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周逢秋再怎麽舍不得, 時間到了,他還是要去往徐治市的機場,轉機回北城。

瞅了個沒有人的空, 他把顧寧玖拉到沒有人的角落,把下巴抵在顧寧玖的頭上, 從側麵看, 仿佛兩人天生就是契合在一起的。

“你會想我嗎?”

顧寧玖:“……”

在說出跟周逢秋在一起那句話之前,她確實沒有考慮過周逢秋居然會這麽粘人。

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頭, 想要把兩個人的距離推的稍微開一些:“周老師,你不覺得咱倆進度有些快嗎?”

周逢秋不為所動的蹭了蹭顧寧玖的發頂,嗅著她細軟的頭發散發出來的洗發水的味道, 極為坦**的說:“不覺得, 我不想跟你分開。”

顧寧玖早先染得發色已經掉的差不多了,這次來拍宣傳片便重新染成了黑色,黑色的發絲被風吹起,越發顯得她那雙晶亮的雙眸澄明清澈,仿佛是這夏日裏的一汪清泉, 讓人極為舒適。

就這樣待了兩分鍾以後, 顧寧玖瞟了一眼手機, 早前約好的車馬上就要到了,便再次催促道:“你真的該走了。”

一米八多大男人眼中有幾分受傷,他沒什麽表情時臉色有些清冷,帶著淡淡的厭世,看起來有些凶,可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眸中有些委屈, 身後仿佛有一條大尾巴耷拉下來:“你為什麽要趕我走?”

這話聽起來特別的不講道理。

顧寧玖氣笑了, 雖說已經到了夏天, 但離開山上後的氣溫還是熱的,三十多度的高溫下兩個人抱在一起已經流了一身粘膩的汗,她都不敢想自己身上的味道是什麽樣的,始作俑者卻在這裏先委屈上了。

她掙紮著離開周逢秋的懷抱,把放在一邊的行李箱塞到他手裏:“周老師,你是不是有點戀愛腦?”

怎麽剛剛談起戀愛就由狼化犬,尾巴搖的飛起。

周逢秋看著這隻有眼尾帶著瀲灩,麵容卻一臉冷淡的小姑娘,手指微動,沒忍住在她額前輕彈:“顧乖乖,你可真是沒良心啊。”

這個曾在舌尖轉過多少次的稱呼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了出來,周逢秋轉身推著行李箱邁開腳步,修長的身型走入陽光裏,他背對著顧寧玖揮了揮手:“走了,下飛機給你打電話。”

他的周身的線條流暢精致,最後消失在了車門後。

顧寧玖沒來由的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周逢秋緊緊抱著她的體溫還殘留在身上,她吸了吸鼻子,自己身上已經染上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柑橘香氣。

送走周逢秋,便要拐個彎去盛野的二奶奶家。

毛毛沒有什麽要緊的事,便多留了一會,顧寧玖拜托他等盛野忙完以後跟她一起回北城,兩個人現在正坐在樹蔭下,十四歲的少女百無聊賴的轉著行李箱,另外一隻藍毛孔雀在雙手捧著手機打遊戲。

毛毛打遊戲也不是很認真,老遠就看到顧寧玖,便揮了揮手:“顧姐,你忙完了?”

眼睛卻狹促的盯著顧寧玖的唇瓣問:“你的嘴怎麽腫了?”

他別的不行,一套無中生有的把戲倒是玩的風生水起。

所以說他挨周逢秋那麽多頓打都是活該的。

懶得理他,顧寧玖和盛野坐上車,毛毛一看自己要被丟下,便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好啦好啦,小嫂子,我跟你開玩笑呢。”

他也挺會審時度勢,抽了空鑽上了車。

汽車尾氣濺起地上殘留的水漬,車子穿過盛縣的大街小巷,最後停在了盛澈的家門口。

門口的老槐樹與上次來沒什麽不同,綠意蔥蔥的似乎並不懼這即將而來的秋意,盛野拎著行李箱下車,跟坐在槐樹下疊著金元寶的老太太打招呼:“二奶奶,我來了。”

老太太的眼睛在太陽下看起來很是渾濁,她幹幹瘦瘦的,臉色稱得上是鐵青。

“那就先把東西放下歇歇吧。”

她應了一聲,緊接著像想起了什麽一樣,目光追至車裏,最後落在降下車窗的顧寧玖臉上,顧寧玖再次看到,老太太的表情一變,那張幹瘦的臉上不可控的帶著厭惡,疊金元寶的手頓了頓,她努力抑製住那股子厭惡道:“讓車上那個下來去給你叔上柱香,雖然正主來不了,但你叔一定想著那張臉。”

盛野有些不解:“二奶奶,你這話什麽意思?”

“別問那麽多,讓她下車去給你叔點柱香。”

老太太的聲音有些嚴厲,盛野也沒一口應下來,把箱子放到門後麵以後折返過來,隔著降下的車窗跟顧寧玖說話:“姐,我二奶奶想讓你給我叔上個香。”

這話她說出來就知道代表了什麽,非親非故的,人家隻是來你家門口待了一下,你就讓人家去給已經死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去點柱香,聽起來就不合常理,盛野拗不過那老太太,卻也做好了被罵的準備。

“你要是不想去就直接拒絕,我去跟她說。”

這第一句話聲音很大,是說給老太太聽的,第二句話聲音卻很小,她怕顧寧玖為難。

顧寧玖還沒說什麽呢,倚著牆打遊戲的毛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老太太,你們這什麽習俗啊,怎麽不讓我去啊?”

老太太繼續疊著金元寶,眼皮都沒抬一下:“你要是也長了她那張臉你也去,我兒子活著的時候,就喜歡那張看起來無害,實際上毒的很的一張臉。”

“那你兒子眼光不行啊。”

“確實不行,要是好一點,能落得個早死的下場?”

毛毛收起手機,主動湊到老太太跟前拿起一張紙,學著她的樣子疊元寶:“一聽你們家就有故事,你跟我講講唄?”

那瘦瘦的老太太隻是用渾濁的眼看了毛毛一眼,隨後低下頭,沒再說話。

那邊的顧寧玖也下了車,跟司機交代了一下便拉起了盛野的手:“走吧。”

一炷香的事,沒必要跟那老太太反著來。

蹲在那的毛毛沒人搭理,覺得沒趣,便放下疊的有些亂七八糟的紙跟著顧寧玖她們進了屋,老太太回頭看了已經進屋的顧寧玖一眼,撿起被毛毛疊的有些亂七八糟的紙,捋捋平,一點一點的重新疊成一個元寶的形狀。

二十年的歲月在她身上似乎凝滯了,除了臉上的皺紋和沒了光芒的眼睛,這個守著早早死去的丈夫和兒子的婦人成了幹瘦的老太太,日複一日的活著,古井無波。

跟上次來的時候不同,門後麵那個大櫃子上的鎖被打開,裏麵空無一物,老舊的電視櫃前麵擺放了兩張相片,一個簡易的香案放在相框前。

一個是麵相老實的中年男人,跟盛鐵柱那種包藏禍心的人不同,這個中年男人的眼神都是質樸的,隔著這麽多年,隔著這張照片也能看的出來。

另外一個是一個年輕了許多的男人,哦不對,少年才對,他的麵龐清爽俊俏,露著一口整齊的小白牙,眼神卻滿是憂鬱,明明是相悖的兩種情緒,讓他看起來十分吸引人,哪怕是隔著照片。

盛野拿了三根香,點燃以後甩滅,遞給了顧寧玖:“那個年輕一點的就是我叔,叫盛澈,我們家最有出息的人,他去北城上了大學,還沒到我二奶奶享福的時候就死了,聽家裏人說是被北城的人給騙了,時間太久了,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姐,我二奶奶命苦,你別跟她計較,那時候周邊的鄰居都以為她撐不過去了,但她留了下來,守著我叔和我二爺爺過了一輩子,所以性子有些偏執,我跟著她生活的那幾年都搞不懂她在想著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今天非要你來給我叔上一炷香,可能上了年紀的人都奇奇怪怪的吧。”

“沒事,就一炷香的事。”

顧寧玖接過來那三炷香,沒拜,隻是插在了香爐裏,紅色的線香飄起煙霧,似乎擋住了那個叫盛澈的人的臉。

毛毛秉持著‘來都來了’這一觀點,也點了香插在了香爐裏,隨後連忙退到了院子裏,他沒忍住摩擦了一下雙臂:“這屋裏還挺陰冷的。”

“等會應該還要做一場法事,法事以後去上個墳我就可以走了,毛毛哥,你可能還要在等我一會。”

毛毛撇了撇嘴:“行吧,看在你叫我哥的份上。”

見他倆相處的很好,顧寧玖也不再管了:“那我回山上了,那邊可能還得拍幾天,回北城的話再找你們玩。”

時光飛快,她離歸程也不遠了。

走出小院,老太太卻驟然抬起頭來,眼神中一片冷意:“你有沒有見過我們家小澈的照片?”

顧寧玖十分莫名,她搞不清老太太的敵意從哪來的,卻還是如實說道:“沒有。”

那老太太沒再說話,盛野催著她上車。

車子慢慢駛離小院,身後卻傳來老太太的念叨聲:

“小澈啊,你這個坑人鬼,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把你老娘扔在這個世界上,你為個女人要死要活的,人家根本不記得你,她錦衣玉食,她兒女成群,你自己躺在冰涼的地下,連聽我罵你都聽不到,早知道你福淺,說什麽我也不讓你去北城,北城真是個害人的地方……”

車子已經開的很遠,遠的聽不到那老太太的聲音,可顧寧玖卻莫名覺得,這話那老太太就是說給她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