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新昭有記憶起, 父母的關係就不太好。

媽媽何寧嫻是何家的千金小姐,長得漂亮,脾氣也驕縱。

自謝新昭有記憶起, 看見的就是媽媽在家經常對爸爸謝雲蔚發脾氣的樣子。

那時候謝新昭以為父母和他一些同學的家長那樣,是沒有感情的商業聯姻, 兩人可能各玩各的。

可並不是。

後來他才知道,是爸爸暗裏地使了手段才娶到媽媽的。

謝新昭和父母的關係一直不好,隻有爺爺對他還算是親切。

爺爺說他的名字是爸爸取的, 意思是“新的希望”。

小時候的謝新昭還不懂自己名字的意思。是到很後麵他才明白,所謂“新的希望”指的是父母關係。

在他出生前, 兩人的關係就不太好了。他隻是爸爸想要挽留媽媽維係婚姻關係的一個工具罷了。

然而,這並沒有什麽用。

謝新昭的出生在媽媽眼裏大概是多餘的。

她恨謝雲蔚,也不喜歡謝新昭。

但不知道為什麽, 兩人依舊維係了這麽多年的夫妻關係。

直到今年,何寧嫻又開始要離婚。

至於沈瑜問的,為什麽要離……

謝新昭重新拿起刀, 轉回頭繼續漫不經心地切西瓜。

“他們感情不好。”

他仔細將西瓜切成一個個小塊, 放入透明的水果碗。

沈瑜的心髒沉了沉。

“那現在為什麽不離了?”

謝新昭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解釋:“謝家和何家的商業合作很多, 沒那麽容易分開。”

這話半真半假。謝新昭知道爸爸不願意離,但最後是怎麽留住媽媽的, 他也不確定,隻猜測是這方麵的原因。

沈瑜定定看著他的側臉,輕聲反問:“是嗎?”

謝新昭側頭,看見沈瑜眉心微蹙, 不太相信的樣子。

他心口一縮, 迫切問道:“我媽和你說什麽了?”

沈瑜抿唇, 猶豫了一會兒。

“好像……她和叔叔結婚之後過得不太開心。叔叔的控製欲比較強……”

謝新昭眉心一跳,聲線緊張。

“她為什麽會突然和你說這個?”

沈瑜將叉子插在西瓜塊上,搖搖頭。

關於謝新昭的事,她沒有說出來。

謝新昭吸了口氣,轉身要走。

“我去問她。”

“不要。”沈瑜拉住謝新昭。

她插了一塊西瓜伸到謝新昭嘴唇前,眼睛亮亮的,示意他吃。

謝新昭頓了一下,低頭咬住西瓜,三兩下吃掉。

“你不要為了我去找阿姨。”沈瑜輕聲說,“我覺得她其實沒什麽惡意。”

謝新昭臉色不太好看,但在沈瑜的目光下,還是點點頭答應了。

沈瑜鬆了口氣,抱著水果碗和謝新昭一起去了樓上自己的房間。

兩人分食這一碗西瓜。

大部分時候,謝新昭都不動作。等沈瑜喂他才會張口咬掉叉子上的西瓜。

沈瑜這麽喂了一會兒,忽然停下來。

她將叉子插回去,單手托腮看著謝新昭。

謝新昭挑眉:“不吃了?”

他伸手去摸沈瑜的肚子,平平的。

沈瑜搖頭:“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謝新昭:“什麽?”

沈瑜的表情很認真:“你同意叔叔阿姨離婚嗎?”

謝新昭睫毛眨了眨,低聲說:“同意啊,為什麽不同意?”

沈瑜稍頓,語氣也輕快了些。

“也就是說,你也不讚成叔叔的做法,支持阿姨離婚是嗎?”

謝新昭靜靜對沈瑜對視。

她神色期待,眼睛裏卻帶著一絲忐忑和不安。

謝新昭的睫毛顫了顫,低低“嗯”了一聲。

沈瑜彎彎唇角,移動胳膊,身體主動離謝新昭更近了些。

眼睛微微睜大,目光清潤透亮:“所以你不會變成另一個叔叔對嗎?”

謝新昭心髒驀地一沉,忽然什麽都明白了。

他知道媽媽為什麽要找沈瑜,知道沈瑜為什麽會問起這個。

心髒酸酸澀澀,好像被潑了杯又苦又澀的茶。

媽媽就真的這麽討厭他嗎?就這麽不願意沈瑜同他在一起嗎?

謝新昭一時分不清,媽媽到底是恨爸爸還是恨自己。

手指撫上沈瑜的胳膊,在沈瑜那道傷疤來回撫摸。

沈瑜有點癢,躲了一下。

謝新昭動作一頓,抑製不住地把沈瑜拉上自己的腿。

他將頭埋在沈瑜的脖頸,戀戀不舍地來回輕吻。

“不會。”

“小瑜,我不會讓我們關係變成那樣的。”

他的聲音很低,灼人的氣息漸漸從脖頸來到了下巴,嘴唇。

謝新昭這次吻得很溫柔,聲音也輕柔得像漂浮的雲朵。

“我永遠不會傷害你,你也不要因為我父母離開我好不好?”

說這話時的謝新昭眼尾泛紅,呢喃的語氣近乎哀求。

沈瑜無法拒絕這樣的男朋友。

在何寧嫻和謝新昭之間,她選擇相信謝新昭。

“好。”

沈瑜抱住少年清瘦的脊背,肯定地點了點頭。

*

謝新昭父母是在兩天後走的。

走之前,何寧嫻又來舞蹈教室找了沈瑜一次。

這次的對話很簡短。

何寧嫻問沈瑜是不是告訴謝新昭兩人見麵的事了。

沈瑜說是,又問道:“您怎麽知道的?”

“當然是謝新昭告訴我的啊。”何寧嫻說到這裏,語氣一頓。

這是她第一次見自己兒子紅眼睛。

他問她,是不是很討厭自己?為什麽連他唯一想要的沈瑜也要帶走?

沈瑜愣了愣:“謝新昭去找你了?”

他答應自己不去的。

何寧嫻輕笑:“當然啊,你不會以為你告訴他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吧?”

“你就不該生下我,或者生完立刻把我弄死。”

這是謝新昭離開前丟下的最後一句話。

麵無表情,語氣毫無波瀾,像一灘死水。

想到這裏,何寧嫻的心髒還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下。

她沒有那麽的鐵石心腸,可她還是覺得,謝新昭越是這樣,就越是危險。

何寧嫻看向沈瑜,語氣平淡地闡述:“你還是不相信我。”

沈瑜想了想,認真道:“阿姨,我不是不信你。可我也相信謝新昭,他不會傷害我的。”

何寧嫻輕哼:“你就這麽相信謝家人啊?他們可從小就會騙人了。”

沈瑜安靜了幾秒,沒有說話。

“行,我知道你也聽不進去。我們加個聯係方式。”何寧嫻提議。

沈瑜加好了聯係方式,還是有些不解。

“阿姨,為什麽你要特意過來和我說這些?”

她對何寧嫻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謝新昭再怎麽樣也是兒子。沒有必要為了她和家人鬧不愉快。

何寧嫻愣怔幾秒,聳肩。

“誰知道呢?可能就是不想有另一個人走我的老路吧。”

何寧嫻走後,沈瑜一個人想了許久。

她忽然不知道,應不應該把這次同何寧嫻的見麵告訴謝新昭了。

索性當作無事發生地到了晚上,沈瑜忽然收到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沈瑜,我是路航。”對麵開門見山地說。

沈瑜一直沒有加路航的聯係方式,自然也沒有他的號碼。

自從謝新昭和路航打架之後,路航也沒有再和沈瑜有過什麽交集。

“有事嗎?”沈瑜有些驚訝。

“有點,想和你當麵說。”對麵的聲音不疾不徐。

沈瑜頓了頓:“可以告訴我是關於什麽的嗎?”

路航那邊停頓了一會兒,說出一個名字:“徐玖,還記得嗎?”

沈瑜的心髒重重一跳,臉色白了一瞬。

徐玖,自殺未遂的那個男生。

她怎麽會不記得。

一股涼意從脊背升了上來,連聲音都不自覺放輕了。

“他怎麽了?”

沈瑜聽到電話那頭火機的聲音。

片刻,路航歎了口氣。

“明天出來說吧,電話裏說不清。”

假期就剩最後幾天了,沈瑜的舞蹈課也差不多結束了。

她想了想,同路航約在了舞蹈教室附近的地方,打算明天早點下課去找路航。

要掛電話時,沈瑜忍不住叫了一聲:“路航。”

路航:“幹嘛?”

“能不能告訴我。你要說的,是不是不太好的事?”沈瑜胸口悶沉沉的,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路航頓了幾秒:“也不是。你也不用太擔心。”

沈瑜半信半疑,應了聲後掛斷電話。

也許是受這通電話影響,這晚沈瑜睡得並不安穩。

半夢半醒地醒過來一次,看時間還不到淩晨五點。

沈瑜重新閉上眼睛,這下才徹底睡實了。

然後,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收到了一個禮物,打開,裏麵是一顆血淋淋的心髒。

她嚇得將禮物扔到地上,一抬頭看見麵前的徐玖衝著自己笑。

他瘦得隻剩骨架,胸口一個大洞,鮮血不斷地從洞口湧出來,看上去分外詭異恐怖。

徐玖的聲音陰沉:“我把我的心挖出來送你,喜歡嗎?”

沈瑜嚇得說不出話來,四肢癱軟無法動彈。

下一秒,徐玖的臉忽然變成了謝新昭的。

他往前走了兩步,伸手要抓自己。

“小瑜,過來。”

“小瑜。”

沈瑜驚叫一聲,徹底被嚇醒了。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就是謝新昭的臉。

夢境和現實交錯的一瞬間,沈瑜的肩膀被嚇得哆嗦了下,往裏躲開了謝新昭的觸碰。

謝新昭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和受傷,手臂僵硬在了半空。

幾秒之後,他握成拳的手慢慢放了下來,唇角抿著,眼神晦暗不明。

這個空隙,沈瑜也反應過來。

她張了張口解釋:“我剛才做噩夢了,現在已經好了。”

謝新昭的眼睛漆黑,聲音很低:“夢到誰了?”

沈瑜的喉頭有點堵。

她隱去了最後夢到他的事,隻說夢到了高一時鬧自殺的那個人。

謝新昭的臉色好了點,可依然有點難過。

“你剛才躲我。”他定定看著沈瑜,聲音平靜地敘述。

沈瑜張了張口,柔聲道歉:“對不起,我可能是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做夢夢到我……所以要躲?”謝新昭無法接受。

他最介意的,是沈瑜看見他那刹那間的躲避反應,不管是不是在夢裏。

“……對不起。”沈瑜揉著自己的額頭,很有耐心地再次解釋,“我可能是一時頭昏,把你當成他了。”

謝新昭沉默。

怎麽會把自己當成那個人?他們又不像。

他想和沈瑜爭辯清楚,可看著沈瑜的樣子,他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沈瑜抬眼看他,小聲問:“生氣了嗎?”

謝新昭抿唇,聲線低低的,有點緊。

“我說過的,不喜歡你推開我。”

明明沒什麽表情和語氣,莫名就是好委屈的樣子。

沈瑜的心髒像被針戳了一下,酸酸軟軟的。

“那怎麽辦?道歉也不行嗎?”

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沒辦法讓時光倒流啊。

謝新昭眉眼沉沉,望著沈瑜不說話。

沈瑜想了想,主動勾起他垂在床邊的手。

她抬眼,看見少年的睫毛動了動。

十指緊扣。

睫毛顫得更快了。

當沈瑜另一隻手臂摟住謝新昭脖子時,她聽到了少年急促的呼吸。

下一秒,她被人用力緊緊扣在了懷裏。

謝新昭輕歎了口氣,又冷起聲音威脅她:“不許再推開我了,不然我——”

他腦子裏冒出了很多不合時宜的想法。

可鑒於兩人前幾天的談話,他不敢說。

“你什麽?”沈瑜好奇。

謝新昭低頭,在沈瑜的脖頸上吮出了一個草莓印。

他直起身子,手指摩挲著那道粉色印記。

對上沈瑜的目光,謝新昭的眼神暗了暗,嘴上卻輕描淡寫。

“我哭給你看。”

作者有話說:

服了我的龜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