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短信的到來, 像是破開黑夜陰霾的一道光,又像是久旱以後的甘霖,吳阮再說什麽顧寧玖已經不想聽了, 她抱著手機,一字一頓的敲下一行字:【我還在路上, 今天認識你很高興。】

從那以後, 哪怕一個在江城,一個在北城, 通過手機短信,她們的關係越來越親近,直到現在她們的人生交織在一起近十年, 早就誰都離不開誰了。

隨著兩人的關係逐漸親近, 葉晏晏漸漸了解到了一下顧寧玖的事情,尚處在中二叛逆期的她給兩個人起了個組合名,叫‘被拋棄者聯盟’,然後她堅持不叫顧寧玖乖乖,顧蠻蠻這個名字一喊就是好多年。

希望她可以變壞一點, 勇敢的去反抗著周圍的所有一切。

年齡在慢慢增長, 葉晏晏跟葉父葉母的心結解開, ‘被拋棄者聯盟’中似乎隻剩下了顧寧玖,她的成長道路上沒有父親的身影,因為她的父親顧宇海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去關心這個二女兒,她的前半輩子處處充斥著母親的掌控,因為她的母親吳阮總是想要讓她活成她希望的樣子。

乖乖的, 不要添亂, 永遠聽媽媽的話。

任誰都想不到, 顧家的二小姐,被養成了如此乖巧溫軟,沒有任何脾氣的樣子,與她那小白花長相,性格卻張揚的四射的姐姐顧寧壹截然不同。

一個是壹,一個是玖,她們過著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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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你是不是真不想跟我玩了,我現在就打飛的去麗城你信不信,我把你綁起來藏起來,這樣那樣,強取豪奪。”

思緒一瞬卻回憶良多,咪咪趴在她的腳邊已經打起了小呼嚕開始午睡。

顧寧玖忍不住輕笑出聲:“你能不能少點小說。”

她臉上一片輕鬆愜意,不管台階上髒不髒,她很放鬆的倚在上麵,另外一隻手緩緩的擼著貓,抬起頭時,有光從兩個樓的縫隙間照過來,落在她的身前。

葉晏晏在電話那頭嘟囔著:“不行,小說是我的精神食糧。”

她也知道顧寧玖沒生氣,便重新躺了回去,這一躺回去,就忍不住再次犯困,現在才十一點多,她淩晨三點睡的,睡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眼睛微眯不眯的要睡過去時,腦海裏卻莫名響起顧寧玖的聲音。

“周逢秋問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我拒絕他了。”

葉晏晏猛地坐起來,半點睡意都沒了:“臥槽,你是不是拒絕了周逢秋?”

顧寧玖:“……”

“你反射弧有點長。”

“現在是反射弧的問題嗎?”饒是葉晏晏巧舌如簧,在此刻也有些說不出什麽,滿腦子滿肚子的都是她最好的朋友拒絕了她的愛豆,“我……我他媽……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雖然我早就意識到你倆有點問題,但我也沒想到你倆直接快進到be了,你知不知道網上有人在嗑你倆cp?你們那個節目播的時候,全場就你倆穿衛衣,還背對背唱青鳥,如果不是礙於周逢秋的唯粉,嗑的肯定會很瘋,乖乖女和不羈男,還沒開始就be了個徹底。”

“到底為什麽會be啊,我不理解。”

顧寧玖沒接話,擼貓的手頓了頓。

葉晏晏也沉默了,提出疑問:“你不會是因為你媽才拒絕顧寧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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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PUA概念還沒有被提出的年代,葉晏晏就一直覺得吳阮腦子有病。

她善待顧寧壹沒有任何問題,繼母難為,尤其是他們這種有些名聲的家庭裏,一點小事都會成為大家茶餘飯後之後的談資,可她卻將對待親女極差,一向沒有耐心,笑容半點都不真切,看起來陰慘慘的。

葉晏晏曾經‘有幸’見識過被江城各大豪門都讚歎過的好媳婦吳阮。

那是顧寧玖又一次來北城參加音樂會,一個多小時的演奏她從頭拉到尾,中間隻簡短的休息了幾分鍾,這種大型的且不間斷的音樂會很累人,所以顧寧玖拎著琴下來時,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演播廳的空氣開的很足,但她下來時還是出了一身的汗,換下演出服,穿上自己的衣服以後,才從那種窒息的燥意中解脫。

自打倆小姑娘認識,葉晏晏除非上學,否則顧寧玖的音樂會場場不落,所以這次周末的音樂會,她便訂了花,提前在後台蹲著等待顧寧玖。

也是這一次的提前蹲守,讓她終於見到了顧寧玖的母親,吳阮。

樂團裏的其他人大概都是認識吳阮的,會帶著笑容跟她打招呼,吳阮也溫柔和煦的點頭致意,她笑起來跟顧寧玖很像,隻是她比顧寧玖多了很多成熟的風情,她的身後跟著助理和司機,坐在椅子上。

周身氣質雍容華貴,一看就是錦衣玉食堆養到大的。

葉晏晏覺得還挺新鮮的,便多看了兩眼。

等顧寧玖換好衣服以後,她像往常一樣湊到顧寧玖跟前舉起花:“蠻蠻!你太棒了!”

可顧寧玖卻沒有看向花,視線越過葉晏晏,她最先看的人是吳阮。

眼神像是被燙到了似的,顧寧玖緊接著收回目光,接過葉晏晏的話,很小聲的說了一聲謝謝,聲音低的有些聽不清。

“你說什麽?”後台嘈雜,葉晏晏沒聽清,追問了一句。

“謝謝。”顧寧玖又重複了一遍。

“乖乖,我們要回去了,姐姐還在外麵等著我呢。”一道聲音如泉水擊石泠泠作響,像是破開了後台的嘈雜一般從身後傳來。

吳阮站起了身,她的眉間宛轉蛾眉,行動間儀態萬千,一點都看不出她是一個已經孕育了一個十四歲孩子的母親。

葉晏晏敏銳的發現,自從吳阮出聲以後,顧寧玖就沒再說話,跟吳阮相似的眉目間蒙上厭厭之色,像那發光的明珠蒙上了塵,失去了原有的活力。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捏住花束,包裝紙被捏出沙沙聲,吳阮卻一副沒聽到的樣子,顧盼間一副胸有成竹,她知道顧寧玖不會反抗她。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這種無聲的催促卻讓顧寧玖踏下了肩膀,她沒什麽表情,像是早就習慣了,沉默的背起大提琴,另外一隻手抱著花,輕聲應了下來:“好的媽媽。”

她好像一顆鮮活的嫩芽被人從中掐斷,空有嫩綠卻沒了養分。

葉晏晏第一次見到這個樣子的顧寧玖,她有些嚇到了。

可在顧寧玖跟在吳阮身後垂著頭,像是一隻受到了欺負的小鵪鶉一般,葉晏晏還是沒忍受的了:“蠻蠻,到家了跟我打電話,我會擔心你的。”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也是葉晏晏第一次見到一個人的眼睛可以那麽亮,好似一片死寂的荒野中亮起的點點星子,顫動著鮮活著。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吳阮卻轉過頭來,眼中沒什麽溫度,跟顧寧玖相似的杏眼中一片死寂,眼底仿佛灼著黑色的火:“葉小姐,她叫乖乖,請你不要喊她蠻蠻,我們家乖乖擔不起這兩個字。”

葉晏晏看到了藏在她眼底的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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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因為她。”

麗城的午間很安靜,大家都陷入了午睡中,已經到了中午吃飯的點,顧寧玖卻沒感覺到餓,她把自己藏在這個小小的夾縫中,聽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小貓咪在打著呼嚕,樹葉被吹的沙沙作響。

還有一陣停在不遠處的腳步聲。

顧寧玖的目光裏出現了一雙鞋,很快那雙鞋的主人坐在了她的身邊。

咪咪發出“喵”的一聲跑到了來人的懷裏,顧寧玖的手心出了汗,她卻當做身邊無人,繼續說道:“我的左手之前出了點問題,去看醫生時醫生說沒有外傷,建議我去看看心理方麵有沒有問題,看過心理醫生,跟他深度聊了一下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媽早就成為了我的童年噩夢,她就像一塊撤不掉的塑料袋把我裹死,讓我喘不過氣。”

電話那頭的葉晏晏屏住了呼吸。

坐在她身旁的周逢秋皺起了眉頭。

天很熱,熱的顧寧玖身上出了汗,她那雙靈動的眼睛陷入虛無,沒有了光亮,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灰塵,若是葉晏晏在這,肯定能發現她的狀態跟那次在後台的狀態一模一樣。

不一樣的是她已經長大了,她可以很平靜的講出來這個仿佛不是她親身經曆過的故事。

“寒假的時候,我跟她吵過一架,那是我第一次學著反抗她。她跟我說,顧家供我學琴養我長大,我的人生都要去回報顧家,所以她給我安排的聯姻我必須要去,我必須乖乖的成為她手裏的傀儡,我說我憑什麽啊,我沒有感受到她對我的愛,我一直都在覺得我的出生就是累贅,憑什麽這個時候她還能冠冕堂皇的這麽對我呢?”

“我第一次反抗她,現在想起來反抗她的場景我都在顫抖,我說我會還給她的,我會給她錢,我會把一切折現還給她,她問我,我值多少錢。”

顧寧玖輕笑出聲,皮膚白的如同上好的白瓷,卻了無生氣:“那個時候我可想告訴她了,我覺得就值一毛錢,被扔在大馬路上都懶得彎腰去撿的一毛錢。”

她一直都在騙自己吳阮愛她,她隻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那次以後,她才知道,沒有理由,不愛就是不愛,不是所有的父母天生都會愛自己的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