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方圓》中是如此記載的:“以南, 礁石嶙峋,前行無法,遠處望去隱約可見島嶼如龜背, 又綿延甚遠,徘徊三日,返。”

也就是說, 方沉舟的祖輩是曾經遠遠地看到過這片陸地的,隻是條件有限登不上去,隻能先行返回,寫下《周遊方圓》的那個祖輩還在裏麵寫道下次再來嚐試,不過事實上他們這一次回去之後就海禁了,壓根沒有下次。

這是她的祖輩都不曾到達過的地方!

方沉舟心情激**, 心跳前所未有地快。

而在登岸之後的第二天,他們遇到了這片陸地上的土著, 僅僅一個照麵而已, 與室利佛逝人又是不同的樣貌。這裏的土著還在用類似於長矛的武器捕獵,方沉舟等人是在一片石林附近發現了他們蓄養的羊群,然後才發現土著蹤跡的。

正如他們剛登陸室利佛逝那塊土地一樣,這裏的土著一開始對他們這些外來人也十分警惕敵視, 在遠處悄悄觀察, 試圖把他們驅趕出領地。

這一點就比有集中政權的國家麻煩許多了,像是室利佛逝那種的, 隻要跟他們王室談好, 達成協議,那麽不管是獲得當地的特產還是建造港口都不用另外去找人, 不然光是去了解當地有什麽特產都要花不少時間。

“找不到人交談怎麽辦啊?”船隊裏的人說, “雖然我們發現過一個羊圈, 但是他們跑得也太快了,連羊都丟下了。”

“可是又時常能感覺到有人在觀察我們。”孫伯也歎了口氣,“他們謹慎一點也是正常的,要想個辦法讓他們知道我們沒有什麽敵意,隻是想做點生意。”

“不急。”方沉舟坐在行李箱子上,翹著一隻腿專注地削著樹枝,削完之後又取來朱砂塗成紅色,在旁邊的樹幹上畫了一個笑臉的圖案,畫完之後她轉頭問船隊的人,“我們船上還有幾隻雞?”

其他人不明所以:“一共還有三十六隻,母雞還是公雞?”

“母雞還要留著下蛋,那就公雞。”

方沉舟讓人從船上抓了五隻公雞下來,然後在每隻公雞的腿上綁了個紙條,然後把這些公雞全都在山林間放生了,然後下令原地駐紮。

在船隊成員問她為什麽要這樣做的時候,方沉舟解釋道:“既然本地的人心有顧慮不願意出現在我們麵前,兩方無法交流,那就要用到一些比較委婉曲折的方式來交流了,我讓你們在雞腿上綁的紙條就是我們向對方傳達的善意,這些公雞放入叢林中後,他們抓到雞後看到上麵的圖案,應該就會知道我們來這裏的目的了。”

至於紙條上的圖案,當然是用最簡單的筆觸畫出誰都能看得懂的內容了,是船隊裏的紅諦聽成員執筆的。

第一個圖案是幾個小人搬東西到船上,第二個圖案是船在水上航行,第三個圖案是兩個小人互相交換手裏的東西,代表以物易物的交易,第四個圖案是小人回到船上與岸上的人揮手離開,第四個圖案則同樣是個表達友好的笑臉。

暗中觀察著方沉舟船隊的土著當然沒有錯過他們放出公雞的行為,在那五隻公雞在山林間跑遠,離開外來人附近後,土著悄然離開,與同伴比了幾個手勢,同伴去抓住了那幾隻公雞,幾個人把公雞翻來覆去看過之後自然也發現了雞腿上的紙條,湊在一起嘰裏咕嚕地討論了一番。

大意是:

“這是什麽東西?”

“這個是不是故意綁在這裏讓我們看到的?這些外來人是什麽意思?”

“不懂,要不還是拿回去給祭司看看吧?”

“讚同。”

於是他們提著五隻公雞回到族群聚集地,把雞和紙條都交給了族中地位最高的祭司看,祭司看完之後神色肅穆,枯樹般的手指撫過細白的紙張,目光中有奇異而凝重的光彩,祭司對著帶回雞和紙條的族人同樣也是嘰裏咕嚕了一番。

很快,族長也得到消息趕來了,從祭司手裏接過紙條,與祭司商量:“這麽看來這群外來人是想換東西?他們是這麽表達的,但是我們也不能全信啊,很早以前住在南邊的莫達漢族不就是遇到了外來人,被全都殺掉了嗎?誰知道是不是同一撥人,不能拿族人的生命冒險。”

“我也是這樣想的,”祭司微微點頭,“一切都要小心,大家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但是這些外來人之前已經發現了我們蓄養的毛毛羊,如果他們非要找到我們的話,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我們。”

“那祭司的主意是?”

“他們在這上麵說想要與我們見一麵,可以先答應這個要求,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祭司指著那幾張紙,語調放慢了一點,“就由我去與這些外來人見一麵吧,就算他們在見麵後暴露出惡魔的真麵目,我死也就死了,庫庫可以成為下一個祭司,所有人一起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去與瑪蠟尋求合作一起驅趕外來人。不要想著獨自與外來人為敵,他們能夠造出到達這裏的船,必然比我們掌握了更多的工具,和武器。”

族長麵上浮現出悲傷表情,急道:“還是我去吧,就算他們想要殺死我,我也有力量逃脫!”

祭司不容置疑地搖搖頭。

他們說話的語調有一種奇異的韻味,奇異的發音饒舌而空靈。

就像悠遠的歌謠,又像吟誦。

方沉舟不知道在土著部族中發生的這些對話,在放出的公雞全都被抓走之後,她就帶著船隊一邊對這片新大陸展開探索,一邊等待著土著的出現。

呃……應該會出現吧?

如果這都不行,他們就要換個地方再放五隻公雞了,實在不行就要自己頂著土著的暗中觀察探索這片大陸了,這樣的話這次消耗的時間就要成倍增長,大概是無法在預定時間內回到宣國了。

所幸在放生公雞的第二天下午,五隻被綁好的公雞被悄然放到了他們的營地裏,旁邊的地麵上被畫了一個圖案,整個船隊的人蹲成一圈圍著那個圖案研究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猜出這個圖案的意思大概是——船隊來兩個人,他們(土著)也來兩個人,在河流邊見麵,此外還畫了一個圓和線,他們猜測這個圓形指的應該是太陽,線指的是地平線,而這個圓在線的左上接近垂直的位置。

“指的應該是明天巳時——九點?”方沉舟拿出皇帝賞賜的一個小巧晷鍾,對比了一下那個圓和直線的夾角。

“應該是吧?”

至於這條河流是哪條河流,倒是不用猜了,因為船隊眾人就是駐紮在河流旁邊的。

“可以啊!總算是可以交流了!”方沉舟麵上一喜,“那明天就由我,還有渭紅去與他們見麵吧,都準備一下,把咱們貨物裏可以當牌麵的挑幾樣出來!”

渭紅,就是這次同來的兩個紅諦聽中的一個,是個皇宮暗衛出身的女暗衛,不是後麵江湖人歸順的那一撥,那些畫也是她畫的。

渭紅安靜應下,其他人則是情緒各異,有擔心的也有高興的。

等到第二天上午九點,方沉舟與渭紅順著河流走了一段路,見到了土著一方來與她們見麵的人,從方沉舟的角度來看,那兩個人一個是個如同岩石般的老者,一個則是身形健壯看著就很有威懾力的勇士,方沉舟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抬起手來揮了揮,先用宣國話說了一句,“兩位好啊!”

又試著切換了離這個大陸比較近的室利佛逝的語言說了一次。

就算聽不懂她說的話,從那語氣和動作中都可以充分感受到那種友好的態度。

那個老人安靜片刻,用蒼老的聲音說出一句話,這句話在他們的語言中,是“遠道而來的客人”的意思。

方沉舟注意到這老人和壯年穿的衣服色彩斑斕,但是走近了之後可以看出紋理比較疏,應該是麻草擰成細繩後與獸毛混合編織起來的,重合著編了好幾層,這樣的布料在中土已經是一種較為古老的編製了,隻有十分貧窮的人家才會使用,大量使用的時間……大概是芒朝吧,一個比西朝還要早的朝代。

方沉舟心中念頭轉了幾轉,決定先從這上麵打開局麵,於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塊裁成手帕大小的綢緞布料——為了出門在外推銷方便,她身上都會放這樣幾條手帕布,方便隨時拿出來。她在距離兩個土著幾步的距離停住,把綢緞布料放在河邊的石頭上,“這是見麵禮,送給你們。”

她一邊說一邊連比帶劃。

那個壯年土著看了一眼老人,流露出請示的意思,老人點了點頭,壯年土著上前一步把綢緞拿過去遞給老人,在觸摸到綢緞布料時沒控製住,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波塔米卡薩那?呼裏烏古呼?”老人從喉嚨間吐出聲音,用手裏的木頭手杖在地上畫了幾個圖案,看向方沉舟和渭紅,方沉舟和渭紅上前幾步看老人畫的圖案,方沉舟換了好幾個方向左看右看都還沒找到頭緒,渭紅思索片刻就有了動作,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畫了幾個圖案,喉嚨間發出幾個擬聲詞。

那個老人看完後點了點頭,又畫了起來,渭紅凝神看著。

接、接上話了!

方沉舟目露驚歎。

不愧是專業的人才!才第一次見麵就可以理解並且順利交流起來,要知道她們船隊當初在室利佛逝停留好幾個月,都還隻能連比帶劃表達一個大致意思,剩下的全靠雙方互猜。最重要的是,渭紅能看懂對方畫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