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力士把那個鐵籠抬下去, 快要走下台階時,後麵獻禮的使者團已經要上來了,緊湊得就跟運動會走方陣一樣, 但是在交錯的那一刻,不知道白虎是被什麽給刺激到了,忽然又激烈地在籠子裏橫衝直撞起來, 抬籠子的力士也被籠子裏的動靜帶動慣性搖晃了幾下,又連忙穩住身體繼續往下走,可是在白虎又一次撞擊之後,本來就已經被撞得有些彎曲鐵籠在最後一次撞擊下發出沉悶的斷裂聲。

鐵籠變形到極致,斷裂了。

白色猛獸從籠子底座上一躍而下,四足落在紅布上, 齜牙發出一聲更加嘹亮的虎嘯。

“虎、虎……老虎跑出來了!”正要上前獻禮的那個小國使者團使者指著近在咫尺的白虎,牙齒上下打戰, 臉白得都要暈過去了, 用他們國家的方言發出恐懼的聲音。

宣國大臣雖然聽不懂那小國使者的話,但是現在的情況卻是隻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來的凶險,紀尚書手心裏全是冷汗,強撐著站在原地, 厲聲疾呼, “快來人護駕,保護陛下!”

安臨:“……”

“修文, 快著人保護朕的愛卿們, 不能讓任何一個愛卿受傷啊!朕這裏沒事!”她第一反應是先緊張地望了望自己幾個寶貝金卡愛卿,發現他們都離發狂老虎不近才鬆了口氣, “修文, 這隻老虎你能解決吧?”

王修文沉穩點頭。

“控製一下範圍。”安臨說。

在看到奉國把這隻白老虎弄上來的時候, 安臨心裏就在猜測奉國送上這禮應該是沒安得什麽好心,不過再怎麽樣在獻禮當場搞事是不是太囂張了點?就這麽篤定宣國現在打不起嗎?

這還直接來了個皇子呢,就不怕她把人扣下當質子?還是說奉國在派出使團前就已經集結完軍隊在泛江北岸等著了?安臨的腦子在頃刻間就已經轉過了無數想法。

最後還是落在了一身幹淨皮毛亂糟糟的發狂白虎身上。

這樣的猛獸雖然凶險,但對於武藝高強的人來說其實並不是什麽棘手的難題,安臨的皇後號就可以直接收拾了,隻不過今天皇後號盛裝出場,身上首飾一堆不適合動武。

王修文的武藝走的是精巧靈活的路子,就跟他的武器一樣,藏在無人看見的地方,隻有在需要保護皇帝的時候出現,冷不丁地一擊斃命。

王修文的武器是一把環刃形武器,殺傷力最大的就是半月形的刀鋒,除了中間的握手就沒有可以拿手去抓的地方,可以說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這個武器王修文平時極少會在人前用到,這次也是為了盡快控製住那隻發狂的白虎才會拿出來。

如果是尋常的猛獸,隻怕是一個照麵就要被王修文的環刃隔開喉嚨了,但是這隻發狂的白虎卻好像感知到了危險一樣,在要與王修文撞上前機敏地往旁邊一躍,抬起一隻前爪拍過去,正好與王修文的環刃撞上,獸爪與環刃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甚至還有些許火星迸濺。

西朔早在白虎掙脫籠子的時候就已經站到了安全的地方,一派事不關己的無辜樣子,心裏哂笑。

這白虎頗有靈性,他為了抓這白虎可是折了不少人進去,大概有百來人吧,才成功抓住這白虎,經過這麽多久的關押和刺激,攢足了凶性,今天乍一從籠子裏出來,就算是尋常的高手也不一定奈何得了這隻白虎。

王修文眼中也浮現出了些許驚訝之色。

這隻白虎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些,掌擊的力量近四千斤,這看著還不是全力,奉國是從哪兒尋來的這麽一隻猛獸?

這般的力量,攔是不好攔的,最好還直接擊殺。

隻是隻畜生罷了,就算再靈性也就是如此了。

王修文肅容站立,手中的環刃轉動一下,略微調整了角度,極快地攻上去,環刃刃鋒含藏殺意,那白虎察覺到危險還想像先前一樣用虎爪攻擊,然而王修文在白虎撲來時側身一躍,在白虎上方騰身翻躍,環刃沾上白虎的皮毛,鮮血瞬間打濕了雪白的皮毛。

“嗷!”

白虎吃痛怒嘯,扭頭躲開差一點就割開它喉嚨的環刃,叫聲間多了些淒厲,在回身看到灑在地上的血跡,又看到後方的皇帝時陡然間像是受到什麽特定刺激一樣,虎目中浮現出赤色,竟然不顧受傷和王修文的威脅,徹底喪失理智向高位上的皇帝衝去。

“護駕,快護駕啊!”

紀尚書聲音都快喊劈叉了,各國使者團一片喧鬧。

王修文眼神一凜,環刃飛出。

而當事人安臨其實還挺冷靜的,甚至有心情思索刺激白虎發狂的因素是什麽。

“慌什麽。”在白虎撲上皇座的前一刻,本來今天隻打算美美美的皇後號歎了口氣,摘下鳳冠懟上白虎大張的虎嘴,然後右手成掌,白虎張著嘴來咬,在被咬到之前皇後那掌一收變成拳,一個下勾拳打在白虎的那個……嗯,下巴。

巨大的身影從高座前飛出去,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距離,咬了滿嘴首飾鳳冠的白虎爬起來低吼一聲。

都已經動手不用管什麽端不端莊的皇後按了按指節,上前一步擋在皇帝前麵,目光清淩淩地看著堂下百態,表情平靜,絲毫看不出來一拳打飛猛獸的樣子,開口說,“紀尚書,不用慌張,冷靜退後些便是。”

紀尚書:……

他在心裏打了自己一巴掌。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他怎麽忘了自己女兒當初在城門前麵對諸多武林人士的樣子了呢?現在的女兒已經不是當初弱柳扶風的女兒了。

不過……

“那可是鳳冠啊,就直接……”紀尚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沒辦法,皇後號這回身上沒帶什麽武器,就隻能先拿鳳冠用一用了,不然總比哢蹦一下把皇位的凳子腿給掰一條下來用好,鳳冠拿回來洗一洗修一修還能用,還紮嘴,這老虎咬著估計跟咬到魚刺一樣難受。

不過這隻老虎的力氣是真的大啊,饒是在鍛煉下已經力能扛鼎的皇後號一拳下去,拳頭都隱隱有些發麻,力量估計比尋常的老虎要大很多,尋常東北虎的爪擊大概有2000千克,這隻老虎多兩倍左右。

大概是虎中莫飛吧。

被打下去的白虎雙目還有些赤紅之色,咬了咬鳳冠覺得紮嘴後吐出來,依舊踱著步蠢蠢欲動地盯著上麵的一抹明黃色,喘著粗氣身上的血越流越多,皇後唇角一揚,從台階上一步步走下來。

白虎嗷了一聲撲上來,撲動幾下後被扯著一條後腿摔出去;

站起來又撲上來,被皇後抓著後頸肉按在地上錘;

爬起來又雙叒撲上來,被皇後幾腳踢中腰側踢飛出去;

……

數次之後,在場所有人的驚懼之情漸漸淡去,這隻發狂老虎眼中的赤紅之色也終於淡了下去,“嗷嗚”的聲音也沒了先前的凶意,叫著叫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調子近乎哀鳴,在最後一次被揪著後頸肉摔出去之後再也沒了爬起來的力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皇後緩步走到白虎旁邊,按著白虎額頭上的‘王’字蹲下看了一會兒後,輕笑一聲,“這下乖巧了。”

白虎有氣無力地嗷嗚了一聲,像一隻被打蒙了的貓一樣。

王修文悄無聲息地收起環刃,失落又欣慰地自言自語感歎了一聲,“論力氣還得看皇後娘娘啊,還好在皇後娘娘在陛下身邊,不然……”

皇後站起來,此時她站著的位置已經接近使者團躲著的位置,其他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臉色蒼白的樣子,隻有那奉國三皇子氣定神閑,皇後的目光看過去了一眼,在發覺她看過去時,那西朔才做出驚訝擔憂的模樣。

皇帝在高位上拍了拍手掌。

“精彩,這就是奉國給朕送來的賀禮嗎?”

西朔走出來,行了一個比剛才認真一些的禮,一副內疚難安的樣子,“還請宣皇恕罪,我手下的人看管不力,竟讓典禮上出現了這樣的事,實在是萬死難辭其咎!但在今日之前這隻白虎本已經馴好,輕易不會傷人,今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定是有心之人陷害,我奉國是真心與宣國相交,這件事我定會想辦法找出作亂的人給宣皇一個交代,隻願千萬不要因為這事傷了兩國的和氣啊!”

安臨目光幽深。

看到西朔在白虎發狂時的表現,安臨對這話是半點不信的,至於交代,之後隨便找一個人頂上就是。

不過現在確實不是和奉國開戰的好時機,南北戰役以及大旱對宣國的影響還是太大了些,需要一些時間恢複元氣,所以哪怕知道奉國這是在有意試探,安臨也確實如西朔算好的那樣並沒有計較。

她在小本本上記仇。

等信竹從北方回來,等泛江水師組建好,朕第一個打的就是你們!

“作為賠罪,看管不力以及運送的人都交由宣皇處理,這隻冒犯宣皇的白虎不若也將其殺了扒皮,當作地上的毯子用。”西朔又說。

安臨心中哼笑了一聲,淡淡道:“不必了,白虎就留下吧,皇後喜歡玩。”

前麵送白虎的時候說這是祥瑞,現在發瘋了又說殺了,這不一回頭民間就要出現什麽祥瑞發瘋的傳言了?搞這套是吧。

西朔頓了頓,目光看向皇後,倏而一笑,“那就……承蒙皇後娘娘喜愛。”

就這樣,奉國送虎的這個插曲結束,殿外的侍衛進來把白虎抬了下去,皇後看了地上已經變形還沾著老虎口水的鳳冠兩秒,沒上手撿,隨手把有些散亂的頭發攏了攏回到高座上皇帝身邊,獻禮繼續,自然有人去把那鳳冠收起來。

後麵的使者送上貢禮的時候多少有點戰戰兢兢,原本隻是表麵尊敬,這下變成了實打實的敬畏。

這個國家,可是有一個能徒手打服老虎的皇後啊!

安臨一邊看著老老實實獻禮的使者團,一邊轉過頭空出一隻手幫皇後號把頭發上還有些沒扯下來的首飾給取下來,順了順頭發,皇後配合著低了低頭讓皇帝號好取掛在另一邊頭發上的首飾。

原本鳳冠佩戴的時候是要把頭發與鳳冠的邊邊連在一起編上的,為了防止在走動的時候掉下來,還好安臨在侍女給皇後號做妝造的時候讓他們別編頭發,不然剛剛摘鳳冠不得頭皮痛死。

坐回奉國使者團位置的西朔隨手拿了案桌上的一杯酒,目光徑直看向高座上的人,眼中異彩連連。

在這位宣國的皇後下場製服猛虎之前,西朔眼中並沒有她,隻是把宣國的皇後當作是皇帝的一個附庸,就像是他們奉國的皇後那樣,一些愚蠢的鳥雀罷了,隻會在那一塊小小的地方鬥來鬥去。

但是在那個身影從高位上站起來,與猛虎進入同一場景,伴著猛獸的血與嚎叫抬眸時,西朔眼中的宣國皇後就不再是一個符號與附庸了。

這哪裏是什麽鳥雀,這分明就是鳳凰。

“真美啊……”

西朔輕聲說著,隻覺得炫目極了,就連散發微微偏頭的樣子,都好像鳳鳥在梳理羽毛,至於那個宣皇,就太礙眼了一些,西朔自動把宣皇從注意中剔除,目光中浮現出癡迷之色。

這樣的麵孔,比他奉國最美的女子都要美上數倍,他一開始怎麽會看不到呢?

“她是誰?”西朔忽然笑了笑,對與他同來的奉國使者明知故問,問出這麽一個問題。

奉國使者隨著西朔的目光望過去,在觸及到皇後的那一瞬間立刻收回目光,謹慎又小心地回:“宣國的皇後娘娘?”

“錯。”西朔悠悠笑道,“美人隻配強者擁有。”

奉國使者一驚,隻想把三皇子的嘴給捂上。他知道三皇子這是毛病又犯了,這位三皇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競爭選手,其他的一切都很好很優秀,唯獨隻有一個算不上毛病的小毛病。

那就是——西朔喜歡一切美麗的事物,隻要是他喜歡的,就一定要得到。

以前在奉國,這隻是一個小毛病,但是這還是在宣國國土上啊!三皇子您覬覦宣國皇後能先出了宣國再說話嗎!您這麽在這裏說,我怕我們真的沒法活著走出去啊!

……

等到最後一個小國獻完貢禮後,這一場獻禮的典禮也結束了,各國使者離宮,安臨換下朝服換了常服,她的幾個愛卿已經來了議事房,就今天獻禮上發生的事討論了好一番,主要是針對奉國的這番行為,還有宣國要采取什麽方法回敬,就算暫時不開戰也不能讓人看輕了去,不然還以為誰都能算計一下呢。

倪驚瀾更是直言,對這批使者團回敬就像隔靴搔癢,沒什麽意思,要回敬不如直接對奉國國內動一點手腳,讓他們亂一亂。

楊盛則是說也不妨讓奉國就此留下一個質子。

其他人也多有不忿,今天要不是他們宣國的皇後娘娘力能扛鼎,就要丟大臉了,武將都嚷嚷著直接開打了。

安臨好脾氣地聽著諸位愛卿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有挑選地選了幾個辦法安排上。

等到大家都討論過一輪之後,安臨才發現紀尚書一直都沒說話,看起來很有心事的樣子。

“紀卿可是有什麽話要說?”安臨點出他。

紀尚書恍然抬起頭,過了一會兒太拱拱手,語氣有些飄忽,“臣……臣認為應該在有人傳出祥瑞在獻禮現場發瘋的流言前,先做一些預備,讓有心人無法利用這樣的流言。”

“那紀卿覺得應該怎麽做呢?”安臨問。

“……先他們一步,傳出皇後徒手打虎的傳言?”紀尚書有些遲疑地說出一個方法。

噗!

安臨差點沒繃住,端起茶杯掩飾了一下。

不愧是你啊老肩巨滑,這可是朕都沒有想過的!這要是真的這麽做的話,好像也確實可以把前一條可以出現的流言掐死在腹中,畢竟平心而論,[奉國獻上的祥瑞白虎在獻禮上發瘋]和[皇後娘娘徒手打虎]這兩個話題比起來,還是後者更吸睛一點,百姓的注意力估計都在後者上麵了。

說不定會出現下麵↓這樣的反應——

百姓:……6

就是好像哪裏不大對勁。

不過倪驚瀾也出了聲,“臣覺得紀尚書此法可用。”

掩飾住笑的安臨緩了緩,沉穩點頭道:“可,紀卿你是禮部尚書,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紀尚書掩麵應是,覺得自己再也無法麵對家中的老妻和世代文人的列祖列宗。

議事房的討論結束,送走愛卿們之後,安臨的神色落下去,離開議事房,詢問王修文,“那隻白虎可有大夫看過了?”

王修文點頭,“已有三位獸醫看過了,並未發現體內有藥物效果殘留。”

“奉國總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筏子。”

“不過,在白虎傷勢處理好之後,臣讓那三位獸醫測試了一下,發現白虎在殿上發狂與顏色有關?”

安臨示意王修文繼續說。

“那隻白虎會在見血後對明黃色產生反應,激烈掙紮乃至發狂,而見到其他白藍紫橙紅等色都不會有反應,因此臣認為奉國的人應當是特意訓練過白虎,以明黃色作為標記,隻要受傷後看到明黃色,就能刺激它瘋狂進攻明黃色的事物。”

這是馴巴甫霍夫的虎呢?

“朕知道了。”安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讓人盡快把那隻老虎的這個毛病改了,留給皇後當個坐騎吧,她還挺喜歡這隻白虎的。”

“是。”

“教好一點,要達到在鬧市區沒有指示不傷人那種程度才行。”安臨又說,“給它弄個牌子掛在脖子上,就叫……”

老虎,貓科動物,叫皇家小貓咪?還是按照這個黑白條紋取個其他名字。

“禦貓吧。”最後安臨還是圖了個省事,用簡練的兩個字概括皇家小貓咪五個字。

王修文又應了一聲是。

把這事解決好之後,安臨就惦記起了各個國家進貢送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上去了,當即決定去放貢品的庫房溜達一圈,看看能不能淘到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她可喜歡淘東西,尤其是越稀奇古怪的,越喜歡發掘出一些有趣的用途。

不過這次各國進貢的東西裏,動物也太多了點,不隻那隻白虎稀奇,產地各異的什麽大象猿猴蟒蛇什麽的也怪多的,快到夜晚的時候發出各種叫聲,讓原本比較安靜的皇宮都熱鬧起來,安臨看了沒幾種動物就覺得過於吵鬧了,她又不想在皇宮裏浪費空間弄什麽禦獸園,就捂著耳朵對王修文說,“把這些活物全送出宮,沒地方放就騰個空地兒當個動物園。”

“是。”

接著往裏走,就是奇珍類了,安臨聽不到聲音了才放下捂著耳朵的手,鬆了口氣,目光在一大片的奇珍異寶中巡視起來,今天管庫房的內官還沒來得及把這些全都收拾好,安臨來的時候還有內侍在指揮下搬動東西,安臨站在一旁,時不時讓搬著東西的內侍停下走過來讓她好好看看內侍手裏拿的東西。

“這個,這兩個。”安臨點了點一個內侍手裏的兩塊極品木材。

王修文提醒,“是奉國送來的極品紅木和檀木。”

安臨頷首,“這兩塊木頭留著,不用收起來了。”

“等打下奉國後,這兩塊木頭,朕要給亭瞳和淺才一人打一塊[佐朝綱],再給信竹打一塊[驚虎膽],用來慶祝。”

安臨說道,平靜的聲音裏包含笑意,輕瞥的目光中卻包含著帝王的冷意。

是的,慶祝。

她今日不與奉國計較,但奉國早晚是她的囊中物。

[屑皇帝的反複記仇.jpg]

至於佐朝綱和驚虎膽,就是醒木/驚堂木的一個名字,醒木根據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名字,皇帝的醒木叫作“鎮山河”,皇後的醒木名為“鳳霞”,而宰相與將軍的醒木,就分別叫作“佐朝綱”和“驚虎膽”了。*

這是透露出她在此時就已經屬意讓楊盛和倪驚瀾當那文官之首了。

王修文眼觀鼻鼻觀心,繼續應是。

*

各國的使者團在獻禮結束後,並不會馬上離開,因為獻禮隻是第一個環節,獻完裏就是宣國作為主家辦宴會宴請他們了,就好像參加婚禮先給了禮金,接下來開始湊熱鬧吃婚席,道理都是差不多的。

獻禮結束的這天晚上注定是個不眠夜,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肯定都會有很多人睡不著。

在紀尚書把皇後徒手打虎這個傳言傳出去之前,這個事情最先開始流傳的地方無疑就是各國使者團聚集的驛站,說著不同國家語言的使者們在討論欲之下,跨越了語言的隔閡,嘰裏呱啦連比帶劃討論地熱烈,偶爾伴有敬畏敬佩之類的神色,豎起大拇指。

像這些誰強就依附誰的小國家,通常都對強者有天生的趨向。

第二天的宴會舉辦成功,相較於各小國簡單的烹飪方式,宣朝大國豐富的烹飪和無數美味的食物更是讓人津津樂道。

那奉國的使者團在中間的這兩天裏倒是安分了一段時間。

但是當時間推移至第四天時,卻出了一些問題。

在第三天的夜裏,白穆和達波高國居住的那個驛站裏,有一個達波高國的使者死在了驛站,在宮中宴會結束後各國使者回到驛站,那個使者回到驛站後就沒有出去過,卻在第二天早上同伴敲那人的門想叫他一起出去逛逛時發現怎麽敲都沒有人應,問過驛站小廝也沒人見過那個使者出門。

當同伴察覺不對,和驛站的人破開門進去的時候,那個使者已經斷氣有些時辰了。

這個事情一出,一下子就轟動了所有使者團,一些人人心惶惶,達波高國使者團則是憤憤然想要找出凶手,與達波高國使者團住在一個驛站的白穆使者亦是後怕不已,站在達波高國使者團這邊要求宣國快些找到凶手。

在別有用心之人的推動下,這個外國使者被殺案一下子震動了整個瓊安。

議事房再一次群臣聚集。

這一次,有八成的臣子都覺得是奉國賊心不死又來搞事,二成則是覺得有其他小國渾水摸魚想圖謀什麽。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到底是誰做的,而是該讓什麽人去處理。”楊盛一語點出關鍵。

不少大臣都露出了頭疼的表情。

確實,這個外國使者被殺案可以說十分棘手,棘手就棘手在誰來調查。如果讓朝廷高官,或是直接讓諦聽去調查的話,先不說能不能很快調查出結果,隻要朝廷重要人員下場參與進這件事,就相當於把宣國朝廷直接拉下水了,如果被人拖一拖進度,使者團的憤怒就會直接朝著調查人員來,也顯得太慎重,好像怕他們追究一樣。

但是如果隨便派一個離朝廷中心比較遠的人來,又怕那個人沒法解決,沒法很快調查出結果,各國心裏會犯嘀咕覺得宣國不重視他們,對外交不利。

這個事情難就難在平衡重視度,要顯得朝廷對這件事重視,但是又沒有那麽重視才行,怎麽在解決案子的同時表現出那種舉重若輕的大國風度,像渣男一般若即若離。

在這種情況下一直秉持著多說多錯的態度,很少參與討論的司理宋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眨了眨眼睛,手悄咪咪地稍微舉起一點,又猶猶豫豫地放下,倪驚瀾看到宋菱的表現,也眨了眨眼睛,鼓勵地對她點點頭。

宋菱受到鼓勵,這一次手舉高了一點。

“奉丹有什麽想法?”安臨意外。

宋菱感覺到所有人都朝自己看了過來,感覺像是走上了講台要演講一樣緊張極了,咽了咽口水出聲說,“陛下,我……臣覺得,有一個人或許會很合適。”

“哦?”

“就是那個,李司簿啊,大理寺的李司簿,他在民間名聲很高,但是職位並不算高,臣感覺很符合諸位大人想要的條件,”說完之後她拚命眨眼,求助地向安臨傳達‘陛下我有沒有說錯,有沒有鬧笑話的?’的緊張光波。

“李笙啊,”安臨想了想,“倒是差點忘了他了。”

“陛下,臣認為這個人選確實十分適合。”

“由他去正適合。”

倪驚瀾和楊盛幾乎是同時開口,他倆互相看了一眼,倪驚瀾禮貌一笑,“看來楊大人與在下想的是一樣的,我來瓊安數月,對這位神探的名聲不過略有耳聞,楊大人或許更清楚一些?”

楊盛垂眸,“陛下也是知道的。”

安臨緩緩點頭,“李笙,再加一個衙門崔引玉,也足夠重視了。”

——於是,就這樣,這件事最後落到了李笙頭上。

突兀收到這個旨意的李笙是懵逼的,因為旨意傳來的時候,他不在大理寺,正巧是在家,因為今天是他休沐的日子,傳令官是跑到他家裏傳令的。

“像這樣的案子,不應該是大理寺卿或者大理寺少卿出麵嗎?”李笙小心地問。

傳令官按照皇帝的交待對李笙說,“此案是戶部右侍郎楊大人、中書舍人倪大人,以及理事司司理宋大人共同推薦的您,還請李司簿多加重視。”

那就是隻能接下了,李笙含淚接下,在心裏哀悼自己還沒開始就結束的難得的假期。

那傳令官就又說,“陛下說,此案解決後,給李司簿你補上少了的休沐,再多加幾天假期。”

至於升官什麽的倒是沒說,不過這個增加休假就足夠李笙眼睛一亮了。

“好的,我先去了解一下這個案子的情況!”李笙接過旨意,打算進門慢慢看,就看那傳令官還站在門口沒有動。

李笙福至心靈:“陛下還有什麽吩咐嗎?”

傳令官:“陛下特意交代,這件案子一定要辦得漂亮。”

這下就輪到李笙摸不著頭腦了。

什麽是辦得漂亮?破案快嗎?

直覺並不能幫助他讀懂一些潛台詞,隻能暫且先把這句話記進心裏去,回家琢磨了一番旨意後,換上辦案的行頭——一身耐髒又能表現他大理寺官員身份的製服,去了一趟衙門叫上崔引玉一起,先跟衙門的人一起上門檢查屍體。

達波高國使者團的其餘使者並不願意讓朝廷把遇害使者的屍體搬走,因此隻能上門驗屍。

除了不讓搬走屍體外,其餘的流程倒是跟李笙評查查案差不多,達波高國使者團並沒有攔著衙門驗屍,隻是在崔引玉帶著簡易口罩在屍體上動刀子的時候,他們有些畏懼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崔引玉驗屍的時候李笙則是像往常一樣掛上親和好說話的笑容,去接近那些使者想從他們口中詢問一些線索。

然而。

李笙:“我想問一下,你們昨晚是一起回來的話,最早是誰先到的驛站,最後一個到驛站的又是誰?死者大概是什麽時候到驛站的?”

達波高國使者:“嘰哩哇啦嘰裏咕嚕!”

李笙:“半夜有人起夜過嗎?死者房間裏的燈是亮的還是暗的?”

達波高國使者:“嘰哩哇啦咕嚕?”

完全聽不懂的李笙:“……呃,嘰哩哇……你們會說宣國話嗎?”

達波高國使者:“嘰哇?嘰裏咕嚕!”

李笙放棄了,抹了一把臉回到正在驗屍的崔引玉身旁,隻能寄希望於她這裏能查出什麽線索來,等到崔引玉全部驗了一遍,他眼懷期待地問,“有查出什麽嗎?”

崔引玉說,“這人是窒息而亡的,死亡時間是昨夜醜時一刻到三刻,身上沒有掙紮過的痕跡,在被殺之前吸入了迷藥,還被拖動過,拖動的人是抱住他腋下把他從這裏——拖到了這裏。”

崔引玉說著在房間裏指出了兩個位置,前一個位置是門口的位置,後一個位置則是窗戶旁。

“那就是人為殺害的,剩下的問題就是昨晚誰來過這個房間,有沒有人目擊了。”李笙的目光掃過一群使者團,試圖判斷出來嫌疑人在不在這裏麵,不過現有的線索還是不大夠,李笙推理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崔引玉,“你能聽懂他們的話嗎?”

崔引玉搖搖頭。

聽不懂證人的話導致破不了案,這算個什麽事啊?

李笙還沒放棄,又去問了衙門的捕快們,依舊是沒有一個人能聽懂,不過有個捕快給了他一條明路,“整個瓊安城裏要說有誰懂周圍這些小國語言的話,那應該就隻有那群諦聽了,可以去諦聽院借個人幫忙啊,諦聽經常幫忙處理這些事,應該會借人的。”

“這樣啊。”李笙了然了,拜托衙門捕快先控製住現場,繼續探查這個驛站周圍一切可疑的事情,他自己則是離開驛站跑去諦聽院,跟值勤的諦聽說明了自己想找個翻譯的需求。

值勤的諦聽聽完他的訴求後,讓李笙先填了一張申請表,然後跟李笙說,“你所說的會說達波高國的人,諦聽院裏有十七個,不過這些人裏麵有十六個是隸屬於紅諦聽的,唯一一個白諦聽這邊的人不在瓊安,紅諦聽一般不負責諦聽院的事,所以不能直接幫你安排人,你需要借紅諦聽的人的話需要指揮使同意,今天指揮使不在,不過隻要我們白諦聽的副指揮使同意了也可以幫你借人,你得帶著這張申請表去找一下副指揮使。”

正在看模擬器的安臨:[愣住.jpg]

然後她一拍腦袋。

忘了這茬了,正好偏偏是今天皇後號沒去諦聽院,不然也不會有這麽麻煩的流程。她正打算現寫一個旨意給李笙方便借人,諦聽院的值勤諦聽就已經給李笙指了副指揮使睚眥的所在。

好吧,能找到白逐風應該也差不多。

作者有話說:

*注:關於醒木的介紹,來源百度

西朔:美人隻配強者擁有

屑皇帝:你猜朕與皇後誰是那個強者【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