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個大夫, 在如今第一批醫生學子還剛開始培養的時候,已經算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了,放在地方上, 這個數目的大夫都已經可以算是一兩個縣的能抗事的大夫了。

那各地的赤腳大夫雖多,但也不少是憑著一點經驗,連醫書都可能沒看過的, 半醫半道結合以至於四不像的也有,在安臨看來,鄉間赤腳大夫質量良莠不齊,並不能全部計算進去。而在醫保開始施行、收編各地醫館轉民辦為公辦之後,最大的問題還是大夫不夠,並且官方也沒有一個可以批量教導醫術的學校, 醫術都是師父傳給徒弟,徒弟再傳給徒孫, 有時候有個什麽意外的, 那傳承就斷了。

在這種情況下,那四十六個當普通大夫來看不多不少的醫穀學子,就不普通起來了,反而有了大作用。

不過皇後在聽到諦聽上報來的這個消息後, 卻並沒有欣喜急切地去見那四十六個醫穀弟子, 隻是說知道了,然後讓傳信的諦聽回去跟那醫穀弟子說她有事在忙, 叫人明天過來。

“還有, 別把那欣喜的樣子表現得這麽明顯,平常對待就行了。”

那諦聽一愣, 立刻收了眼神, 依令應是, 回去的路上便放緩了腳步。

皇後不緊不慢地繼續用餐。

她對醫穀弟子的到來並不吃驚,這早早就是她預料之中的事了,在與眾臣商議著推行醫保、收編各地醫館時,安臨就知道未來醫穀會麵對什麽局麵,或者說這個計謀裏本來也就不乏對醫穀的謀算之心。

崔引玉早就給她交了底,醫穀上下幾代弟子加起來約莫有兩百人,四十六人,就是個試探罷了,就算安臨早就謀算著把醫穀收編,但是現在可是醫穀先辦不下去想要鐵飯碗的,就這點誠意也太不夠意思了。

那得到回複的醫穀學子,聽指揮使在忙也不好說什麽,憂心忡忡地回去而來客棧。

至於崔引玉,則是在把人送到諦聽院後,就自覺事情已經跟自己沒有關係了,淡定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轉向那個醫穀弟子說,“諦聽院就在這裏,明天你們可以自己來見指揮使吧?”

“……是,勞崔師姐費心了。”那醫穀子弟隻能如此說道。

於是崔引玉安心地拍拍屁股回衙門上值去了。

到了第二天,那醫穀弟子來到諦聽院再次求見,得到的回複卻是不巧指揮使昨日受了點涼,身體略有不適,會見他們的事還要往後推推。

一聽受涼,這醫穀弟子的DNA首先下意識地動了動,“可有什麽症狀,也許我可以幫忙看一……”

說到一半,醫穀弟子反應過來,訕訕地住了嘴。

素來聽說諦聽指揮使武功高強,習武之人身強體壯,少有會感染風寒的,又偏偏是在他們求見的時候感染風寒,這分明是表示不想見他們啊。

可是這是為什麽?

明明昨天給了準話,今天卻又突然反悔不見?

那醫穀弟子極為不解。

這時,已經當上紅諦聽指揮使的靨芙蓉‘正巧’路過,停駐腳步聽了那個值勤諦聽的話,又瞥了醫穀弟子一眼,眼尾一挑,似笑非笑,“聽聞醫穀有弟子兩百人,你們這一行人自個兒出來謀生了,就留下一穀老少?他們可怎麽辦啊?”

這醫穀弟子也不是笨的,被靨芙蓉的話一提點,臉色一變知道了指揮使的意思。

昨天給了準話說今天可以見他們,這是表示有用他們之心,而今天此舉則是說明,朝廷不滿意醫穀隻來了四十六人,用醫穀人數點他們,是覺得他們的投靠既不誠,又別有用心啊!

這醫穀弟子腦子裏流過離穀前穀主師叔師伯師祖師叔祖們說的話,稍有些猶豫,又很快作了一揖回答道:“還請指揮使見諒,穀中同門未與我等一起來瓊安,實是事出有因啊!”

“請說。”接見的諦聽沒什麽表情。

醫穀弟子便說:“出發前,我等並不知此行可行否,醫穀中保存典籍繁多不可大意,便是諸位同門長者想要來瓊安麵見聖上也不得不躊躇一二,我等弟子便代師先行一步。”

靨芙蓉依舊是笑盈盈的,“那你是醫穀少穀主嗎?”

那弟子尷尬搖頭。

“你有名動天下神醫之名嗎?可是人人提起醫穀都會想到你?”

那弟子臉色漲紅,還是搖頭。

“你為一代弟子之首,掌管穀中大小事務?”

這下那弟子頭都不敢搖了,羞慚掩麵。

靨芙蓉嘖嘖兩聲,搖搖頭,慢悠悠地說了句“這誠意啊……”,然後悠悠離去。

那醫穀弟子這下是無法在諦聽院留下去了,匆匆離去,與客棧裏的師兄弟姐妹們商量,商量到最後也沒有其他辦法,隻好讓人回醫穀找他們等說得上話的師長來。

月餘之後,安臨如願見到了醫穀的三名長老並一個穀主。不過並不是原來那個跟崔引玉有關的穀主,據說原先那個穀主已經不大行自己辭去穀主之位了。

醫穀大概也是已經看明白了局勢,麵見皇後之後極為謙遜,稱醫穀願歸順朝廷,為朝廷培養醫者。

他們自己拎清了情況願意歸順,加上先前那個穀主自覺退位了,安臨自然也沒有為難這麽一大群醫生的必要,和顏悅色地接見了他們,見到醫穀的誠意後,她就對醫穀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朝廷要在瓊安建立一個醫閣,希望醫穀的各種典籍能夠搬來瓊安,就算不搬來,朝廷這邊也總要有一個拓本。其次呢,不得私自定價收費,以朝廷標準為準。

其餘的條條例例不過就是一切配合朝廷安排罷了,安臨覺得自己這一波還算是挺大方了,就讓他們出了點人和技術,都沒讓他們出錢幫忙建醫閣呢,想想當初收複其他武林中人的時候,每一個被蹲大佬的武林中人都欠下了巨款,最少的都要還個十幾二十年。

私立醫院多有錢啊,雖然現在生意少了,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啊。

醫穀自然無不應的道理。

除了見醫穀的人之外,安臨這段時間也沒閑著,她忙著見從各地撈來的人才們呢。這些人裏麵有的對出仕沒什麽抵觸,說服得比較容易,談成之後就君臣情深,一口一個“陛下!”一口一個“愛卿!”起來了。

至於有的,就是那種隱居不想出仕被強擄來的,就比較麻煩了,安臨想要他們誠心誠意的幫助,就要一個一個說服過去,對症下藥,用家國,用大義,用百姓,用安定,用和平,用盛世,用人情,用生活質量,用青史一頁(喂!)……總有一款適合你。

實在這些餅都吃不下的,安臨就討價還價,說來都來了,隻要你給朕工作十年,朕就放你走。

什麽,十年太長了?那咱們稍微退一點點,八年?

七年!最低七年,不能再少了!這也不行那就耗著吧。

先把人留下再說,真要開始幹了,還有能走得了?

“真是一副無賴做派。”無辜被擄的卓常琦是這批人才裏最堅定的一個,無論用什麽辦法他都不為所動,誓死不入仕,還說他並不認識那個推薦他的人,他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麽才能,大抵是被人認錯了。

安臨嗬嗬一笑,“大家都是這麽說的。”

“我也不是大家。”卓常琦冷靜非常,“隻是一閑人耳。”

“嗯,像你這樣的閑人已經有六七個來為朕做事了。”安臨又說。

卓常琦發現這個皇帝是真的說不通,閉嘴不說話了。

安臨則是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問,“那在什麽情況下,你才會出山給人效力呢?”

她記得趙東來重生前,這人就出山在照州那個崔爾瑕麾下辦事了吧,難道那個崔爾瑕在這人看來比她好?

“苟全性命於亂世時。”卓常琦微微歎了口氣,“而今盛世,天下人才無數,皆往來瓊安,陛下何必執著於我呢?”

“朕想要的天下太大了,放在此時宣國這方圓之地也許是夠了,但之外便不夠了。聽說你總能提前料到危機,而且政事通達。”安臨笑道。

“又是那個推薦我的人說的?”卓常琦深吸一口氣。

這人到底是誰啊!這麽害他!

害人害到底是吧?!

安臨但笑不語,又若有所思,“亂世出,那就是無法獨善其身威脅到性命的時候了,簡單啊,你是覺得朕不會用性命威脅你嗎?”

卓常琦一凜。

安臨隨即揚聲叫來王修文,“修文,來把他帶去……”

卓常琦在瞬息之間,心裏已經轉過了幾百個念頭,還暗自琢磨,難道是他高估了皇帝的耐心了,把人給惹惱了?這下怎麽應對,會用上什麽手段?要不先服個軟?

但是按理說皇帝居然擺出了廣招天下賢士的態度,應當不會隨意動手啊?

卓常琦思索間被王修文讓兩個諦聽架著帶走,他心中思忖著,沒有在這時求饒,然後很快就被帶到了一處空地上,前麵擺著一個巨大的長得像飛鳶一樣的機關偃器,四翼厚重,複雜的部件看著比飛鳶複雜多了。

安臨故作可惜地歎了口氣,“行止不肯從朕,朕也無法,可是朕實在不願行止這樣的人才被別的什麽人得去了,就請行止留在宮中替朕試驗一些東西吧。”

行止,就是卓常琦的字。

“來人,請卓先生上‘飛器’。”安臨手一揮,就有人按著卓常琦往那被稱作‘飛器’的偃器走去,哢哢兩聲把兩邊連杆掰下,繞過他的兩條胳膊把他固定在那‘飛器’上。

卓常琦還算穩定,思索萬千還是決定賭皇帝不會輕易殺他。卻在不久後感覺這個‘飛器’四翼傳來攪動風聲的聲音,更有兩個侍從用力拉動‘飛器’尾後的繩子,‘飛器’上方的天燈被點上。

不久後,這‘飛器’竟搖搖晃晃地開始離開地麵了!

作者有話說:

表麵上:這是威脅哦

實際上:可以給別人打工怎麽就不能給朕打工了?氣。拿個寶貝出來給你看看,看(這東西)不迷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