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海水關, 宣國最大的一個水師訓練軍事基地,若是從這個水關牆頭往外看,可以看到宣國最曠遠的藍色, 水天碧藍。

不過在這水天碧藍之間,有三十隻沉默的黑色巨獸安靜地停靠在岸邊。

這些都是這些個月以來,集結了天工部、工部以及一批新征選的民間工匠入編製, 在池子昂的指導下造出來的遠洋航船,或稱為遠洋戰艦,其中最大的一艘母艦名為百川號,僅次於百川號的戰列艦則叫做雷曉,剩下的則是以運輸艦、護衛艦、巡洋艦、驅逐艦等賦予二十八宿的名字,該配備上的護衛艦和驅逐艦是屬於朱雀和白虎兩個艦區內的, 都配備了最好的火炮。

這一支緊趕慢趕湊起來的艦隊,可以說是集全國工匠之力造起來的, 花了國庫五百萬兩白銀呢, 戶部尚書算盤子都要打嘣了,不過成果也是肉眼可見的。

安臨將原本的湛海水師拆了三千人出來,編入這個遠洋艦隊,派出她的艦隊進行了第一次近距離的試航, 目標是先摸清大陸周邊的各種小島國, 不過湊巧的是,艦隊剛離開軍港港口駛向外海, 就碰到了第一支不屬於本國的船隊。

是的, 連艦隊都算不上,隻能說是船隊, 這船隊的人說著一口異族的話, 看到宣國那巨大的艦隊時嚇得肝膽俱裂, 以為是碰上了海上的怪獸,呼喊著掉頭逃命,被遠洋海軍追上去給攔住了。那支船隊的人長得與中土的人沒有太大的差別,不過那一口奇怪又拗口的話沒幾個人聽得懂,最後還是紅諦聽的語言人才來溝通過,才勉強能夠溝通一點。

就算是在紅諦聽裏麵,也沒有現成的聽得懂那些人說話的人,隻能大致地用手勢動作猜測溝通。

原來這一支船隊的人是中土東北方向一片小小的島嶼上的小國來的,奉他們國王的命令出來探索遠洋大陸。

至於這個國家的名字,因為他們說話時經常會出現一個類似於桑的音,負責接觸的人就暫且把他們稱作桑國上報了上去。

而安臨在打開奏折,看到官員們和紅諦聽上報上來的消息後,又親自把模擬器地圖切去那邊聽了聽那幾個桑國人說話,聽到那頗為耳熟的口音,表情逐漸微妙起來。

這可真是,你們自己闖進來的了。

與此同時,在桑國土地上,也有一場戰事在悄然醞釀著。

如果有趙東來或者範元正、或者死的死流亡的流亡的胡家人在這裏,那應該就能認出來,在這長廊上盤腿坐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北方諸士族敗退時乘船逃往海外的陳群青。

陳群青逃往海外後,碰到的第一個有人煙有國度的地方就是這個島嶼上的國家,他的船那時候已經在海浪中損毀了很多,開不了更遠了,陳群青與他的親信就在這個島嶼國家落腳停下來休整。

恰好那時候,這島國上幾方諸侯——陳群青一開始時是這麽稱呼的,後來才知道諸侯在這個國家的說法不叫諸侯,而叫大名。總之那時陳群青初登島,異國人的身份讓他們受到了好一番矚目,島上皇室對他們禮遇有加,陳群青學會這島上的語言後才發現這島上的情況不比宣國那小皇帝登基之前的情況好多少。

表麵看起來光鮮亮麗的皇室根本沒有什麽實權,兵權全都掌握在將軍和幾個大名手裏,而且這國家的大名貴族……就算語言文化不一樣,不過性質都是大差不差的,陳群青為了保住自己這麽一點人手,順便也為了重新發展起來,精挑細選了一個大名投靠,實際上在成功立足後就漸漸把那個大名架空,成功成為了那個藩國的實際話語人物。

這對於陳群青來說並沒有太大難度,畢竟他曾經也是把目光放在偌大一個宣國上,意圖篡國,並且在趙東來重生前還真的掌握了半個宣國的,這島國在他看來實在是太小了點,大小都還比不上一個丹林郡,陳群青在這裏爭霸都沒有什麽搶天下的實感,每次指揮才幾百幾千人的武士突襲對麵,才追了幾裏地就追到另一個藩國境內去了,讓他恍惚間感覺這不是什麽諸侯國與諸侯國之間的爭霸,而是村子和村子之間搶地盤。

放在以前,這隻能算是他的一個起點。

“陳桑,河源軍已經占領了銅鼓,剛剛派人送來信說要與將軍議和,將軍請您前去商談要不要赴約!”一個武士來傳話。

陳群青放下心裏的喟歎和不甘,聞言立刻起身去見那個所謂的將軍,雖然話語已經入鄉隨俗了,不過他在服飾打扮上還是沒有入鄉隨俗,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錦衣長衫,頭發梳起,好好地戴著發冠,與周圍穿著粗布麻衣還留著半禿頭發型的桑國人相比,對比就像史前社會和文明社會一樣明顯。不過上層一點的,皇室、大名貴族的服裝裝扮倒是有意無意間在往他的這種打扮風格接近,竟成了一種奇妙的流行。

陳群青就算謀反,就算拋卻了什麽君君臣臣的束縛,就算失敗遠逃海外,但是終究還是有一些讀過書的人的本能在身上的,在宣國的國學中,就有正衣冠。更別說陳群青的陳家在沒落之前也是士族,他根本無法忍受自己外表灰頭土臉的跟逃荒的一樣,除非是逃命的時候。

“麻高將軍,此必不可前去與河源議和。”到了將軍那裏,陳群青就熟練地開始勸說了,“河源家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已經占領銅鼓,所占據的乃是大優勢,在這種情況下,他為何偏偏要與將軍議和?這正說明了河源接下來想要順勢打村義啊,正所謂遠交近攻,河源與將軍議和隻是權宜之策,等到村義被攻破了,下一個正是將軍啊。”

“可是河源說如果我願意議和,他可以把他的女兒嫁給我,這應該是真心的吧?”那麻高將軍猶猶豫豫,“而且銅鼓的防守本來就已經很薄弱了,被河源攻破也不奇怪,但是村義的部隊與我差不多,河源一時半會兒可攻不下來,等到河源把他女兒送來,我再看情況在河源和村義的爭鬥中插上一腳,不正如陳桑所說的那樣,魚蚌相爭漁翁得利。”

哪來的什麽魚蚌相爭,是鷸蚌相爭。

陳群青沒有糾正,也沒有反駁,而是做出一副敬佩的樣子,讚歎道:“將軍目光長遠,遠不是我所能及也。”

“哈哈哈哈,陳桑還是經曆得少了,我與河源之間的爭鬥可沒有什麽信義道德,倒是他的女兒,那可是漂亮得很啊!”麻高將軍大笑。

陳群青也笑,目光幽幽。

麻高的選擇當然在他的意料之內,他知道以這個人的好色和虛偽,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無論他如何勸麻高明天都一定會去議和。

他勸說的時候也故意把情況往河源打算交麻高而攻打村義上靠,實際上陳群青知道河源是打算在明天議和的時候埋伏麻高,明天那議和的地方,就是麻高的埋骨之地。

而他已經勸過麻高別去了,現在在場的這些人都可以證明,隻不過是沒有料到河源想要埋伏麻高而已,誰都怪不到他頭上去,等到已經逐漸不聽話的麻高死了,麻高的兒子早前就拜了他為老師,正在他門下學習,剩下的軍隊自然可以被他慢慢轉化為自己的。

空手套白狼老手段了,陳群青在丹林郡就做過一次,現在自然是再熟練不過。

此時的陳群青早已重整了野心,打算拿下整個桑國,以桑國為起點打回到宣國去,卻不知道皇室在他的影響下對他來的那片大陸產生好奇,隨手派出去的一支船隊過早地把桑國暴露在了那宣國皇帝的視線中。

在宣國海岸,已經從那幾個桑國人那裏知道了桑國現在情況的艦隊,再一次踏上了航程。

在陽光刺眼的沙灘上,方沉舟……或者在海外的時候稱呼她縱橫更為合適。她帶領的船隊在半個月前踏上了這片土地,現在已經換到了一批足以讓世人震驚的財富,不過方沉舟還有點舍不得走,蹲在沙灘上,在大河的下遊摸起一把沙子看著沙子從手指間流下,一邊用生疏的番語與在河流邊玩耍的小孩交談著,忽然抬頭望了一眼海麵。

“縱橫,你在看什麽?”那幾個土著小孩裏有一個人問,‘縱橫’兩個字用他們的土語念不出來,因此是不怎麽純正的宣國話,而‘你在看什麽’這句又是嘰裏咕嚕的土語。

“那個方向有什麽?”方沉舟的目光眺望著南方。

那個土著小孩想了想,“不知道,應該沒有人吧。”

方沉舟卻並不這麽覺得,她拿出她那本翻得已經起了毛邊的《周遊方圓》,都不用想就翻到了對應的頁數了,裏麵記載的正是她現在腳下站立的這片大陸,她的祖先曾經到過這裏,如果記載沒有出錯的話,更南方應該還有陸地,也有人,《周遊方圓》裏提到過。

她又跟那幾個土著小孩說了幾句,問了一些問題,遠處孫伯難得不大穩重地向這邊跑來,還沒跑到跟前就急匆匆地喊了;“縱橫!”

“怎麽了?”方沉舟疑惑。

“他們國王鬆口了!”孫伯到了方沉舟麵前,壓住激動壓低聲音說,“就是那個港口的事,他鬆口一點了,所以我馬上就過來叫你去談了。”

“真的?!”方沉舟驚喜地站了起來,拍拍手掌上的沙子,“我現在就去!”

等到方沉舟趕到了王宮,跟這兒的國王見上麵,才知道國王為什麽鬆口,是因為她的船隊中帶的一包藥,原本是船隊的船員隨身帶著預防生病的,而國王的寵妃正生著病,國王因此十分擔憂,張貼出了告示找人給寵妃治病,那個船員看到告示後覺得這個病情十分眼熟,就說了一句“這不是XXX病嗎?”——就是一種在宣國也還算是常見的病,幾乎每個地方的赤腳大夫都有幾個的土方子治這病,要用到煮熟的雞蛋什麽的,國王派去守在告示旁的侍衛聽到這個船員說的話,就回去告訴了國王,這才有了現在的事。

“那治好了嗎?”方沉舟來得急,還不知道事情情況如何,遲疑地問。

“治好了,娜麗已經舒服了很多睡著了,多虧了你們船員那神奇的藥啊!”國王和顏悅色地請方沉舟坐下,“之前你們說的要我幫你們建立一個中轉港口的事,我們可以慢慢談談,你們是還想往南去對吧?”

“正是。”方沉舟沉著點頭。

“再往南去可沒什麽好東西了,那片陸地長不了什麽東西,也沒有國王和皇室能跟你們做生意。”

“這就要看了之後再說了。”方沉舟笑了笑,“不知道國王大人的條件是什麽?”

“我的國家,需要很多你們宣國的藥,如果你的船隊下次來,能給我帶來很多藥,那麽這個港口我可以允許你們建。”國王說。

方沉舟思索了一會兒,有些為難地說,“此次我們與貴國的交易十分愉快,想必大家都是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隻是……”

“我們每一次出海,都是承擔著巨大的風險,稍不留神就會在海上全軍覆沒,藥材保存條件又各不相同,國王大人想要藥材的話,我們當然是盡力配合的,不過如果在北麵接壤處就設立港口的話,藥材的運輸或許會好一點。此外,先前我們與國王大人說想要在南方海岸建立一個港口,其實並不是為了自己考慮,而是為了國王大人您考慮啊!”

“您看,宣國地大物博,我們帶來的東西無論是在哪裏都是很受歡迎的,這片陸地再往東去還有兩個國家,我們為什麽不對他們說建海港,而單單隻跟您說呢?這是因為您是與我們交易最爽快的一位,我們也希望以後經常與您交易,這港口建起來之後,往後我們來往不都是要經過貴國了嗎?從宣國帶來的貨物,在其他海島探索到的新東西,也全都是先經過這裏,您就能比另外幾個國家更早有機會買下想要的東西了,像是其他幾個國家,就隻能挑您挑剩下的。”

國王緩緩點了下頭。

方沉舟又說:“隻是我們船員人力物力有限,如果留下人在這裏花費大量時間在建立海港上,下一次的貨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運送過來了,我們的主家可能也會有意見。”

“你的意思是,讓我出人又出力幫你們建海港?”國王皺起了眉。

方沉舟無奈地攤攤手:“不是我們的,這海港長在您的國土上,又不會長腳跟著我們跑掉,這是您的海港啊。”

“不僅可以我們來,您也可以反過來到宣國進行貿易啊,或者向更南的地方貿易,您現在是覺得更南的海島沒什麽好東西,但是也許有一些東西,在貴國不值錢,在其他國家卻很受歡迎呢?我相信等我們回去之後,我宣國的人看到我們帶回去的這麽多好東西,會有更多的人出海,到時您在港口收取一些停靠費,不也能多一些收入嗎?”

國王稍加思考,國王陷入沉思。

這個國家的內務大臣見勢不對,急忙上前來到國王耳邊說了什麽,國王這才沒有直接應下來,揮揮手讓方沉舟出去等著,然後自己召集了大臣們商量了很久,最後商量完的時候天都要黑了,晚霞鋪滿了王宮前台階。

國王最後同意了方沉舟的提議,不過與方沉舟簽下了一項貿易的協議,裏麵要求方沉舟的船隊每年需要運送多少藥材來這裏,如果是兩年一趟則兩年的量疊加,而他們則是需要建立起兩個海港港口。

也算是皆大歡喜。

就是下一次估計要多加兩三艘船專門運藥材了,不知道她的那位主家,易大當家的存下了幾艘新船可以用。

咳,雖然方沉舟與國王的交談看起來是很順利的交談和說服,但實際上現場場景並沒有這麽輕描淡寫,方沉舟說的話也沒有這麽順暢,因為方沉舟接觸這個國家的語言也才半個多月,隻掌握了一些簡單大概的話,所以方沉舟與國王交談的時候是連比帶劃手舞足蹈充滿語言動作的,連帶著旁邊負責幫忙翻譯的人也是連比帶劃手舞足蹈的,成功談下來之後兩方都是出了一身汗,堪比燃脂運動。

因為運貨量的限製,方沉舟的船隊這一次出海並沒有往再南的地方出發探索過去,在這片大陸又待了半個月,把所有從宣國帶來的貨物都清空後,淘了不少好東西,又給船隊招了兩個當地的土人,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會說這片土地上的三種不同的語言,跟著他們一起回宣國,回去的路上整個船隊除了航行就沒什麽事幹,全船隊的人頂著痛苦麵具學那片大陸的語言,方沉舟自己則是在學語言之餘,把學習的過程和發音對應的文字給記錄下來,整理成了一本冊子。

等到他們回到宣國時,十來艘巨大的航船在周渡口停靠,驚動了不少附近的百姓和往來的船隻圍觀。

“讓一讓,讓一讓!”方沉舟跳下船費力地從人群中擠過去,找來渡口的官兵維持秩序,然後才讓船員開始卸貨。而易銀瑤的接應人員也早就在周渡口住了一段時間了,收到消息過來運貨到貨倉——易銀瑤在周渡口買了幾個空房子打通了當貨倉,可以說準備得十分充分了,就沒預想過船隊回不來這種可能。

“從海外運回來的所有東西都需要登記以及交稅。”海關官員對方沉舟說。

“知道的,都準備好了。”方沉舟從懷裏掏出幾張紙,爽朗道,“現在正在卸貨,你們現在就可以去查看了,或者等會兒運到貨倉之後查看。”

“董力,你們去跟一下。”給方沉舟登記的海關官員讓另外幾個人去跟著卸貨的人看著,然後展開方沉舟拿出來的貨單,上麵一開頭就是黃金多少斤。

然後往下拉是各種特產和珍稀物品。

謔,收獲挺豐啊!

作者有話說:

200章啦

陳群青在島國村長爭霸中……

屑皇帝:喲,這麽巧,又見麵了

陳群青:退!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