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島中心禁地的海神山頂上,波賽西負手而立。

高空拂過的凜冽寒風,吹動著她的發絲衣角,卻難以掀起半分漣漪。

凜凜然自有一股出塵脫俗並世無雙的絕代風姿。

但若有人這個時候細看她的眉眼神色,便能輕易發現,如此人物此刻眼神凝重之中竟還帶著幾分無奈。

一切的緣由,都來自於現在正在山腳下盤膝而坐的那個女人。

數月前,此人踏波登島而來,一見麵便直言要見識見識海神傳承。

作為以海神作為畢生信仰的海神島狂信徒們,在聽到這種近乎褻瀆的言論後,怎麽可能毫無反應。但顧忌其氣息強大,當即便上報聖柱鬥羅們前來阻攔。

然而對方的實力強到離譜。

即便是在海神島的聖柱與陣法雙重加持之下,數名聖柱鬥羅聯手也還是被其輕鬆重創。

之後就連波賽西親自出手,都同樣奈何不得。雖然借助著海神島的陣法可以勉強與其周旋,卻無法確保能護住其他人的周全。

若非對方無意殺人,隻怕這片島嶼都要被這人給屠個幹淨。

除非波賽西選擇燃燒自己全力施展海神武魂,否則她是打不過對方的。

但她顯然不會這麽做。

且不說此人表現出的敵意不強,尚且不至於讓她不計代價到付出生命的程度。

哪怕真的獻祭自己,沒了海神權杖在手,波賽西也無法確定還能不能溝通到海神意誌降臨。

何況就算海神意誌降臨了,又真能戰勝這個人嗎?

波賽西有些懷疑。

她可以感覺到,對方體內還隱藏著某種更加恐怖的力量。

雖然不願承認,但實際上,自從認識了蘇誠以後,她對於“神”的權威與強大之處,已經產生了些許懷疑。

說到底,神祇也是超脫人世的強大人類。

但若是真的有人走出了另外一條道路,在實力強大的同時,又繼續駐留此界,就一定無法做到嗎?

當然不是。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剛剛親眼見到了一個。

而且巧合的是,山下那人擁有著武魂殿傳承的六翼天使武魂,而自己那個“徒弟”,如今也是武魂殿的人。

兩人之間,恐怕關係匪淺。

甚至說不定,此人之所以會強得超乎常理,就是出自蘇誠的手筆。

如果對方真的隻是見識參悟海神之力,不做其他過分舉動的話,波賽西也不想多管了,索性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千道流,想不到你竟然還有這樣一位後人,還有……誠兒,如今你又是什麽情況了呢……”

呼嘯而過的山風之中,似乎有誰的低語在輕輕回**。

……

海神山山腳下,海神之光前方不遠處,姿容絕世的白衣女子雙目緊閉,正以精神力感知著那片光芒中,摻雜著大量信仰之力的濃縮魂力。

與此同時,她的身周似乎還有著淡淡光焰若隱若現。

像是在與那片海神之光彼此呼應,又像是在相互對抗。

時間緩緩流逝,半日後,她猛地張開雙目。

一瞬間,熾白色的光芒在女人的瞳仁之中閃過,但下一刻便收斂無形,重新化作那雙燦金色的眼眸。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她站起身來,無聲打量著麵前這座海神山。

她能感覺到那道來自山頂掃落的目光,卻也並不在意,那人的實力不弱,但無法對她構成任何威脅。

此人赫然便是一年多前決然離開了武魂城的千仞雪。

蘇誠沒有猜錯,她的確沒在鬥羅大陸上麵久留。

其中固然有躲避蘇誠的原因,另一方麵,她也確實需要其他曆練。

獲取強大的魂環,見識更多的風景,乃至於體悟其他強者們遺留的意誌,比起苦修魂力,這些才是現階段千仞雪最需要的東西。

她所領悟的熾陽神意,性質極為特殊。

太陽高懸九天之外,卻能普照萬物,將無窮無盡的光和熱帶給人間。

相比其強大霸道高高在上,這種俯瞰萬物賜予生機的意誌,同樣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若是沒有充足的積累,千仞雪的所謂行天道定人道,也不過空中樓閣而已。

力量的契合才僅僅隻是基礎,足以包容審視一切的意誌才是關鍵。

一年多前,她在機緣巧合之下,剛剛觸及那分恐怖的力量時,便險些被其徹底同化,其實再正常不過了。

因為這種力量,本就不是凡人所能輕易觸碰的。

甚至別說凡人,哪怕高居神界的眾多神祇,也沒有幾人敢於直麵那顆真正的太陽星。

比起蘇誠如今融合力量時的水到渠成,晉升過程有些“取巧”的千仞雪若是想真正完全掌握體內力量,就要困難得多了。

不僅需要不斷強化意誌增強底蘊,每當觸及太陽之力時,更要時刻小心,避免被那廣博無垠仿佛無窮無盡的神意同化。

在離開武魂城以後,她先是去了一趟被稱為人類禁區的極北冰原,並在那裏擊殺了一隻足有二十萬年修為的強大凶獸泰坦雪魔王,將其化作了自己的第八魂環。

然後才渡海登上了這座海神島。

之所以來到這裏,是因為以前蘇誠提到過“海神”的存在,也說起過與海神島大祭司之間的些許糾葛。

所以她下意識便想來這裏看看,順便也見識見識海神的神力,與天使神神力之間有什麽區別。

這時,一道清冷悅耳的聲線從身後傳來,似乎給周圍的空氣平添了幾分寒意。

“主上,你真的準備去挑戰那隻深海魔鯨王?”

“挑戰?”千仞雪勾起嘴角,發出譏嘲般的輕笑,“我會殺了它,作為我的第九魂環。”

“可是……”

“怎麽,你認為我做不到?”

“不,但你其實沒有必要這麽著急,魂環對你的幫助好像非常有限。”

“雪帝,你知道嗎,其實魂環是七十萬年還是一百萬年,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千仞雪轉過身,看向身後這個從極北之地一路追隨自己而來的女人。

她長得極美。

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一頭雪白的長發從腦後一直垂到腳下。天藍色的眼眸空靈通透,平靜淡漠,仿佛能看穿世間一切。

修長的嬌軀前凸後翹完美無瑕,縱然身上隻是穿著毫無裝飾的潔白長裙,依舊美得耀眼奪目,令人心顫。

縱然千仞雪已經見多了美人,光是武魂城中就有不少,她自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眼前這人,還是令她感到驚豔。

皮囊漂亮的魂師,在這片大陸上數不勝數,可是能擁有如此氣質的人,卻難得一見。

當然,這倒是也不足為奇,因為眼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一隻擁有七十萬年強悍修為的恐怖魂獸,冰天雪女。

其來曆也極為不凡,並非像尋常生靈那樣,經由一代代血脈繁衍而來。

而是得天獨厚天生地養,由極北核心圈最純粹的冰屬性天地元力凝結而成的生命,又經過無數年的孕育,才終於有了自己的思想,成為了智慧生物。

如果說,阿銀是因為機緣巧合之下,才成就了草木精靈之身,那麽雪帝,天生便是自然的精靈,是最為純淨的元素體質。

不過,千仞雪雖然對雪帝的存在形式有些好奇,但也僅僅隻是好奇罷了。

她向來不太在意這些東西,留著做個備用魂環可以,直接殺了也無妨。

相比之下,雪帝對於千仞雪的存在,才是真正感到難以理解。

她不明白,為什麽人類可以強到如此地步,而且對方看上去極其年輕,甚至還不到三十歲。

她不是不知道,人類上限極高,而且修煉起來得天獨厚進境極快。

最關鍵的是,他們不需要像魂獸那樣,經曆一次次天譴,直至修煉到百萬年,才有機會觸摸神位。

人類隻需要收集信仰或是接受前人遺澤,便有機會一步登天。

雖然這個過程同樣極為艱辛,但相比魂獸修煉道路的坎坷,何止容易了百倍。

但問題是,眼前這人還並未成神啊,甚至初見時才不過七環魂聖的修為。

直至今日,雪帝依然清晰記得那天的情景。

向來人跡罕至,作為人類禁區的極北之地忽然闖入了一個人類,而且修為看起來才七十多級的樣子。

當她踏入極北三大天王之一,泰坦雪魔王的領地時,那隻凶獸便毫無疑問地出手了。

然後,整場戰鬥從開始到結束,連一分鍾都不到,修為高達二十萬年的泰坦雪魔王便成為了對方的劍下亡魂。

她輕而易舉吸收了那枚凶獸級別的強大魂環,緊接著,表麵修為便以駭人的速度直接拔升到了魂鬥羅巔峰境界,轉眼便劍指修為高達四十萬年的另一隻凶獸王者冰碧帝皇蠍,以及更加強大的自己。

戰鬥剛開始的時候,無論雪帝還是冰帝,都對千仞雪的挑戰不以為然。

雖然同為極北之地的王者,但她們兩人的實力,卻絕非泰坦雪魔王所能媲美。

甚至彼此都不在一個層次上。

至少對雪帝來說,同樣也能做到一擊輕易重創泰坦雪魔王。

事實上,在這極北之地的特殊極寒環境下,就算是隱藏在星鬥大森林中,修為超過八十萬年的獸神帝天也未必能戰勝雪帝。

作為雪之精靈,有冰雪的地方,就有她感知的觸角,她本就是這片冰原的女兒。

原本極北之地中最霸道的幾隻魂獸,也都是喪命在了雪帝的雪帝三絕手中。

但等到真正交手以後,她才知道自己想錯了,錯的很離譜。

千仞雪散發出的力量波動確實不算太高,但她所用力量的層次,卻完全是雪帝難以理解的強大。

那簡直就是行走在人間的烈陽!

屬性上的強烈克製,即便她與冰帝兩者合力,都被其一人之力穩穩壓製。

一斬一刺之間,幾乎都能給她帶來足以重傷的強烈威脅。

不僅如此,冰帝尚且懵懵懂懂,但以雪帝的實力,卻能隱約感覺到,在對方體內還隱藏著一股難以想象的恐怖力量引而不發。

若是對方將其完全激發出來,那麽無論是她自己,還是與她關係不錯的冰碧帝皇蠍,都將必死無疑!

無奈之下,雪帝為求自保,也為了保全冰帝的性命,主動透露出包括星鬥大森林中的帝天,以及海域之中的深海魔鯨王等其他強大魂獸的存在,為對方提供了幾個更好的第九魂環選項。

在這個情況下,千仞雪才留手,沒有對她們進行絕殺,但也沒有輕易放過兩大凶獸。

確切地說,是沒有放過雪帝。

“我可以不殺你們,但你要跟我走。”她劍指雪帝這樣說道。

“……”

最後,雪帝還是同意了千仞雪的要求,跟著她一同離開了極北之地。

以雪帝的驕傲,之所以願意追隨千仞雪,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活命,或是為了有點情誼的冰帝而已。

最關鍵的是,她在千仞雪身上看到了某種可能性。

帶領著自己超脫世界束縛,擺脫天劫糾纏,甚至更進一步的捷徑!

作為冰雪精靈,其實她的欲望極為淺薄。至少枯守極北之地,未曾見過人世繁華的這幾十萬年裏麵,她並未有過太多其他欲求。

除了對於看得順眼的魂獸,對麾下子民們有些淺薄的責任感外,她唯一的信念就是變強,或者更直白點說,一直活下去。

活著。

這是所有生靈自出生時起,便與生俱來的最強訴求。

就連繁衍後代的欲望,都是基於血脈延續所衍生出的本能。

而對於雪帝這種天生的長生種來說,在沒接觸到那些花花世界以前,顯然也不會有類似的想法。

隻要能渡一次次天劫,永遠生存下去就足夠了。

“嗯?”

這個時候,雪帝忽然注意到,站在自己麵前的千仞雪,身體忽然微微輕顫了一下,臉上流露出極端複雜的情感波動。

那雙燦金色的眼眸深處,再也不複先前的淡漠冷肅。

猶如堅冰消融,瞬間化作無盡幽潭,**漾著令她難以理解的種種情愫。

無法掩飾的喜悅之中,還夾雜著猶疑、傷痛與怒火,讓雪帝感到異常驚訝和費解。

從認識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接近半年時間。

這半年裏,對方給她的最大印象就是傲慢自負目無餘子,行為處事從不顧忌旁人感受。

就好像世上沒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能夠被其放在心上。

但是現在,這是為什麽……

下一刻,雪帝也順著她眼神所看的方向,感知到了登上島嶼的那個人。

從氣息上看,似乎平平無奇,也沒什麽特殊之處。

不對!

如果那隻是一個普通人類,又怎麽可能接近到這個位置,才被自己覺察到?

他是誰?

他和千仞雪之間,又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