不是敵人?!你在開玩笑嗎!”比比東的情緒忽然變得激烈起來,手指都在輕輕顫抖,“你寧可相信一隻魂獸的鬼話,也要欺瞞忤逆我這個老師?!”

這時,她又深深吸了口氣,聲音變得沉肅,“好,不如你來給我解釋一下,把你的理由全說出來。那隻魂獸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攪合到一起去的。當年這隻魂獸可是給唐昊獻祭過,唐昊的那個十萬年魂環,就是得自於這隻魂獸。”

“……”

蘇誠心裏冷汗直冒。

解釋?

這讓他怎麽解釋?

其中的因素緣由太過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

若是他還在巔峰狀態也就罷了。

以他現在的情況,哪裏還敢胡說八道。

而且比比東的狀態明顯很不對勁。

蘇誠已經有點明白過來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了,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實話實說了。

“……不想說嗎?還是在想應該怎麽編故事騙我?”比比東的心中一痛,“那不過隻是一隻魂獸而已!”

混亂的情緒充斥心間。

不知不覺,她的眸間似乎暈染上了一層淡淡紫意,神智愈發迷亂。

“背叛武魂殿的人,隻有死!”比比東冷冷道。

說話時,她的指尖繚繞起了一層紫黑色光芒,濃鬱的死亡氣息逸散開來。

隱藏在蘇誠體內的阿銀見狀,當即就要出來為他解圍,卻被他主動阻止了,“不要,你現身的話隻會刺激到她。憑咱們兩個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對手。若是再把事情鬧大,引來武魂殿的其他人,就更加麻煩了。”

而且,相比於武魂城的眾多強者,那些能注視下界動向的神祇們,才是最大的隱患。

“放心,她不會真的對我下殺手的,她現在隻是不太清醒,我感覺到了羅刹神念的波動。”

根本不需要他主動進行感知。

比比東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有別於以往任何時候的混亂邪惡之氣,實在有些過於明顯了。

下一刻,鋒利的指尖猛地掐住了蘇誠脖頸,紫黑色的濃霧環繞在他全身上下。

蘇誠可以感覺到,對方鎖在他脖子上的手指正抑製不住地輕顫著。

氣息雖然鋒銳,指掌卻軟弱無力,狂暴的殺氣更是空殼一般徒有其表異常虛假。

甚至在這種殺氣麵前,他那擁有著超乎尋常戰鬥本能的身體與真力,都沒有想要反抗的興趣。

“……”

看著麵前神色坦然的蘇誠,比比東的酥胸劇烈起伏著。

她下不去手。

哪怕對方真的背叛了武魂殿,她也下不去手。

此時此刻,心底最深處的本能在瘋狂呐喊阻止著她。

這些年裏不斷發酵的淡淡情愫,也在無聲無息間瘋狂滋長。

“……蘇誠……你真是一個混蛋!”

比比東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必須承認,她根本無法像神考要求的那樣,殺死蘇誠這個“修羅神繼承人”。

怎麽辦……

該怎麽做……

這一刻,忽然有道念頭浮現出來,然後快速蔓延,轉眼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神。

既然不能殺他,也無法容忍他和那隻魂獸搞在一起,那就得到他!

有了自己,他還會惦記著區區一隻魂獸嗎?

至於羅刹神考……無所謂了。

漸漸的,羅刹之力帶來的殺戮邪念,逐漸轉化成了另外一種強烈欲念。

“……”

在她對麵,被掐住脖頸的蘇誠注視著比比東眼底不斷閃爍著的那抹暗紫色光芒,心中暗道果然。

羅刹神那個賤人,居然用這種方式對付自己,根本沒在乎過比比東這個傳人的死活。

他的確準備拿修羅魔劍和修羅神傳承者這個身份做文章不假,也打算以此釣魚,但並不想因此傷害到比比東,更不想被對方強迫。

但看樣子,好像眼下的情況,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雖然過程有點丟人,不過單就結果來看,這大概也是遲早的事。何況,未嚐不能反客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