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已經進入戒嚴狀態。

然而,一些流言還是在民間和朝廷之間流傳。

“長州藩舉兵了!”“據說他們要向孝明天皇述說藩主的冤罪。”

“朝廷內部好像也有不同的意見。”

“有棲川宮幟仁親王好像說要同意長州藩的意見,驅逐會津藩主、京都守護職鬆平容保。”

“禁裏禦守衛總督德川慶喜主張擊退長州藩軍隊。”

“孝明天皇對此猶豫不決。”

茶館內的客人相互交流自己獲得情報,他們都有家人或者親戚在大人物家做事,消息自然靈通。

街頭拐角出現新選組的巡邏隊士,整條街迅速變得寂靜。

自從池田屋事件發生後,新選組的凶名在京都和各藩迅速傳開。

雪村鶴子很奇怪,幕府似乎不想讓青澤的名字出現在世人麵前。

對外宣稱,所有功勞都屬於新選組。

以至於在京都內部,新選組名氣大增,獲得壬生狼的凶名。

僅有少數人知曉真相。

她掃一眼街道路人。

那些人對她的目光紛紛擺出躲避狀態,臉頰無法掩飾對新選組的畏懼。

明明他們挫敗焚燒京都的陰謀,卻因殺戮太盛,被眾人畏懼。

雪村鶴子心中歎氣,又將思緒轉移到京都的長州藩軍隊。

“總司,你說朝廷將如何決定?”

“不清楚,但如果長州藩占據朝堂,我們必須跟隨鬆平大人一起離開這裏。

不然,新選組必定滅亡。”

衝田總司表情沒有往常那種慵懶,顯得很凝重。

現在的新選組,情況可以說相當糟糕。

朝廷之中,甚至有人提出想要用他們首級換取長州藩罷兵。

因為讓長州藩興兵進犯京都的原因,就是池田屋事件,以及桂小五郎死亡。

在長州藩,桂小五郎絕對稱得上重量級的大人物。

這樣的大人物本不應該身處於前線。

長州藩也多次想要讓桂小五郎回到藩內,執掌長州藩的大小事務。

可桂小五郎認為,自己待在京都的作用,遠比回到長州藩要大。

結果,他死在京都。

對幕府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

對長州藩來說,這就是晴天霹靂,藩內誌士無不震怒。

但桂小五郎不是他們新選組所殺。

衝田總司想起那位少年,嘴上說有事情去做,該不會腳底抹油吧?

他隻希望,事情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樣。

不然,新選組真要完。

……

京都嵯峨天龍寺。

來島又兵衛感覺到酷夏的悶熱,他坦胸,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心情不佳。

從長州藩怒而興兵,到這裏安營紮寨,已經過去六天。

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一口氣攻入京都禦所,和孝明天皇講一講道理。

但長州藩內部的久阪玄瑞、高杉晉作和藩主,對那個決定都持有穩重的態度,認為不應該違背朝廷的意願,隨意進兵到禦所。

他們隻是想要和孝明天皇談一談,不打算率軍攻入禦所內。

可來島又兵衛認為,他們都已經興兵到這裏,不一口氣攻入京都禦所,孝明天皇將怎麽看待他們呢?

他看著湖泊裏麵的倒影,發出一聲輕歎,隨即瞳孔猛然放大。

湖泊之中的倒影不知為何多出一個!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少年。

來島又兵衛抬頭想要詢問是誰。

“安靜。”

青澤施展催眠的能力,瞬間讓來島又兵衛從暴躁的雄獅化作一頭乖巧小狗。

他沒有繼續呼喊他人的想法。

青澤盯著麵前身高不過一米六的男人,心裏尋思,伊米莉要是來到這個時期的日本,想必很高興。

以她的身高,在日本都屬於那種昂首挺胸,隨意走的正常高度。

“你不需要繼續待在這裏,趕緊發兵前往京都,沿途放火,一路攻破禦所,劫持孝明天皇返回長州。”

青澤先前稍微翻了翻史書,發現離禁門之變還有一段時間。

但沒有關係,有他在,七月初就可以讓禁門之變發生,不需要等到七月十九。

“畢竟你繼續留在這裏,等薩摩藩的人到達,朝廷更不會在意你們的想法。”

來島又兵衛臉上的掙紮在青澤這一番話後,瞬間化作了堅定,點頭道:“沒錯,我應該馬上出擊!”

青澤笑了笑,使用元素置換,身軀化作無形的微風。

等到放火的時候,他就可以依靠風的力量,直接將整個京都燒掉。

通常來說,青澤不會殃及普通人。

但在這個時期不一樣。

這個時候的日本京都,所有人都有罪。

所有人都該死,沒有無辜者的說法。

來島又兵衛猛然起身,大喝道:“點兵,點兵!”

侍衛轉過頭,麵露驚愕道:“來島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

“久阪無能,誤國誤民!

我們繼續等在這裏,隻會讓各藩勢力進軍京都,必須以雷霆之勢攻入京都禦所,向孝明天皇說明我們的冤情!”

來島又兵衛大聲嚷嚷,侍衛們麵露興奮。

他們願意跟隨來島又兵衛,就是衝著這位激進政策。

但有一人還是沒有昏頭,詢問道:“我們是不是向其他人說明情況?”

“嗯,派人和他們說一下,願意和我一起進軍的家夥立馬出發,不願意的人就在那裏當膽小鬼吧。”

來島又兵衛滿臉無所謂。

……

很快,屬於來島又兵衛的600名遊擊隊聚集。

成分頗為複雜。

有來島家的武士,也有不同地方的浪人。

從衣著,能夠讓人看出武士和浪人之間的區別,前者顯得嚴謹,後者就會鬆散。

來島又兵衛掃過他們一眼,拔出腰間的武士刀,對準京都禦所的方向,高呼道:“入京!”

“入京!”“入京!”

不論是浪人還是武士,紛紛拔出刀,高聲呼喊。

來島又兵衛率先衝在前麵。

連一匹馬都沒有。

但在場之人士氣大震,一窩蜂跟著這位湧向京都禦所。

看著他們如此軍容,青澤也明白,為什麽來島又兵衛在曆史中,攻不下京都蛤禦門。

烏合之眾啊!

但沒關係,今天有他出手,就算烏合之眾都能夠攻破京都蛤禦門,一路殺到孝明天皇住所。

來島又兵衛等人衝入京都。

末尾的人立刻聽從命令,直接將火折子往兩側房屋丟。

“不要啊。”

原先居民不想管,但在京都放火,那是百分百殃及他們。

有居民想要上前滅火,立刻被攘夷誌士一刀砍翻在地。

青澤化作的微風在旁邊一吹,火焰將木製的房屋點燃,隨即向周圍擴散。

居民們見到火起,嚇得驚慌大喊,四下奔走。

來島又兵衛等人高聲呼喊救國,救民,一路衝向孝明天皇禦所。

火焰隨著他們的奔跑,一路吞噬兩側房屋,並逐漸向周圍蔓延。

……

紫宸殿。

京都禦所的正殿,孝明天皇的元服、繼位等重要大典都在這裏進行。

孝明天皇也經常在這裏召見群臣,商量大事。

今天,孝明天皇如往常一樣,召集朝廷重臣聚集在這裏,商討該如何應對長州藩的事情。

皇室的親王們齊聚,連他十三歲的兒子,未來的明治天皇,現在的儲君睦仁都參與其中。

當然,在這個時候,睦仁沒有說話的權力,隻能冷眼旁觀大臣們在朝堂的發言。

以有棲川宮熾仁親王為首的綏靖派和以德川慶喜的強硬派大臣,正在口誅筆伐。

孝明天皇看著他們爭吵不休,沒有出聲,心裏已經做出決定。

那就是征討長州藩。

隻是他考慮到,目前京都的兵力,並沒有直接將這個消息說出,而是給那些讚同長州藩意見的人希望,讓他們穩住長州藩的人。

慢慢拖延時間。

等到薩摩藩和各藩的援兵抵達京都,他便可以做出擊退長州藩的決定。

底下的大臣們不清楚他想法,依舊在那裏爭得麵紅耳赤。

每一個人都想影響他決定。

可這些人不清楚。

他從不是懦弱無能的天皇,心裏有數。

這種高座在上首,看著下麵的人全被自己耍團團轉的感覺,真是不錯。

孝明天皇心中頗為得意,殿外忽然傳來緊急的腳步聲。

一人氣喘籲籲闖入殿中,大喊道:“陛下,大事不好,來島又兵衛興兵殺向禦所,高呼要清君側!”

“什麽?!”

朝堂重臣皆是嘩然。

連支持長州藩決定的有棲川宮熾仁親王都愣住,隻感覺一股冰涼從心中向四肢蔓延。

他心裏清楚,自己的政治生涯怕不是要到盡頭,長州藩的那群人是瘋了嗎?!

孝明天皇有沒有被奸人挾持,在場的大臣心裏比誰都清楚。

德川慶喜冷笑道:“哼哼,你們還敢說,長州藩的那群人不是逆賊嗎?”

孝明天皇更是暴怒,右手一拍桌麵,喊道:“德川!你馬上率軍擊退長州藩的賊子!”

一句話,直接給長州藩的人定性。

事後是否要寬恕一部分人。

那是事後的事情!

眼下的孝明天皇隻想表達心中憤怒,對方敢直接進攻京都禦所,擺明就是有不臣之心。

攘夷誌士之中有奸人啊!

這就是他遲遲不願意倒幕的真正原因。

幕府勢弱,尚需要他幫忙,不會讓他地位受損。

可攘夷誌士那群人,今天敢於倒幕,明天說不定就要倒天皇。

為攘夷,他們什麽不敢做?

對付那些不清楚朝廷威嚴的奸人,必須要出重拳。

不然,黑船事件後,朝廷逐漸上漲的威望,很有可能再次跌落。

孝明天皇眼眸閃爍凶光。

他已經在思考,擊退長州藩的逆賊後,該用什麽方式懲罰長州藩的那群人,讓他們明白,天皇的威嚴不容許冒犯。

或許該讓幕府對長州進行一次征討。

“臣遵命!”

德川慶喜大聲地回一句。

身為幕府的人,他自然巴不得孝明天皇厭惡長州藩。

雖然他和德川家茂因競爭征夷大將軍的職位,關係有點僵。

可說到底,他還是德川家的人,自然不希望幕府過於弱小。

幕府真倒下,他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他大步邁出殿外,隻見遠方火光衝天。

很好!

德川慶喜很高興長州藩的人放火,事情鬧得越大。

抵擋叛軍攻勢的自己,也將獲得孝明天皇信任,朝廷的嘉獎免不了。

更重要的是,朝廷在事後追責方麵,必定無法重拿輕放。

征夷大將軍想要征討長州,可是念了許久!

他隻需要提前表明征討長州的想法,又能得到幕府征夷大將軍的賞識,緩解彼此的關係。

一石二鳥啊!

……

火借風勢,加上炎熱的天氣和木屋,在短短不到一刻,便化作燎原大火襲向這座具有悠久曆史的古都。

濃煙滾滾,到處都是驚慌奔走的人。

也有貪財之人,在這個關鍵時刻,選擇打砸搶,想要趁亂發一筆橫財。

雪村鶴子看見有人公然持刀行凶。

“救命!”

婦人懷抱小孩,哭著求救。

隻是丈夫早已經倒在血泊,在這個時候,又有誰會救她呢?

行凶的歹徒麵容在火光之中,顯得猙獰。

雪村鶴子腳步微頓,一擰,衝上前。

漆黑的妖氣在臉頰一閃而過,雪亮刀鋒隨即斬斷男人的首級,鮮血噴湧到門上,澆滅一部分燃燒的火焰。

“快跑!”

她隻留下這一句話,又迅速追上新選組隊列。

土方歲三眉頭一皺,嗬斥道:“雪村!現在不是管他們的時候,必須盡快趕到禦所,保證天皇陛下安全!”

“抱歉。”

雪村鶴子弱弱地回了一句,眼眸低垂。

她聽著耳邊混亂的求救聲音,心如刀絞。

遠方火光衝天,黑煙滾滾四散。

她瞧見這一幕,又掃向周圍,心中不由產生一種想法。

待在禦所內的孝明天皇有許多人想要保護。

可外麵的這些人,隻有新選組能夠依靠。

他們有必要舍近求遠,衝入禦所內保護孝明天皇嗎?

隊士們疾馳的腳步忽然停止。

雪村鶴子差一點撞在前麵的土方歲三後背,她抬頭,黑煙飄過的街道上,一位麵色平靜的少年站在中間。

他和周圍驚慌的人群格格不入,似乎自成一個平靜、安穩的空間。

“青澤大人。”

近藤勇滿臉恭敬地上前,問道:“現在天皇陛下遇襲,我們該怎麽辦?”

長州藩發難太突然,鬆平容保派人傳達的命令就是保護禦所安全。

但在此之前,征夷大將軍將新選組的指揮權劃給青澤。

先前青澤不在,近藤勇自然可以聽從鬆平容保的命令行事。

青澤出現的話,一切都要聽從青澤命令。

征夷大將軍和鬆平容保誰更大?

近藤勇心裏還是有數。

他堅持站在幕府的征夷大將軍這一邊。

青澤滿意地點頭道:“天皇那邊,你們不需要擔心。

新選組的任務就是維持京都秩序。

現在京都亂成這樣,百姓陷入驚懼。

你們要做的事情是協助京都百姓疏散,讓他們逃離京都,不要留下來。

這場火怕是要將京都燒成一片焦土。”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接近於明示。

近藤勇臉色數變,眼眸產生幾分驚懼之色。

或許是他想多,可眼下發生的一切,結合青澤消失前所說的事情。

兩者之間真沒有任何聯係嗎?

他不由壯著膽子,問道:“大人,當前是什麽情況?”

“長州藩的來島又兵衛犯上作亂,縱火焚燒京都,你們不用擔心。

以朝廷的軍力,必將平定叛亂,保證天皇一家的安全。”

“嗨。”

近藤勇沒有說什麽,乖乖點頭,轉而對左右道:“趕緊疏散周圍人群。”

雪村鶴子忍不住上前道:“青澤大人,長州藩的行動都在幕府預料中嗎?”

“雪村鶴子!”

土方歲三麵露驚怒。

他真沒有想到,雪村鶴子居然敢問出這種機密的大事。

這種秘密的重量已經超過新選組!

青澤看了看雪村鶴子一眼,他沒有直接給答案,慢悠悠道:“雪村,你要記住,放眼整個世界,沒有什麽人不能殺。

你們做好你們應該做的事情,其餘事情不用管。”

話落,青澤從這裏消失。

新選組的隊士隻覺得心裏一片冰涼。

遲鈍如普通隊士都明白,自己怕是卷入不得了的陰謀之中。

這一場大火恐怕幕府早有預料,甚至有可能就是幕府從旁協助賊人放火!

不然,火勢怎麽可能蔓延如此凶猛啊。

土方歲三冷冰冰盯著雪村鶴子,低吼道:“我們差點被你害死!”

“抱歉。”

雪村鶴子低頭,她感覺青澤的話,不是在威脅新選組,好像是表達其他意思。

想殺的人不是新選組,那又是誰呢?

“雪村!我們稍後再處置你!”

近藤勇搶在土方歲三進一步發怒前,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心裏不想處罰雪村鶴子。

因為他認為雪村鶴子做得很好,問出他不敢問的問題。

“我們不要遲疑,做好我們的事情吧,疏散京都的百姓,能救多少救多少。

京都,怕是完了。”

近藤勇確信。

青澤所謂的京都燒光,不是一句簡單的玩笑話,更像是一句預言。

京都化作焦土,多少人因此喪命?又有多少人要無家可歸?

想必,征夷大將軍和青澤根本不在意。

而他又能好多少呢?

近藤勇麵露苦笑。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