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年千仞雪過得很煩躁。

原本一切都好,尤其是魂師大賽剛剛結束的那三個月時間裏,蘇誠和她幾乎每天都待在一起。

雖然大多數時間都隻是在一同修煉,但也讓她很是滿足了。

在真實的世界裏,兩人還從未朝夕相處過這麽久的時間。

但是半年前,隨著蘇誠修為到達六十級,前去吸收魂環晉升魂帝之後,一切就變了。

本來說過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結果不知道為什麽,對方中途忽然回信一封,說要等上半年再返回武魂城。

而且那封信還是在天鬥帝國西麵一座主城寄來,那地方距離武魂城和落日森林都很是遙遠,讓她心中有些不安。

在之後的半年時間裏,對方更是再也沒有傳回過一次信息。

分布在大陸各地的各個武魂主殿、武魂子殿等下屬機構,也沒有過任何相關線索。

不過,就是在這種心境不穩的情況下,千仞雪對於自身兩種意境的領悟反倒突飛猛進。

造成這種局麵的原因也有些離奇。

一般來說,心境的動**,對於修煉無疑是有害無益的,最起碼也會導致修煉效率的大幅降低。

但千仞雪情況不同。

這段時間裏,她的主要任務並不是修煉魂力,而是修心為主,重在意境的感悟。

當出現這種情況時,對修煉者而言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純看他們自身素質如何,又選擇如何麵對此類變故。

千仞雪因為雙生靈魂的特殊性,才因此受益。

雖然這個過程對她而言絕對稱不上愉快。

在這段時間裏,她的兩個雙生靈魂之間,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衝突。

事實上,別說如今的千仞雪是一體雙魂。

哪怕同一個人,在很多事情的處理和思考上都難免會有猶豫、分歧、選擇困難之類的情況出現。

更何況兩個截然不同,甚至性情迥異,而且都非常極端且自我的靈魂呢?

之所以先前她們彼此之間能夠和諧共存,是因為兩人都足夠聰慧,又有著相同的執念,心思也盡數係於蘇誠一身。

但當矛盾爆發點出自於蘇誠身上時,兩人間的矛盾和衝突也就隨之迅速激化了。

“……你還在顧慮什麽,還要待在這個破地方傻等著?!”

“既然老師已經傳信過來,就應該安心等著,相信他的決斷。”

“蠢貨!這是信不信的問題嗎?那封信明顯不對勁!如果不是蘇誠在說謊,那他肯定遇到了什麽麻煩。”

“他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去了也毫無作用,反而會平白添亂。”

“那也比什麽都不做強!武魂殿這麽大的勢力難道就是擺設?千道流呢?比比東呢?那麽多封號鬥羅長老呢?”

“他們不會願意出手的。”

“那就把局勢攪亂,把這個世界的水攪渾。到時候,無論其他人想或不想,都必須出手!”

“這不是老師希望看到的局麵。”

“你怎麽知道他不希望?你當蘇誠是個聖人?!”

“你真是一個瘋子!”

“你這個懦夫!”

“……”

類似的爭吵,已經發生過了無數次。

原因也很簡單。

一個想聽從蘇誠信箋中的安排,耐心等待。另一個則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去主動尋找。

好在她們還算收斂,竭力維持著基本的平衡,矛盾暫時僅僅局限於口舌之爭,沒有進展到耗費靈魂之力彼此爭奪主導權的地步。

但是可以想見,隨著時間推移,這種矛盾必定會愈發激化,直至最後演繹到自我毀滅的那一步。

這並不是因為她們愚蠢或者不知輕重。

而是對她們而言,共存本就已經是一種極致的妥協了。

死亡固然恐怖,但有些東西,卻比死去更加令人難以接受。

如果不斷退讓甚至到完全喪失自我的那一步,那還不如幹脆就不要存在。

也正是因為兩個意識的不斷爭鋒對抗,在這種競爭中,讓她們的意誌迅速提升,都妄圖壓過對方一籌。

如果蘇誠知道,因為自己的消失,反而讓千仞雪在修煉上突飛猛進的話,也不知道會喜還是會憂。

……

距離半年期限僅剩一周時間。

千仞雪的心湖之上,兩道絕美的身影彼此正麵相對。

其中一人白衣如雪懸立半空,手持金色長劍,背後與腳下還有無數鎖鏈縱橫交錯,形同牢籠。

另外一人黑衣如墨高居王座,膝懸黑色長劍,幽暗濃霧籠罩四周,如臨深淵。

兩人身上都沒有逸散出絲毫的能量波動。

這不是力量的交鋒,而是意誌的對決。

“瘋狂與欲望,應該被理性束縛,也終會被理性束縛。”

隨著金色劍鋒前指,一道道鎖鏈橫空掠過,如巨蟒,如長槍,向著對麵的黑衣身影纏繞圍困過去。

“你錯了,根本無需束縛。”長劍之上,黑焱灼灼燃燒。

黑衣身影從王座之上豁然起身,驚人的威嚴從身上散發出來,“眾生皆有罪孽,沒有無辜之人。”

沒有多餘的攻勢,一劍向前斬去。

黑色的火焰化作鋪天蓋地的火海,灼燒在那一條條鎖鏈之上。

僵持許久之後,火焰逐漸衰落下來。

但在火焰熄滅之前,那些金色鎖鏈卻先一步支撐不住,化作點點金色**滴落在下方的湖麵上。

直至完全消散。

“你輸了。”冷淡的聲音在王座上發出。

“你太過極端了。”白衣身影輕聲歎息。

“不,是你太過軟弱了。”

下一刻,現實中的千仞雪一身白衣開始染上點點墨痕。

隨後迅速攀附蔓延,將其盡數染成漆黑。

“還剩一周,先去找那個家夥談談。”輕哼一聲,她轉身走出了長老殿。

兩人間的交鋒,其實從剛剛開始的時候,結果幾乎就已然注定。

並非主人格的意誌軟弱實力不足,而是她的顧慮太多。

相比之下,性情乖戾的第二人格則要更加純粹。

拋棄生死,拋棄一切,除了心中執念外空無一物。

在這種情況下,意誌層麵上能夠發揮出的戰力自然就要高上一層。

不過也正因如此,才讓兩個靈魂能夠共存,擁有了聯手的可能,否則必定是兩敗俱傷。

在第二人格剛出現時,就會被徹底泯滅,根本沒有後麵成長的機會。

但相應的,主人格同樣難以幸免,即便不死,也必定大損根基,靈魂殘缺。

……

武魂城教皇殿。

比比東雙眉緊鎖,正默默思索著心事。

她早就已經知道了之前蘇誠去過七寶琉璃宗的事情。

不僅如此,她還從那座邊境主城的武魂主殿中了解到了對方當時的情況。

考慮到那個特殊的位置,不得不讓她聯想到海神島與波賽西會不會與蘇誠的離開有關。

之前沒有深思過波賽西的問題,是因為之前阿銀的回答把她給誤導了。

誤以為真的隻有自己和蘇誠兩人,擁有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但隨著這段時間蘇誠音訊全無,讓她很難不懷疑其中存在其他問題。

鬥羅大陸麵積雖廣,但對於高階魂師而言,來往難度並不大,也不用花費太長時間。

就算真有什麽事,也沒必要半年來都不返回武魂城一次。

況且就算脫不開身,也不至於連傳訊都做不到。

她已經決定了,如果半年期限到了之後,對方還沒有返回,就親自去一趟海神島看看情況。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得先等上一等,防止破壞了蘇誠的行動計劃。

她相信對方既然定下這個期限,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比比東。”

正在這時,忽然有道身穿黑衣的高挑倩影走入大殿之內。

看著忽然到此的千仞雪,比比東有些意外。

“什麽事?”

“派人去找蘇誠。”

“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問題。”

比比東皺了皺眉。

她當然做過這件事,隻是千仞雪不知道而已。

她也不覺得有必要讓對方知道。

事實上,現在的比比東甚至比千仞雪更加緊迫,她知道的內情也要更多一些。

在聽到比比東的回答之後,千仞雪挑了挑眉,卻也沒有繼續多說。

她根本不在乎對方怎麽回答。

現在隻是通知對方,一周之後,她自然還有自己的其他手段。

“還有件事。”

“說吧。”

“蘇誠回來以後,你給他安排的那個任務晚半年再讓他去做。”

“憑什麽?!”比比東聞言心中一怒。

“他說過了要陪我修煉一年,時間沒滿,當然要在後麵補上。”千仞雪理所當然地說道。

聽到這話,比比東心裏頓時愈發不快。

她並不覺得千仞雪有資格說這種話。

蘇誠為她做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

無論是治療她的精神疾病,還是為她謀劃十萬年魂環,乃至於專門教導她進行修煉,都堪稱盡心盡力。

蘇誠又不是她的保姆,也不是她那個死鬼老爹,憑什麽還要再花費那麽多時間精力。

何況千仞雪的修煉,本來也和蘇誠不是一個路數的。

比比東自認沒人比她更加了解蘇誠的修行道路。

“絕無可能。”她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你們的約定是你們之間的問題,跟我無關。”

隨著話音落下,一道森冷酷烈,卻又壓抑到極點的殺意驟然向她壓迫過來。

“這個瘋子……”感受到對方的殺意,比比東的眼角輕輕**。

她知道每當千仞雪這個人格出現後,行事堪稱百無禁忌。

卻也從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在她麵前都毫不收斂,放肆到這個地步。

下一刻,兩股氣勢轟然對撞。

“嗯哼——”

伴隨著一聲悶哼,千仞雪倒退了數步,幾縷鮮血從鼻孔與嘴角流淌下來。

“在發瘋之前,先掂掂自己幾斤幾兩。”比比東森然道,“況且,你現在說這種東西也毫無意義。等蘇誠回來,你自己問問他同不同意吧。”

“嗬嗬。”千仞雪嗤笑一聲,也懶得辯駁,當即便要轉身離開這裏。

“等等。”這時比比東卻主動開口叫住了她,凝視著那張立體如雕塑般的白皙側顏,忽然出言問道:“你聽沒聽說過仙草這種東西?”

“什麽?”千仞雪聞言瞳孔微微一縮。

“仙草。”比比東無聲審視著她的反應,“看樣子你的確知道。”

“……”千仞雪一雙鳳目微微眯起,“你又是怎麽知道仙草的?”

“菊長老那裏有圖鑒。”

這一點比比東倒是沒有說謊。

在她的記憶裏有那株奇茸通天菊的模樣,當時在冰火兩儀眼,蘇誠最開始給她的選擇就是奇茸通天菊與水仙玉肌骨。

而她也同樣知道,菊鬥羅月關的武魂就是這種植物。

月關本人癡迷花草研究這件事,在武魂殿中是出了名的,為此比比東前段時間專門去了解過一些。

雖然對方一開始表現得遮遮掩掩,不太想把自己這方麵的研究成果透露給她。

不過當她隨便展露出一些這方麵的知識後,很輕易便和月關在仙草研究方麵深入探討了一番。

對方還大有一副視她為知己的模樣。

聽到比比東的回答後,千仞雪眸光微微閃動。

旋即轉過身淡淡道:“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你吃過仙草了吧?”

“與你無關。”

眼見千仞雪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走去。

比比東忍不住繼續說道:“是不是相思斷腸紅。”

她腳下頓了一頓,卻也沒有回應的意思,繼續邁步向著遠處走去。

留下一臉陰沉的比比東站在原處,輕輕攥緊了手中的教皇權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