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電力公司的頂層輻射早已經散了。
大林淳一無法理解。
正常來說,如此強烈的核輻射,起碼要維持十幾年或者是數十年才有可能散去。
範圍的話,更不會僅限於頂層。
整個千代田區都有可能陷入核輻射的籠罩範圍。
可根據儀器檢測,頂層的空氣之中,已經沒有核輻射的跡象,隻有在那一具具衰老到如脫水的幹屍身上,才能夠檢測到些許殘留的核輻射,低到不會對人體有害。
大林淳一記得核電站有六個核反應堆,一百三十七萬噸的核汙水,加起來的核輻射量就這麽消散?
違背他以往學到的知識,更是顛覆他對世界常識的認知。
大林淳一站在會議室內,看著那些仿佛隻要用手指戳一下就會立刻散架的屍體。
他眉頭緊皺,沒有繼續留在這裏,轉身走出室外。
叮的一聲輕響,電梯門打開。
大林淳一往那裏看了一眼,數人從電梯走出來。
為首的一人身材嬌小,金色微卷的長發披肩,她身穿哥特式連衣裙,黑紅交加,看起來就像是大型的洋娃娃走在路上。
專案組的伊米莉。
大林淳一心中歎氣,早說過攔不住專案組,偏偏還有人想要試試。
“好久不見,森本,岡山。”
大林淳一迎上前。
他是東大畢業的學生,和岡山武太在東大的時候就是好友,也和森本千代認識。
“大林,真是好久不見。”
森本千代臉上露出一絲意外,笑道:“原來你加入公安一課,最近過得怎麽樣?”
“還行。”
大林淳一笑了笑。
“我們到旁邊敘舊吧。”
岡山武太滿臉笑容地上前,搭住大林淳一的肩膀道:“森本,你們進去看一看,不要耽誤工作。”
“沒問題。”
森本千代順勢接下這個話茬,她沒有心情和大林淳一敘舊。
但要是直接不管大林淳一,進入現場調查,又顯得有幾分冷漠,好歹是學生時代的熟人,總不能一點麵子都不給。
有岡山武太的借口,可以讓她擺脫基本應酬。
岡山武太帶著大林淳一走向廊道的盡頭,這裏安裝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麵的千代田區風景。
周圍沒有其他人。
大林淳一也不裝模作樣,吐槽道:“你們何必要上來,在那裏等報告不是更輕鬆嘛。
和我們不同,專案組有中情局、警視總監的寵愛,想必能夠得到更多的情報。”
言語之中透露一絲酸氣。
和專案組比起來,公安一課就像後娘養的孩子,每天的日常就是迎接國家公安委員會各種問責。
催促為什麽沒有進展,拿他們和專案組對比,也不考慮他們掌握的資源和情報有限。
“話是這麽說,但伊米莉的性格就是喜歡到現場調查,她不喜歡在家等報告。”
岡山武太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大林淳一笑了笑道:“你也不容易啊。”
說著,他從口袋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上前。
岡山武太平時不抽煙,可在交流的過程之中,煙是少不了的東西。
他沒有拒絕,接過一根煙點燃。
兩個男人之間的話題打開。
大林淳一鼻中呼出煙霧,滿臉感歎道:“真是不可思議,足以讓人身體衰老、死亡的核輻射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散去,沒有一點影響。
上百萬噸的核汙水消失,現場沒有一滴水的跡象,六個核反應堆停止,或者說消失了。
這就是超能力者。
完全超越科學的常識,這個氚少女是這樣,迪奧也是那樣。
我們追逐這樣的怪物,到底有什麽用處?”
大林淳一眼眸露出一絲迷茫,煙從鼻中呼出,緩緩消散在空氣。
可心中的疑惑遲遲無法散開。
先前的迪奧已經夠離譜,現在的氚少女,更是離譜到家。
所作所為已經顛覆人能夠理解的常識。
六個核反應堆,上百萬噸核汙水,說沒就沒。
這踏馬是人幹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
岡山武太搖頭,歎道道:“最初我隻是將迪奧當做具有理想的高智商犯罪者。
查著查著,發現他居然是超能力者,再後來又發現……”
頓了頓,岡山武太沒有繼續說下去,關於異界的事情是上麵要求保密的事項,不能對外人說。
哪怕是公安一課的人都一樣。
“總之,你要讓我形容現在的心情,那就是原先的世界觀以及對這個世界的常識,都已經變得支離破碎。”
“聽起來還真是讓人絕望。”
“就是那麽絕望,我們隻是普通人,原先能夠依靠的科技,現在也變得並不可靠,今後超越我們想象的事情還會不斷發生。”
岡山武太對未來不抱什麽好的希望。
非要說的話,那就是世界還能繼續存在。
他可以在午後醒來的時候,喝一杯星乃珈琲店的手衝咖啡,看著窗外往來上班的擁擠人群。
按現在的發展,他真怕在某天醒來後,窗外看不見往來上班的人群,到處都是異形的惡魔在獵殺人類。
滿大街都是哀嚎、慘叫,世界迎來崩壞的末日。
到時候,會有救世主出現嗎?
岡山武太不清楚,卻希望自己永遠不會看到那樣的畫麵。
大林淳一看了他一眼,好奇道:“這麽壓抑的話,你為什麽還要堅持下去?
我不想摻和這種事情,隻不過沒有夠硬的後台,無法離開。
你的話,應該可以從這件麻煩事情之中離開吧。”
“淳一,總要有人走在前麵。
現在我們還無能為力,可百年、千年後,我們的努力或許能夠在未來,成為照亮世人前進道路上的一抹光。”
岡山武太仰起頭,手中夾著的煙緩緩飄起道:“人類不就是這樣一點點進步嗎?
最初提出科學的人被教會當做異端、惡魔,也被世人排斥。
那時,追求科學真理的人是多麽痛苦和絕望,不知有多少人倒在看不到希望的路上。
沒有人接過火把,野蠻將戰勝真理,就是他們的堅持,才有我們今天生活。”
“你腦中還抱有這樣浪漫的想法,說明你不夠絕望。”
大林淳一吐槽,又轉而道:“我下個月六號就要結婚了。”
“恭喜,到時候我還活著,有空一定上門喝喜酒。”
話題從壓抑的大事,忽然轉到人生的大事。
不論是大林淳一還是岡山武太,都不覺得這樣的轉變有什麽突然。
聊了沉重的話題,那就要聊一些輕鬆的話題緩解現場氣氛。
大林淳一笑道:“你來不來無所謂,份子錢不少就行。
你什麽時候結婚?”
“我已經不想那種事情。”
岡山武太搖頭。
大林淳一眼眸閃過一絲異樣道:“你該不會還喜歡森本?
說起來,當年讀東大的時候,我們為爭奪森本,做了一些愚蠢的事情。”
“哈哈。”
提到那個時候,岡山武太也露出一抹笑容道:“最蠢的就是我們做那麽多事情,卻從沒有在森本麵前表露心意。”
“不可能說出來吧。”
大林淳一提到那時候的青春歲月,嘴角也翹起來道:“不論是學習還是運動或者是外貌,森本在東大一枝獨秀,追她的男生加起來,怕不是有幾個班的男生。
我們可以和森本交流,就是沒有表露那種心思。”
話到這裏,大林淳一忽然想起來道:“我記得好像還為森本打過架,你小子毫不手軟。”
“說的好像你手下留情一樣,我當時右眼都青了,足足有三天沒敢和森本見麵,怕她問理由。
結果再見麵,她壓根沒注意我消失了三天。”
“哈哈,當時我們打架的理由是什麽?”
“不清楚,我已經忘記了。”
岡山武太搖頭。
大林淳一苦思冥想一會,也放棄思考,雖然記得那次打架,可關於打架的具體理由和日子,完全記不清楚。
隻知道,當時那場架必須要打。
“真令人懷念啊。
在學校的時候,我瘋狂想要畢業,畢業之後又想要回去,或許這就是我人生失敗的證明吧。”
“不要在我的傷口上撒鹽。”
岡山武太猛吸一口煙。
他待在校園的時候,以為自己的能力可以改變一切,步入警視廳後才發現,以自己的能力什麽都改變不了,隻能被改變。
他走到今天,靠的是岡山家,而不是他。
大林淳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仔細想想,迪奧的出現不是壞事。
起碼讓你和森本有機會碰麵,現在努力,說不定你還有機會。”
“像我這種癩蛤蟆,隻要仰望天鵝就已經心滿意足。”
岡山武太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他不是超能力者,沒辦法讓自己變成一位高中生。
大林淳一看了看前方走出會議室的森本千代,輕笑道:“也不知道東大的這一朵花,未來將便宜誰。”
“這是很早以前就決定的事情。”
“岡山,你知道什麽嗎?”
“下次還能活著見麵,我們再聊。”
岡山武太故意沒說清楚,走向專案組。
大林淳一吐槽道:“你骨子裏的蔫壞還沒有變。”
說罷,他笑了笑,沒什麽比看見學生時代認識的損友沒有變化,更讓人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