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臨第二次來見倪秋朝, 安臨沒有讓關渡江也出現,而是讓他在可以聽到對話又不會被倪秋朝發現的地方等著,她自己帶著王修文去見倪秋朝。

倪秋朝雖然綜合條件不怎麽樣, 不過能熬住一個多月都沒有交待出驚天門的真正目的,心性上來說還是可以的。

但是排除這個,倪秋朝被關在這裏都一個多月了, 無法得知外界的一點消息,喪失全部的主動權,心裏多少肯定會有些急躁的,所以在安臨第二次出現在大牢裏給他一個麵見皇帝的機會時,安臨可以預料到倪秋朝一定會抓住這次機會,拿出更多的籌碼來想辦法說服她。

——事實也確如安臨所料, 倪秋朝這一次的態度沒有上次那麽傲氣且篤定了,拋出了藏寶圖這個籌碼, 也就是傳聞在白逐風那個瘋掉的好友手上的藏寶圖。

不得不說, 這次這個用來說服的東西確實是拿捏住了一點安臨缺錢的心理,她特意流露出了一點好奇的表情,倪秋朝神色微動,也立刻抓住這個點來說服起來, “我驚天門已經找尋了這個寶藏幾十年, 這一次拿到藏寶圖就有了十全的把握找到寶藏,陛下登基之初, 百廢俱興, 我驚天門隻求其中的秘笈,寶藏中的金銀財寶都願都獻與陛下。”

安臨心動了那麽一下下。

要不是知道傳聞中那個寶藏陵墓在哪兒, 她說不準就放人出來先讓他把寶藏找到了。

“既然藏寶圖已經拿到了, 這麽說來石不轉妻子被殺確實就是你們的手筆了?”安臨麵上含笑, 並沒有對此事表達出自己的喜惡,隻是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看來白逐風找你比試倒也沒找到錯人。”

“我們隻是偶然抓住一個蟊賊發現他身上帶著藏寶圖……”倪秋朝揣摩著皇帝的語氣,發覺皇帝的語氣中並沒有什麽對惡行的厭惡、鄙夷,心裏有了個底。

也對,自古皇帝少有嫉惡如仇的,也沒幾個通俗意義上的好人,隻要拿得出足夠的籌碼,小小的惡行他們又怎麽會在意。

此時安臨又說,“朕對這個寶藏倒是有幾分興趣,不過啊,修文從小看著朕長大,情分非同一般,你們驚天門滅門王家的事朕也總得給修文一個交待吧。”

倪秋朝自以為掌握了帝王的心理,抬起頭誠懇道,“當然,當年之事其實並非掌門長老所願,是一些人自作主張……”

驚天門能立足江湖這麽多年,都沒有被那些江湖人發現真麵目,靠的還是他們裝白蓮花的本事。

因為驚天門打著幫扶小門小派傳承下去的名義,吸納了很多三教九流的小門派小團體,還賺了個樂於助人的好名聲,實際上那些小門派小團體連驚天門的外門弟子都算不上,隻能說是掛了個名字在一個老大名下的混混。

除了發家初期的時候,後來搶了什麽東西都不會用驚天門本家的身份去搶,就算很偶然地被人發現了惡行,他們一轉頭就能說是依附於驚天門的那些魚龍混雜的小門派打著驚天門的名頭做的,然後自責地說都怪自己管束不力,然後‘忍痛割席’,清理門戶。

還有就是像現在這樣,說是某某自作主張……總之推替罪羊這一手可以說是十分熟練了。

“四十多年前,王家的滅門慘案是驚天門做的?”倪秋朝還在跟安臨談條件,這昏暗的皇宮內牢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倪秋朝一驚,下意識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卻看到一個鶴發老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靜靜地站在了那裏,目光幽深。

這老人的樣子江湖中幾乎無人不識,甚至倪秋朝去年才剛代表驚天門去南山劍派參加過老掌門的八十壽宴。

“關……關掌門?!”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關渡江胸口起伏著,修身養性多年難得被激起了怒火,“老夫問,王家是你們滅門的嗎?那當年老夫找到的‘凶手’又是怎麽一回事?!”

哦豁,好像還有什麽內情?

一步步引導倪秋朝承認王家滅門和驚天門有關的安臨露出吃瓜的表情,退居二線開始看戲。

而王修文麵上也有些訝然,出聲問,“你為王家找過凶手?”

年逾八十的關老掌門深吸了一口氣,聽到王修文的問話緩緩轉頭。

之前他的注意重點都在皇帝身上,也沒有太過注意這個在皇帝身邊護衛皇帝安全的人的樣貌,此時他看到王修文的長相後明顯愣了一下,遲疑道,“你是……王家的人?”

關渡江似乎在王家有熟識的人,思索了一下就知道了王修文的身份,“看你的樣子,四十多年前應該是十歲左右,你是王正心的孩子吧。”

最後一成,這不就有了。

……

這邊安臨在忽悠……啊不,把95武力值的武林泰鬥拉到自己的陣營裏,另一邊前去查明石不轉一案的李笙崔引玉白逐風一行人也找到了石不轉,並且順著線索在驚天門的錢莊裏找到了可以證明一切都是驚天門所為的決定性證據,以及驚天門這麽多年為了搶奪秘笈,滅門那麽多家族門派後洗黑錢的幾本賬單。

找到這些東西後,他們就帶著石不轉全速策馬往回趕了。

在八嶺山上的驚天門門主段籍鬆心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但是隨著計劃順利進行,他又慢慢打消了這股不安,問旁邊的人,“查明白了嗎?”

“手下已查明……”

——在看似平靜的局勢之下,各方都在自己的賭桌上增加籌碼,八嶺山附近的百姓在諦聽的指揮下悄然撤離,這一次諦聽依舊采用的是朝天樓時相似的策略,用自己人來替換百姓,偽裝成百姓生活在附近的村子裏觀察江湖人的動向。

那些江湖人聚集,難免會產生大量生活物資的需求,所以在下山采購的時候諦聽都能從采購的江湖人那裏得到不少信息。

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有一支與山上江湖人不同的人馬也來到了瓊安城附近,攪合進了這灘水裏麵。

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魔教聖女靨芙蓉,在諦聽院裏積極表現接受諦聽培訓時,在每日定時沐浴的換洗衣物堆裏發現了一張不知道通過什麽方法傳進來的小紙條。

紙條上寫著——

【四日之後,午時三刻,西麵角房,準備脫身。】

時間,地點,事情,概括在短短幾個字裏麵。

靨芙蓉看到這張紙條時隻驚訝了一瞬就收起了驚訝的表情,指尖摩挲紙上的文字,紅唇勾起一個若有所思的嫵媚微笑。

她認得這個字跡,正是她在神教裏的死對頭曲檀淵的字跡,上麵還有一個楓葉的標記,這正是代表曲檀淵身份的標記。

靨芙蓉不驚訝神教會派人來救她,但是來的是曲檀淵就有些不大妙了。那個小氣記仇的男人不落井下石坑她一把就算好的了,還助她脫身?

肯定有鬼。

說不定曲檀淵就是想趁此機會除掉她,這樣教主之位就沒有人跟他爭了——換了靨芙蓉自己,要是知道死對頭曲檀淵栽在了朝廷手上被抓了,也一定會想辦法除掉對手,不過曲檀淵居然還留下了他自己的紅楓標記?就不怕被教內其他人抓住把柄嗎?

“你好了沒有,該換我洗了。”靨芙蓉琢磨的時間有些長了,外麵和她一個屋的‘室友’,名門正派崆峒派的小師妹出聲問。

“別急嘛,快好了~”靨芙蓉目光流轉,起身披上衣服,沒有把這張傳信用的紙條銷毀掉,而是把紙條收進袖子裏,出門後去找諦聽指揮使。

“你要去哪裏?入夜不能隨意走動。”靨芙蓉剛走到院門口就被一個諦聽攔住了。

靨芙蓉彎唇一笑,輕聲細語道,“芙蓉有事求見指揮使大人,還請這位小哥幫忙轉達一下。”

這個諦聽顯然想到了這些江湖人出獄後連著好幾天都有人不信邪挑戰指揮使的情況,皺了皺眉,“你們不要什麽事情都來打擾指揮使大人,能讓管事解決的就讓管事解決。”

“芙蓉有一個重要的情報要告知指揮使大人。”靨芙蓉笑容不變,說出來的話卻帶上了些力道,“這位諦聽小哥也不想誤了事吧,不如請示一下指揮使大人,由指揮使大人決定,如何?”

那個諦聽思索了一下,最後還是轉頭進了指揮使在宮外暫住的院子,過了一會兒後出來讓靨芙蓉進去。

靨芙蓉見到指揮使的時候,她正穿著一身紺蝶色的常服,深邃的深藍色與夜色互相映襯,支起一條腿坐在屋簷長廊下,就著邊上的一盞燈,一卷長紙從她支起的那條腿的膝蓋上滑落,她偏頭半靠在長廊的柱子上偏頭看著紙上的字。

夜間這靜謐的樣子與百日裏殺伐果決的指揮使有些不同,甚至於有些柔和了,而顯現出了與強大模樣不同的纖細,靨芙蓉卻不知為何有些緊張起來,緩緩走近,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她借著那一點燈光看到了長紙前端的兩個字。

《奏疏》

靨芙蓉呼吸一窒。

“你有什麽事嗎?”因為不想浪費皇後號的勞動力,連在宮外待著這段時間都會時不時分出一部分奏折帶到宮外繼續雙開批奏折的安臨,開口問。

靨芙蓉攥緊袖中的紙條。

“指揮使大人,不知您有沒有興趣再抓一個神教聖子?”她說,然後從袖子中拿出那張紙條遞到安臨麵前,臉上重新漾起笑意,“四日之後,午時三刻,西麵角房,您可以看到聖子的手下。若是您信我,我可以將計就計先與那人離開找到他的藏身之處,您隻要跟在後麵就可以順藤摸瓜抓住聖子了。”

安臨挑了挑眉,接過紙條。

作者有話說:

靨芙蓉:反手坑一波死對頭,美滋滋~

冤種聖子:有沒有可能,我真的是來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