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的那個晚上, 秦川在回到家以後，抽了一整夜的煙，他坐在房間裏, 眼睜睜的看著天黑到天亮，他自己也不記得那一夜是怎麽熬過來的。隻是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他房間時，他的眼中依舊是一片灰暗。他知道, 他的世界並沒有隨著日出的到來而一並亮起。
在看到她發來的第一條信息時，他也沒有回複, 隻是眼睜睜的看著手機屏幕變黑。他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麽，質問或其他, 對他來說都做不到。他隻是不停的抽著煙，一根又一根。
直到她的第二條信息發來，他仿佛找到了一個理由：他想她應該還是有些在乎自己的，不然怎麽會給他發這樣一條信息——
【我昨天喝醉以後，沒說什麽胡話吧？】
如果她不在意自己，又何必這樣小心翼翼的來詢問自己，生怕他會發現什麽。
如果她不在意自己, 大可以在他發現一切以後，再去尋找下一個相似的人做替代品。
如果她不在意自己....
可她現在來詢問自己, 那應該還是在意的吧。
因為在意，所以才會害怕自己昨晚在醉酒的情況下說了些什麽；因為在意，所以才會不想讓他知道真相；因為在意, 所以才會在他第一條短信沒有回複的情況下, 又發來第二條信息...
所以他覺得，她應該是在乎自己的。他就這樣自欺欺人著, 以至於到了後來, 他告訴自己：隻要她在自己的身邊, 隻要她最後選擇的人是他，那就足夠了。
可是這一刻，他看著她的目光落在顧瑾川的身上，發現自己渴求的並不止於此。
他渴望她能在乎他，就像她在乎顧瑾川那樣的在乎他。
然而他在她臉上看到的，卻隻有慌張。可她現在明明什麽都不記得了，不記得顧瑾川，也不記得和他的過往，但就在她回頭看到自己的一瞬間，她的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慌亂。
秦川不知道她在害怕些什麽，他覺得這就像是身體的一種本能反應，即使什麽都不記得了，但她還是會被顧瑾川吸引。所以這一刻，她才會有些慌亂和不知所措。
他一步一步朝著林瑤走進，眼底陰霾一層一層加深，最後在林瑤麵前停下腳步時，眼中陰霾就如黑雲壓城一般。
“回家了。”他看著林瑤說到。對很多人來說，這裏也許就是秦川的家，畢竟他的父親母親，爺爺都住在這裏，可對秦川來說，這裏從來就不是他的家。
林瑤看著秦川，她在這一刻能清楚的感覺到秦川身上那種透入骨髓的冷，她的喉嚨蔓延出一絲澀意，但她還是看著秦川應了一聲：“好。”
秦川隨後就牽起她的手，向著門口走去，整個過程，他都沒有看過顧瑾川一眼。
顧瑾川站在原地，溫和的眉眼也在這時一點一點降下了冰霜，手也不自覺得攥緊，胸口的沉悶和酸澀感讓他好像在那一瞬間變了一個人。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在十年前絕不會選擇丟下林瑤去國外。
-
林瑤坐在車裏，司機在前方開著車，秦川坐在她的身旁，從宴會現場出來到現在，他一句話也沒說，隻是一直抓著林瑤的手，沒有要放開的意思。林瑤稍微動一下，他就握得更緊一些。他知道他現在的反應會讓林瑤懷疑，可他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就在剛才，他在看到林瑤和顧瑾川站在一起的那一刻，他隻覺得四肢都是鑽心的疼，心口像是有個黑洞一般，在快速的擴散開來。他知道自己再多呆一秒，就會做出不理智的行為來。
所以，他在自己失控前，選擇帶著林瑤離開。
可即便離開了酒會現場，他依舊沒有辦法從這種壓抑的情緒中走出來。這些年來，他其實一直都在害怕著顧瑾川回來，林瑤會離開他。而今天，顧瑾川終於回來了，慶幸的是，林瑤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一切，不記得他了。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會在聽到顧瑾川的名字時，下意識的看向他。胸口的空洞感又一次變得強烈起來，車子裏的氛圍也變得愈發壓抑。
林瑤在這時轉頭看向秦川，她剛要開口叫秦川的名字，卻聽到他的手機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
是江旭給他打來的電話，秦川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接著便接起電話。
林雅不知道電話那頭的江旭說了些什麽，隻是片刻後，她聽秦川應道：“我知道了，我待會過來。”他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林瑤在這時看著他問：“你要出去嗎？”
“嗯。”秦川應了一聲，看著她道：“江旭他心情不好，想讓我過去陪他。”
林瑤聞言，目光輕輕顫動了下，她隨即便看著秦川問：“那你是現在過去嗎？”
秦川回答：“先送你回家，我再過去。”他其實是想找一個理由，讓自己出去冷靜一下。他怕自己再這樣下去，會因為內心滋生出來的黑暗而失去理智，然後做出傷害林瑤的行為來。而江旭的這個電話，剛好給他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
林瑤在這時看著她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秦川沒有再說話，林瑤也在之後將視線對向了前方。車子裏又恢複了安靜，司機繼續在前方開著車，夜色濃重，恰如林瑤和秦川此刻的心情。
到家時，天空剛好飄起雪花來，有幾片落在了林瑤的身上。林瑤剛要向著屋裏走去，秦川忽然叫住了她：“瑤瑤。”
林瑤回頭，看著他。
秦川抬手，將落在她頭發上的雪花拂去，然後看著她道：“我今天會回來的比較晚，所以不要等我，早點睡。”
林瑤聞言，看著秦川，臉上的神情就如這下雪的夜晚一樣安靜。“我知道了。”她輕聲說到，這是她今天，第二次對秦川說這句話，可是她卻不知道，她該怎樣撫平她對秦川造成的那些傷害。
如果她一開始，沒有故意接近的他的話。
秦川的目光仍舊停留在她的身上，林瑤在這時看著他說道：“我先進去了。”
“嗯。”秦川應了一聲，林瑤隨後就轉身向著門口走去。
秦川仍舊在原地站著，他一直到林瑤的身影看不見了，才轉身坐進車裏。
當他來到和江旭約好的會所包廂時，江旭已經一個人喝了好幾瓶酒。他一看到秦川，就立刻說道：“你可總算來了，我等的都快無聊死了。”
秦川沒應聲，隻是在他麵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隨後便拿起一瓶酒，倒在杯子裏喝了起來。
江旭見狀，說了一句：“可以啊，一來就喝酒。”他話落，也拿起手裏的酒杯喝了起來。剛喝完，他就看著秦川說道：“老秦，你知道嗎？我今天又失戀了！這都是我第二十二次向她表白了，結果他還是拒絕我！”
秦川沒說話，仍就隻是喝著酒，一杯酒喝完，他就又繼續喝第二杯。
江旭垂著臉：“從高中到現在，我喜歡她快十年了，每年我都會找機會向她告白，可她就是不肯接受我。”他說著又看向秦川：“你說我真有這麽差嗎？為什麽她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呢？哪怕隻是把我當成人傻錢多的冤大頭也好呀。”
秦川仍就隻是喝著酒，沒有理他。
“我說...”江旭看著他：“你別光顧著喝酒啊，好歹安慰我幾句啊。”
他話落，秦川抬眸看他：“把你當成人傻錢多的冤大頭也行嗎？”
“當然了。”江旭說到，“隻要她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和我在一起，那把我當成冤大頭就冤大頭了，總好過我現在這樣，一點機會也沒有。”江旭說完，就又舉起了手裏的酒杯，剛喝了一口，就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放下酒杯看著秦川問道：“你今天怎麽了？心情看上去好像比我還糟糕。”
秦川沒有說話，隻是在他話落以後，又喝了一杯酒。
“不會是又和你家林瑤出什麽問題了吧？”江旭看著秦川問，“她想起以前的事了？”
“沒有。”秦川說到，他同時抬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又往自己的酒杯裏倒了一整杯酒。
“那你怎麽這個樣子？”
秦川仰頭，將酒杯裏的酒全都喝盡，然後道：“是我心裏出了問題。”明明以前，他就是和江旭一樣想的，隻要林瑤能和他在一起，他可以什麽都不在乎。可現在，他卻想要得到的更多。
他甚至希望她的眼裏和心裏都隻有他一個人。
江旭聽到秦川這樣說，先是愣了一下，他原本還想問些什麽，可是見秦川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便也不再多說些什麽，而是拿起酒杯，跟著他一起喝起酒來。
-
夜一點一點的加深，林瑤一個人在房間裏，時間已至淩晨，可她卻毫無睡意。窗外的雪還在繼續下著，這是今年江城下的第一場雪，很快就將路麵染白。林瑤走到陽台上，看了一眼外麵，黑漆漆的，花園裏的幾盞夜燈雖然亮著，但因下著雪的關係，看上去顯得更加清冷了。
林瑤拿著手機，她想給秦川打個電話，可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怕這個電話打過去，他的心情會變得更加糟糕。她無奈的放下手機，剛要轉身走進房間裏，一束燈光便照進了花園裏。林瑤回頭看了一眼，一輛黑色車子在這時駛進了花園。
雪越下越大，鵝毛般的雪花被車燈一照烘染成了淺橙色。
林瑤顧不得多想，連忙跑進房間，向著樓下跑去。
她來到樓下客廳時，秦川已經在江旭和司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他喝了很多酒，此刻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田慧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見秦川這個樣子，連忙走上前去問：“這是怎麽了？”
江旭笑道：“沒什麽，就是多喝了幾杯酒。”他隨後把目光便對向了林瑤，見林瑤一臉擔心的樣子，他原本想要說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先扶秦川回房間吧。”田慧在這時看著江旭說到，“我去煮點醒酒湯。”
“嗯。”江旭點了下頭，接著便和司機一起扶著秦川向前走去，林瑤跟在他們的身後。
到了房間以後，司機就先離開了。江旭仍舊留在房間裏，他先是看了秦川一眼，接著又回過頭，看著一旁的林瑤問道：“林瑤，你跟秦川之間，是又發生什麽了嗎？”
雖然剛剛秦川說：他和林瑤之間沒有發生什麽。可他今天的反應，明顯是和林瑤有關。畢竟除了她以外，沒有人再可以影響到秦川的情緒了。
林瑤就坐在床邊，聞言回頭來看了江旭一眼，卻沒有說話。
江旭在這時又看著她道：“你知道秦川他剛剛跟我說了什麽嗎？”
林瑤沒應聲，目光定格在江旭的臉上，等著他未說完的話。
“我問他，是不是和你吵架了，他說沒有。”江旭頓了頓，看著林瑤，目光逐漸變得犀利：“是他的心裏出了問題。”
“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麽事情，才會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我想多半是和你有關的。”
“可能你醒來到現在，很多人都跟你說過，你和秦川有多相愛。”
“但在我看來，在過去的八年時間裏，都是秦川在單方麵的為你付出。”
江旭從初中就開始認識林瑤，他很早就知道，林瑤並不像她表麵上看上去那樣乖。雖然她對誰都很友好，可江旭卻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到的冷漠疏離。江旭知道，其實沒有一個人能走進她的心底。當初秦川和林瑤在一起的時候，江旭曾勸過秦川，讓他最好離林瑤遠一點，可秦川並沒有聽他的。他就這樣看著秦川在這段感情中越陷越深，最終無法自拔。
此刻他看著林瑤，見她沒有說話，他又繼續說道：“既然你已經忘了過去的事情，那從現在開始就好好對秦川吧。他真的很愛你。”江旭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林瑤也在之後將視線重新對回到了秦川的身上，他的眉心緊蹙著，即便是在喝醉酒失去意識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忘記現實中的痛苦。
而這些痛苦，都是她給他的。
她的手輕輕劃過秦川的眉心，耳邊又響起江旭剛才說的那些話。他說的很對，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秦川在單方麵的付出，而她自始至終都在做著兩件事：享受著秦川的付出，和傷害他。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真的希望時間可以回到她和秦川剛認識的那一年，她再也不想要傷害他了，再也不想讓他們的開始變得這樣不堪。
田慧在這時端著醒酒湯走了進來，“阿川他怎麽樣了？”她看著林瑤問。
林瑤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看著田慧說道：“還沒醒，這醒酒湯你先放廚房裏吧，等他醒了，我再拿給他喝。”她話落，又看著田慧：“時間不早了，您早點休息吧，這裏有我照顧就行了。”
“還是我來吧。”田慧說到，“你畢竟才剛出院沒多少時間，要是再把身體給累壞了，那可怎麽辦？”
“沒關係的，慧姨。”林瑤看著田慧說道：“您就讓我來照顧他吧，我想要照顧他。”
她最後一句話，讓田慧愣了一下，她看著林瑤，總覺得她的臉上似乎帶著一種悲傷的情緒。她看著林瑤點了下頭，“那好吧，有什麽事情你就叫我。”
“嗯。”林瑤點了下頭，田慧隨後就轉身走出了房間。
田慧一走，林瑤就又坐回到床邊，她先是看了秦川一眼，接著便又幫輕輕掖了掖被子。然後又起身走到衛生間，打了一盆水，拿了一條毛巾，為秦川擦拭一下臉龐。
她的動作明明已經很輕了，可秦川的睫毛卻在這時輕輕顫動了下，接著便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落在林瑤的身上，隻見她在這時看著自己說：“你醒了，我去幫你把醒酒湯拿來。”她說完，剛準備起身離開，卻忽然被人拽住了手挽回扯，林瑤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向後倒去，摔在了**，而秦川也在這時一個覆身壓了上來。
林瑤的喉嚨口空咽了下，她看著秦川，隻見他的目光漆黑，帶著極端的危險。
她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秦川的吻就已經落了下來。
林瑤已經不是第一次和秦川接吻，但今天的秦川卻很不一樣，說是吻，倒不如說是咬。毫無章法，蠻橫又粗魯，就像是在發泄一般。
林瑤的眉心緊蹙了起來，她試圖去推開秦川，可他鉗製住了她的雙手，讓她根本就動彈不得。很快嘴裏就傳來了血腥味，秦川卻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在那個知道真相的晚上，他坐在房間裏抽了一晚上的煙，煙蒂燙到他的手的時候，他的腦海裏曾滋生出來過這樣一個想法：他要狠狠報複林瑤，讓她的心也像他現在這樣疼一次。他要在她真的愛上自己的時候，狠心丟下她一走了之。
可到最後，他也沒有這麽做，因為在這場名為愛情的戰爭中，輸的從來都是他一個人而已
而今天，他想要借著酒醉，讓她在身體上痛一次。所以他的吻根本就沒有章法可言，他隻是為了發泄，發泄這些年來所有的苦痛。
他要讓她也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他那一晚的疼痛感，如果她的心不能感到痛的話，那身體上的疼痛也可以。所以他開始吻得愈加用力，即便她的嘴裏已經蔓延出了血腥味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而他的手也緊緊抓著她的手，她稍稍掙紮一下，他就抓的更緊，很快手腕處就出現了青色的淤痕，可他依舊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他的理智早已在酒精的作用下分崩離析，此刻他隻想讓她疼，可最終他的這個念頭，還是敗給了她的一句話——
“我疼。”
在秦川稍稍鬆口的時候，林瑤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喘息的機會，她看著秦川，眼眶是足矣讓他心碎的顏色，睫毛上還沾著淚珠，聲音更是帶著哽咽——
“我疼。”
就這樣兩個字，讓秦川徹底敗下陣來，他不再禁錮她的雙手，人也從她身上離開。目光落在林瑤的身上，卻又什麽都不做。
林瑤也在這時看著他，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秦川，在她想要離開的那個晚上，秦川親吻她和撫摸她的動作雖然也都帶著攻擊性，但並不像剛才一樣讓她覺得害怕。
此刻她看著秦川，整個人都在發著抖，她所有的反應都落在秦川的眼裏。
他的眼角開始漸漸泛紅，眼睛卻依舊死死的盯著林瑤。
林瑤也一樣看著秦川，一滴眼淚在這時重重砸在了林瑤的臉上。冰涼的觸覺讓林瑤渾身一怔，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秦川，隻見他在這時看著自己，不甘而又委屈的說道——
“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就是差不多的臉，你就隻喜歡他，不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