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 身為戶部十三司之一的第二司郎中的黃譽,在處理完自己手上的事務正常下值之後,正打算回家, 走到戶部門口就被同僚給叫住了。

那同僚說,“哎,黃郎中你先別急著走啊!”

黃譽疑惑回頭, “啊?還有什麽事嗎?”

同僚:“這不是蔣路剛升到二司,要請大家吃飯嘛,早上的時候說的,黃郎中你當時不是應了?”

“哦哦,確實是應了,我忙昏頭差點忘了!”黃譽這才想起來這件事, 拍了一下腦門停住腳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等其他同僚下班。

終於又過了兩刻鍾, 他們這第二司的大半人都完成了工作, 隻剩下三四個還要核實文書的人在工作,他們這些已經好了的人就在蔣路的招呼下先行一步,去了蔣路訂好的酒樓。

黃譽也是到了之後才知道,蔣路訂的酒樓居然是整個瓊安城都有名的第一酒樓, 這個第一就是酒樓的名字。

“居然是第一樓, 請了這麽多人,蔣郎中這得破費了吧?”其他同僚紛紛咋舌。

“沒什麽, 大家放心放開了吃。”那個被叫做蔣郎中的蔣路輕描淡寫地說, 其他的同僚們感歎了一下蔣路家裏有錢,也都一一落座坐下來。

蔣路訂的是二樓的兩張大圓桌, 這第一酒樓雖然貴, 但是貴也有貴的道理, 酒樓的掌廚據說祖父是宮中的禦廚,那味道也是一頂一的好,因此在這不算逢年過節的日子,酒樓中也坐了不少人,有一半的桌子都有客人,不過就算這樣,店小二的上菜速度也很快,點了沒多久就已經上了一半菜了。

黃譽家中雖然條件還可以,算是在瓊安有房的人,但是第一酒樓這樣的地方除非是紅白喜事的大日子,平時也很少來,菜一上來就專心地吃起來,看著那蔣路就跟穿花蝴蝶一樣在座椅間移動,跟那個同僚喝一杯酒,又跟這個同僚聊會兒天,把人際交往拿捏到了極致,飯桌上的其他同僚吃人嘴短,也都客客氣氣地說了不少好聽的話祝賀蔣路升職,還表示以後可以互相幫助,大家都是同僚別客氣。

喝著喝著,蔣路帶著酒杯到了黃譽跟前,笑容滿麵地說,“黃郎中,以後咱們就是同級了,你比我做得久一點,很多事情我不懂的,您可要多多關照啊!”

黃譽點頭,“一定一定。”

然後跟蔣路喝了這杯酒。

不過哪知道蔣路喝了這杯酒之後並沒有立刻到下一個同僚那去,而是仍舊站在原地,狀似不經意地問起,“黃郎中覺得,在下比之楊盛又如何?”

黃譽被問了個猝不及防,嘴裏的菜都沒咽下去,差點嗆出來,而這廂蔣路還在看著他似乎在等一個答案,黃譽隻能打著哈哈,“嗯……這個啊……”

他急忙給其他同僚打眼色想問問這該怎麽回答,但是其他同僚接觸到他的眼神後紛紛移開視線,要不就是左看右看看風景,要不就是低頭專心品嚐第一酒樓的菜。

黃譽隻好琢磨著慎重地給了蔣路一個回答,因為他知道蔣路這人十分較真,要是不給他一個準話他能一直糾纏下去,“蔣郎中啊,在咱們第二司的年輕人中,你肯定是最優秀升職最快的。”

這是實話,畢竟楊盛現在已經不在第二司了,而是去當外官了。就算是楊盛以後回來了,那肯定也不會回到他們這小小的第二司,八成會往上升好幾級,直接進入戶部的權利核心。

不過這話肯定不能說出來刺激蔣路的。

其實在黃譽看來,現在的蔣路跟剛來第二司的蔣路相比,變化已經很大了。當時戶部的幾個員外郎,楊盛是科舉狀元進來的,而蔣路則是通過一些門路進來的,而且當時還特別囂張,屢次對同僚出言不遜,還一副誰也看不起的樣子,那態度幾乎都可以說是鼻孔看人了。

本來吧,按照陛下的裁人風格,像蔣路這種通過關係進來的人應該很快就會被修整,或是革職收拾收拾讓他回去。

但是偏偏蔣路的辦事能力還挺強,還特別努力,別人加班到戌時,他能加班到亥時,別人辰時上值,他能卯時就上值。

黃譽對這人的印象就是:說最囂張的話,加最狠的班。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也沒什麽,這樣肯幹肯吃苦的人,能這麽快升職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偏偏有個楊盛,給了他社會的重擊。

與蔣路正相反,楊盛可以說是第二司,乃至整個戶部——這還是因為黃譽對其他部了解不多——反正是加班最少的人,唯一加班多點的一段時間,還是楊盛剛當完記錄陛下起居的起居郎的那段時間,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短暫地跟大家一起加班了一段時間,然後在那幾天的鍛煉下效率更高了,後來就又不用加班了……這麽一說看著倒實在是太讓人心裏不平衡了。

但是哪怕楊盛大部分時間都是酉一刻就準點下值了,但是他經手的公務永遠是完成地最好的,而且完成自己責任內的工作還不說,還能自己找一些有用的事情做,那些事情有的甚至還能驚動上峰,就黃譽所知,戶部尚書和一位侍郎都對楊盛十分讚賞。

不得不說,因為有楊盛的緣故,去年的績效頭名十次有九次都是戶部拿到的,而第二司也是戶部十三司中績效最高的,因此去年黃譽的薪資都多了不少,家裏人也十分高興。

隻除了蔣路看楊盛十分不順眼,尤其是去年楊盛和蔣路都被列為郎中候選人的時候。這大概就是天賦普通的人對天才的一種落差不甘吧,蔣路需要加班的事情,楊盛能在上值時間內就遊刃有餘地做好,要是換黃譽在蔣路的這個位置上,他可能也會不平衡不甘。

不過黃譽看得要更加清楚,他知道楊盛這樣的人不會永遠待在這一個小小的第二司裏,所謂金鱗豈是池中物,他隻要不出什麽事就必然會走得更高更遠,所以黃譽早就看開了。

而此時蔣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春風得意地跟黃譽又敬了一杯酒,轉到下一個同僚的位置上。

就這樣吃著吃著,大家都很盡興,酒足飯飽也打算回去了,不過正當蔣路叫來小二打算結賬的時候,第一酒樓一樓突然傳出了很大的動靜,桌椅倒地碗筷碎裂的聲音劈裏啪啦地響起,都傳到二樓來了。

與此同時,一樓還傳來了對罵聲。

人的本質都是喜歡湊熱鬧喜歡吃瓜的,這一樓的聲音一傳上來,二樓有人說了句“樓下打起來了”,一時間好幾個在二樓吃飯的人都呼啦啦湧到了二樓欄杆旁往下看去。

“哎,這怎麽回事啊?”一個喝得暈乎乎的同僚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也想看,黃譽看這人路都走不穩了,扶了同僚一把,也一起到了二樓圍欄前看下去。

隻見樓下有五六個人對峙著,一方黃譽也認得,好像是城南一個鐵匠鋪裏的幾個鐵匠,都生得膀大腰圓肌肉虯結,幾個人看著都有些微醉了,接連站起來頗有壓迫感。

而另一方就看著有些眼生了,不像是瓊安城裏的人,衣著看著頗有些落拓不羈,倒像是黃譽曾見過的一些走鏢的鏢客,大部分人都坐著沒有參與吵架對峙,隻有一個身材矮小看著有些陰沉凶狠的人在跟人吵。

黃譽沒喝多少酒,隻是有些微醺,人還清醒著,目光在這對峙的兩撥人之間巡視了一下,見大部分都覺得會是鐵匠們占上風,覺得那個矮個子的人會吃虧。

但是黃譽卻眼尖地看到那幾個打扮落拓不羈的人手邊、桌子上都放著幾根被布包起來的長條狀的東西,正在跟鐵匠吵架破口大罵的那個人懷裏還有一段凸起。

黃譽頓時一個激靈,心想,‘不會吧……’

這些人該不會隨身都帶著刀劍吧?要知道瓊安城內是嚴禁帶刀上街的,如果被發現了輕些是被繳收,重則還得進牢裏呆幾天,但是看這些人的樣子,黃譽又有些不確定了。

沾過血的人和沒沾過血的人,身上的氣質是不一樣的,黃譽雖然不能完全感受到這種氣質,但是那些人與周圍百姓的格格不入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有了這麽個猜測,黃譽越看越心驚,看下麵那幾個人的動作都像是隨時要拔出刀來。

而那幾個鐵匠還渾然不知,與最前麵那個矮個子吵得厲害,仔細一聽吵的是那個矮個子的人撞了他們兄弟,把兄弟手裏端的菜撞灑了燙到人還不道歉。

眼看著那個矮個子表情越來越陰沉,手逐漸移動按到懷中凸起的那個東西上,黃譽屏住了呼吸,猶豫著是趁亂先離開酒館去衙門叫人,還是想辦法製止下麵可能發生的一場慘案。

不過就在他猶豫的時間裏,疑似帶刀的那一方人裏有一個人把手按在為首矮個子的肩膀上,似乎是說了什麽把人勸住了,這群人都拿起東西徑直離開,勸人的那個青年臨走前往掌櫃的那邊丟了幾錠銀子,客客氣氣地說多的就用來賠償被掀翻的桌椅碗筷和菜。

黃譽這才鬆了口氣,而其他不少人都沒有注意到這場危機,張望了一會兒確定真的打不起來了才回到自己那桌。

與同僚告別之後,黃譽回了家,一路風平浪靜。

但是當第二天黃譽去戶部第二司上值的時候,卻聽說城南昨晚發生了一起命案。

“我家就在附近,早上我出門上值還路過那家鐵匠鋪來著,往鐵匠鋪裏一看,哎喲,那一地的全是血啊,整個鐵匠鋪十個人,包括六個學徒在內都沒活下來,這也太慘了!”那個同僚說著想到那場麵,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滅門慘案啊……”其他的同僚聽得也是一臉凝重,“這得是大理寺出麵調查的慘案了吧?對了,犯人抓到沒?”

“不知道啊,我看到的時候衙門和大理寺的人才剛過去呢!”

作者有話說:

前方有一大批江湖人即將到達

可以再猜一猜新事件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