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宣國朝堂上下,不僅是那些老臣,就連最混的臣子都感覺到了變化。

——或者說正因為他們混,才更能感受到變化。

原本什麽都不會,隻是端坐高堂小皇帝在某一天開始忽然開始管事了,那一天準確地說也正是皇帝開始對科舉上心的一天,隻不過全都沒有放在心上,隻以為是皇帝突發奇想。

可是之後的每一天,隨著政令接連不斷地發下來,三省、六部、二十四司都忽然出奇地忙碌起來。

戶部員外郎黃譽可以說是第一個隱隱察覺到這種溫水煮青蛙式加重工作量的人。

第一天的時候,他隻是接受到上麵一層層傳達下來的任務,任務跟平常時候的差不多,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這次的任務有一個‘必須在今天內處理好’的時限。

黃譽覺得這沒什麽難度,照舊像平常一樣慢悠悠地摸魚早上隨便做一點、中午吃完飯午睡一小會,下午的時候還跟同僚嘮嗑了一會兒才接著做。

但是——

他嚴重錯估了自己的工作效率。

因為黃譽平常手頭上的工作大多不會太急,到了下值的時間就直接下值,留著第二天上值繼續做也沒什麽,工作分段之後給了他一種‘處理這點公務’十分輕鬆的感覺,以至於這次黃譽摸著魚慢吞吞地開始工作的時候,時間一下子把握不住,到了原定的下值時間都還沒有處理完,剩下了一半多的工作量。

而這些公務的要求是必須在今天之內處理好。

黃譽混歸混,膽子小也是真的小,真讓他耽誤重要的事情誤事他也是不敢的。

這能怎麽辦呢?黃譽為了完成公務,隻好在下值之後留下來抓緊時間把該處理完的公務處理完,好險才在規定時間以內完成遞交上去。

這天黃譽回去一看,發現自己家周圍一圈不少認識的同僚,好像或多或少都回來得比往常遲了許多,他過去一問,原來都是和他差不多的情況,甚至聽說還有不少刑部的同僚收到命令說近些日子的某某某件案子有錯判漏判,要求重審的。

這第一天,黃譽以為這隻是特殊情況,心態尚且還算穩定。

到了第二天,黃譽一大早吃了早膳去上值,屁股才剛沾到椅子,就看到一個同僚表情複雜地拿了一份公務放到他桌子上,“這是今天的。”

這時候黃譽心裏就有了點不好的預感了。

他翻開那份公務一看,果然看到裏麵依舊寫了必須在今天之內處理好上交。

今天黃譽不敢再像昨天那樣摸魚了,端正了點態度,從公務接到手開始就開始處理,想著還是先處理完做其他的,那樣也安心一點。

結果等他專心處理完所有公務後,距離下值就隻剩下一刻鍾了,今天的公務量顯然比昨天要多上一些。

黃譽心裏的危機感發出警報,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其他同僚的公務量,下值碰到時注意他們的言行,自己則是謹慎地不參與一點討論,收起之前的摸魚心理每天處理著比昨天更多一點的公務。

三天、四天、五天……每一天的公務都有微妙的增加,不過多虧了這幾日的生死時速,他處理事務的速度也被鍛煉得隨之增長了不少,勉強可以應付。

就這樣幾天下去,黃譽發現六部,包括二十四司,除了上麵的幾位尚書沒有變動,其他的人員變動都很快,幾乎一天一個樣,降職的降職,升職的升職,有的莫名其妙就被外放到地方,有的則是突然被查出貪汙或是以權謀私,然後被收押。

幾天下去,黃譽突然就收到了升官的旨意,從戶部下的十三司員外郎升到了郎中一職。

家中妻兒都對此感到十分高興,還特意給他做了一頓豐盛的晚膳慶祝,黃譽卻沒有感到半點高興。

經過這些時日的暗中觀察,他隱隱感覺上麵那位仿佛是在篩選什麽。目前他算是合格了,所以被留下還升了職,但是這個篩選……在這一波官職變動之後就停止了嗎?他不知道這位新登基沒多久的陛下到底想做什麽,但是他避凶趨吉的本能告訴他,這天要變了。

——實際上也確實就跟他們想的一樣。

安臨目前在做的事情,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混子提純’。

畢竟新的人才還沒入庫,就算科舉結果出來了,那這一輪也就隻能得到十來個能用的人而已,現在的朝廷還是得先用原班人馬撐著,所以安臨就打算先篩選一波能用的人。

潛力就像海綿裏的水,擠一擠才知道有沒有。

有的官員壓榨一下可以把他們的潛力激發出來,算是能頂一時之用,安臨就根據他們能承擔的壓力給予不同的官職和任務。

而有的官員呢,他們就是個實心海綿,混是因為真的菜,廢物利用也沒啥好利用的,這種的安臨就看情況外放或者揪出罪名處理掉。

這樣大半個月的努力下來,安臨看著新出爐的臣子名錄才算感覺暫時滿意了點。

至於皇帝前後手段差別巨大這個疑點……安臨當然也沒忘了處理,在她的特意引導下,現在滿朝文武都以為她之前都是在故意藏拙,裝作不通政務的樣子隻是為了看看朝堂上哪些人有小心思,要記下來清算。

畢竟在君明的兩個兄長以及他老爹涼涼之前,他們跟當時隻是個閑散皇子的君明也沒怎麽接觸過,對他並不了解。

這幾天上朝安臨看著臣子們隨著她的政令而變換的眼神和表情,都覺得他們私下裏要是有個群聊,估計都要在裏麵刷屏刷翻了。

內容大概就是【陛下之前看著像個傻白甜,誰能想到心思竟如此深沉,真是恐怖如斯!】之類的。

安臨想著都有點想笑。

“陛下。”被單獨留下議事的殿閣學士宋晉源歎了口氣,又有些無奈,“你這次動得太多了。通政司參議,分管佐領,左諫議大夫,前鋒營參領,門下侍郎……這些職位一變動,個中的權力交接得混亂好些時日,對地方上也有不小的影響。”

“沒事,我嚇嚇他們。”安臨語氣輕快。

宋晉源宋大人更加無奈。

安臨出於對高數值人才的尊重,以及暗搓搓不想讓他們這些老臣退休的想法,每回打算調動職位的時候都會意思意思把幾位殿閣大學士請來詢問一下。

當然就算他們不大讚同,安臨當麵也都是‘好好好,那我再考慮考慮’,回頭就寫下調職的文書發出去。偏偏那些調動職位的人也並不是不能動,元老們也是覺得應該動的,隻是不能這時候動。

所以安臨這行為就給了老臣們一種,‘陛下不是沒有治理國家的天賦,但是他還太年輕太急躁了,這國家離開我們怎麽行啊’的心理暗示。

比如說現在的宋大人。

他現在哪裏還記得大半個月前對退休生活的展望,聽著安臨輕快的語氣,隻感覺滿腹都是操心,甚至比之前皇帝還沒展露出政治天賦的時候操心。

他正想說什麽,就聽到皇帝仿佛預感到他要說什麽一樣,提前扯開話題,“對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吧?”

“……嗯。”宋大人深怕皇帝又有什麽騷操作,比如腦袋一拍說那就讓他們進宮給我表演個才藝來決定名次吧,頗有些遲疑地點頭。

“宋卿這回批閱答卷,有發現特別值得在意的人才嗎?”安臨問。

這問題問得正經,宋晉源回想了一下,認真考量著回答,“有名叫做楊盛的學子,文采極出色,不過這個應該不用臣說,陛下應該也知道了,他就是今年的會元。”

“……除了這位學子之外,還有一名叫做劉廣麟的學子,策論稍弱,但有幾分巧思,文章中提到的一種土地重新分配的方法雖然天馬行空不切實際,不過稍作修改後未嚐不可以在一些較為特殊的地方化用一二。”

“哦?”安臨來了興趣,“看來宋卿對這個學子很欣賞啊。”

宋晉源沒有隱瞞,大大方方地說,“他的詩作和文章頗合我口味,並且風格多變一人千麵,寫得了婉約,也寫得了豪邁,可謂是詩詞上的天縱奇才,也不知道他年紀輕輕的到底是經曆了多少事才會有這麽多感悟。”

這些話由一個殿閣大學士說出來,對於一個年輕學子來說已經可以說是極高的讚譽了。

安臨聽著聽著,不由陷入了沉思。

風格多變,一人千麵,這個形容,聽起來……怎麽感覺有種微妙的既視感?

安臨想了想問,“宋卿,那你還有記得那個學子寫的詩嗎?不如背一首讓我也聽聽。”

宋晉源說出了幾句詩句。

嗯……聽起來十分陌生,不是李白不是杜甫不是蘇軾不是王安石,也不是安臨有印象的其他任何一首詩,難道是她猜錯了?

而且這首詩,安臨雖然沒有多少詩詞鑒賞能力,但是光念幾遍也能感受到確實很不錯。

作者有話說:

一更~

這是昨天的,第二章可能過零點啦,不用特意等

ps:因為這個世界是架空的曆史,所以沒有我們曆史上的那些詩詞文章的,但是這個世界也是同樣有它流傳千古的詩詞文章(這麽說應該已經能猜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