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句戲謔之言後，水冰兒身邊的朱竹清倒是沒露出什麽羞澀的表情。
她並非那種矯情的小女生，起碼在別人麵前不是。
於是坦然點頭承認道：“是啊。”
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簾低垂，唇角的笑意收斂了些。
“我原以為，沒有人會為我做到那種地步的。”
聲音之中有些自嘲，有些後怕，有些感動，但更多的還是某種不為人知的異樣情緒。
“我的出身和你們都不一樣，生來就是別人的墊腳石，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非常幸運了，總該知足才是。說實話，其實我沒有那麽害怕死亡，隻是舍不得他而已。”
“你以為自己會死？”水冰兒有些驚訝，“你不相信蘇長老的實力嗎？”
“你不懂，千仞雪當時是在逼他。如果蘇誠選擇直接出手的話，千仞雪的性命難保。”朱竹清搖了搖頭，目光有些空洞，“我知道他不會為了我去傷害千仞雪的，所以當時我以為自己死定了。”
“……那一劍，還真是恐怖。”
水冰兒輕歎一聲。
直至今日，回想起當時情景，她依舊感到心有餘悸。
那是真正的神威，超越了魂師能夠理解的強大，威能毀天滅地。
她卻不知，這是因為當時的千仞雪還無法完全掌控體內強大的力量，才導致劍光中逸散出了些許能量波動。
而就是那點餘波，就幾乎令圍觀眾人呼吸困難，心神顫栗。
“不管怎麽說，那人現在已經離開武魂城了，看樣子已經和蘇長老徹底一刀兩斷。如此一來，你豈不是成了最後的贏家。我看你已經迫不及待了吧，是不是該準備喝你們的喜酒了？”見朱竹清有些發怔，水冰兒連忙轉過話題，開玩笑似的輕笑道。
“嗯，如果他願意的話，我自然……自然……”
說到後麵，朱竹清的話語聲忽然變得有些卡殼，一張白皙俏臉也在瞬間漲得通紅。
看得水冰兒一陣莫名其妙，不明白方才還談笑自若的好友怎麽忽然換了副麵孔。
更何況這也不是兩人第一次談論有關蘇誠的事情了，以往也不見對方表現出太多的害羞情緒。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蘇誠本人已經來到附近，就站在不遠處默默注視著她們兩個。
也不知道剛剛的談話，被他給聽去了多少。
“……我先不打擾你們了。”
水冰兒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對蘇誠點頭招呼過後，便先行離開了這裏。
“你自然怎麽樣？繼續說啊。”
等到此地僅剩兩人，蘇誠伸手攬在朱竹清的肩頭，低垂頭顱貼近美人臉頰。
淡淡的香氣縈繞口鼻，在和煦春光中，那枚精致的耳垂白裏透紅，散發著瑪瑙般的瑩潤色澤。
他也不是刻意偷聽，隻不過隨著如今境界提升，舉手投足變得愈發自然，若是無人刻意探查的話，極難被人覺察。
而剛剛這兩個人的談話又漸漸深入，自然對周圍的關注也就少了許多。
朱竹清沒有接茬。
耳邊的聲音裹挾著陣陣熱風，似乎透過了耳廓、耳道，滲入鼓膜鑽進心底，令她心間泛起陣陣酥麻，耳垂也變得更加紅潤了些。
臉上表情卻是故作鎮定，還用極為淡定的聲線平靜問道：“你的傷勢已經徹底痊愈了？”
“嗯。”
蘇誠點了點頭，也沒再繼續說笑，伸出手指在兩人前方虛點了下。
明明指間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也不像過去那樣，繚繞著先天之力凝成的淡淡劍氣，隻是很平常的在半空劃過劍指。
但這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虛招，卻給敏銳的朱竹清帶來了極其強烈的威脅感，令她後脖頸上汗毛倒豎。
“你又有了新的領悟？”
“算不上領悟吧，應該說是徹底把所有力量融會貫通了，以後不必區分所謂的魂力、氣血或是先天之力。我的身體與與種種能量之間已經無分彼此，最多就是運用武魂充當武器。不過再等些時日，或許連武魂都不再需要了。”
“也就是說，”她看著蘇誠的手指，眼中若有所思，“你在正常狀態下，也擁有了神級實力？”
她知道過去蘇誠能憑借武魂真身短時間內攀升到二級神的層次。
“沒錯。不過巔峰實力還是比不得之前，隻是穩定邁過了三級神的門檻而已。”
“是這樣啊……”
朱竹清緩緩點頭，她能夠理解其中的分別。可以穩定保持的三級神實力，絕對要比過去那種爆種狀態更有意義。
一時間既為蘇誠感到高興，心底又隱隱有些失落。
自己明明已經足夠努力了，過去困擾著她的那些所謂家族使命，也早已不被其放在眼中。
而且自從化解了體內的仙草藥力沉澱之後，更是成功入門了先天功第三卷，修出先天之力，如今實力早已經超過了尋常的封號鬥羅。
等到日後晉升魂聖，成就武魂真身，還將迎來一次質變，到時比肩巔峰鬥羅都不在話下。
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意識到，自己與蘇誠間的差距反而越來越大。
不止蘇誠，那日千仞雪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也同樣恐怖。
哪怕對方當時的狀態無法長久維持，但隻要有過類似巔峰的體悟，以後把實力化作常態說不定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怎麽，沒信心了？”
蘇誠看出她一瞬間所表現出的異樣情緒，輕聲笑問道。
“是有一點。”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朱竹清這次居然沒有反駁，而是直接點頭承認了內心想法，不禁讓他一怔。
在蘇誠心裏，朱竹清最大的優點便是心性意誌。她既不相信命運，也不相信天資限製，向來堅韌努力。
“哈哈，我以前一直都沒那麽有信心啊，你從哪裏看出來我很有自信的。”
見他愣神，朱竹清抬起頭來。飛揚絕色的眉眼間，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一雙杏眼閃閃發亮。
她轉過身伸出蔥白般細嫩的纖柔手指，輕輕撫摸蘇誠臉頰，傳來點點涼意。
“有沒有信心，都不影響我繼續努力呀。我會拚盡全力做到最好的，你不用為我擔心。謝謝你，讓我看到了真正的未來。”
那天蘇誠舍命為她擋劍的動作，給她帶來的絕不僅僅隻是感動和震撼這類情緒，也不是保全生命的慶幸。
最關鍵的，是令她對未來有了足夠的信心和希望。
不過這些話，這些東西朱竹清並不準備跟蘇誠細說，她隻是輕聲問道：“既然你的傷勢已經完全恢複了，下一步有什麽打算，咱們什麽時候動身前往星羅帝國？”
“過段時間吧，等我先去處理些別的事情。”
“什麽事？我可以陪你一起。”
“額，這幾天我準備動身去藍銀草森林一趟。”
聽到這話，朱竹清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斂，消失。
最後又重新變回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滾吧。”
她淡淡說道。
……
就在蘇誠前往藍銀草森林，赴約去見阿銀的時候。
另外一邊，拒絕了殺戮之王招攬的唐三，也正獨自走在氛圍恐怖，充滿著無盡殺意惡意的地獄路上。
雖然沒有服用過仙草，但因為提前修煉了昊天錘的緣故，他的實力同樣極為不俗。
不過唐三的藍銀草武魂畢竟沒有覺醒成為藍銀皇，自然也無法擁有藍銀皇所附帶的富含生機與淨化能力的天賦領域。
在殺戮之都曆練的近兩年時間中，心智被侵蝕得非常嚴重。
本就枯木般僵硬死寂的臉龐，如今都顯得有幾分扭曲，一雙眼眸更是血光四射，異常駭人。
但他終究還是走到了地獄路的盡頭處。
唐三臉上露出一抹毫無笑意的笑容，看起來愈發猙獰。
相比兩年前，他的修為雖然提升不多，實力卻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蛻變。
現在的他，自信可以輕鬆擊敗一年前的三個自己。
他也終於理解了為什麽擁有唐門絕技的自己，那天會在蘇誠麵前毫無還手之力。
說到底，無非就是對力量的運用罷了，並沒有多麽高深之處。
“嗬嗬，武魂殿……”
唐三舔舐著因高溫而幹裂的唇角，低聲呢喃著。
“連這種藏汙納垢的地方都繼續保留，真是道貌岸然。甚至還安排小輩前來曆練，運用這種取自於黑暗中的墮落力量，武魂殿還有臉以光明正義自居？”
窄路兩旁的深淵中，暗紅色的血液翻滾流淌，散發著岩漿般的高溫。
在殺戮之都的兩年裏，他曾仔細研究過那種名為“血腥瑪麗”的汙穢飲品，其性質與這裏的血漿並沒有本質區別，應該就是千年以來，無數墮落者的邪惡之血混合劇毒濃縮而成，是殺戮之都的根本所在。
而以此為根基的殺戮之都，又是怎樣一處地方？
黑暗、邪惡、恐怖、肮髒……
這樣的世界，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不論它是被誰留下的，最好還是消失。
“不過……”
唐三瞥了一眼腳邊灼熱濃鬱的劇毒血漿，暗暗感到棘手。
以他如今的實力，顯然根本做不到將其毀滅。
而且，留給他離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身體早就到達了所能承受的極限。
“邪月、胡列娜、焱……”
想到之前在殺戮之都中偶然遇見的那幾個人，唐三不禁暗暗咬咬牙。
以這些人在地獄殺戮場中的表現和勝場數，過些時日進入地獄路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再加上他們又同為武魂殿年輕一代成員，肯定是相互信任，能通力合作。彼此聯手之下，想通過考驗根本不需要像他這般艱難。
不用猜都知道，日後必然會多出好幾個殺戮之都的新晉“殺神”，而且其中大半都歸屬於武魂殿麾下。
“……繼續留著這裏，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心思詭譎邪惡之輩，從中獲得好處，當真為禍不小！”
冷哼一聲，唐三轉回頭去繼續前進，暫時將毀滅這裏的幻想拋諸腦後。
前方的情況倒是正如他之前所預料的那樣，隨著溫度的增加與兩旁血漿的上升，又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能看到出口所在。
黑色的洞頂在二百米左右的高度，這對唐三來說算不上太大的難題。
他先是利用八蛛矛強大的力量彈躍而起，之後借助著武魂藍銀草與暗器飛天神爪的輔助，便成功來到了洞口處。
這個時候，唐三突然發現，自己身體周圍的殺氣仿佛被一股特殊的力量不斷牽引著。
最後回首望了剛剛走過的地獄路一眼，他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武魂殿不願做的事，就由我唐三來做，日後我勢必會將這個地方徹底毀滅！”
這兩年在殺戮之都中的磨礪，是他一生中都無法忘卻的經曆。
但他卻更不希望以後還有人來經曆這恐怖的世界。
“正道魂師，還是走正路為好，這裏實在太過危險。至於邪惡魂師，更不要妄想再從這個地方獲得好處……”
下一刻，他的整個身體都竄入到那道白色光幕之中。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發生著變化，他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另一重極為特殊的世界。
入目全是雪白的虛無，他的武魂也被一股特殊的力量限製，全部壓迫回了體內。
在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全身用不出一點力量，唯一的感覺隻有冰冷。
那是殺氣帶來的寒意，從外界襲來，從體內釋放，周而複始，令唐三不禁為之顫抖。
當知覺也開始伴隨著意識悄然遠去的時候，他感受到了領域的逐漸成型，那是一個由殺氣凝聚而成的強大領域……
……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當唐三從痛苦中清醒過來，正要翻身坐起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左手有些沉重。
扭頭一看，就見昊天錘正握在手中。
而在錘頭頂端，還多出來一片紋路，看上去就像是地獄路啟動時，地獄殺戮場地麵上的血紋蝙蝠形態。隻不過它要小上許多，而且是白色的。
他嚐試著去感受那片白色紋路，刹那間，澎湃的白光從昊天錘中釋放出來，但很快就化為無色，而唐三對於周圍世界的感應也立刻變得不同了。
就連周圍的草木，都似乎在這無形的氣流中輕輕顫栗。
“原來這就是殺神領域……”
“小三。”
這時，忽然有道渾厚的聲音在唐三耳邊響起。
唐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靜靜站在了他的前方不遠處。
兩年不見，對方看上去似乎更加蒼老了幾分。不過，唐三卻極其敏銳地從自己父親身上感受到了某種相似的氣場。
唐三身體一震，連忙翻身躍起。
“爸。”快步走到唐昊麵前，他那僵硬的臉頰上神色依舊冰冷，那是過去的痛苦經曆，再加上殺戮之都兩年生活間所留下的後遺症。
“我已經成功通過了殺戮之都的曆練，獲得了殺神領域。”
唐昊聞言點了點頭，蒼老的臉龐上神情複雜。
相比於比比東和蘇誠兩人帶給他的巨大壓力，如今的唐三實在是差得太遠。
“……你很不錯，這兩年你已經足夠努力了，走吧。”
說完，他率先邁步走向前方。
唐三見狀愣了一下，沒有等來更多誇獎，但還是趕忙沉默著跟了上去。
父親的出現，無形之中給他心中帶來陣陣暖意。
在經曆了小舞身死，朱竹清叛變之後，唐昊和玉小剛這兩個人，已經是他內心深處僅存的支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