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醒來的時候外麵早就亮了, 細碎的光從垂落的藤蔓之間穿過,有幾片橢圓形的光暈正好落在了他的眼皮之上。

他眨了眨發澀的雙眼,偏頭看過去才發現原本前一晚上還睡在巢裏的坎貝爾不見了蹤影, 之前的蛛絲整整齊齊地放在裏麵,看起來就好像在離開前還好好整理了一番。

顧庭撐著手臂坐起來, 手下一抹微涼的滑意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截銀白色的絲織品,在光斑下不停地閃爍著,就好像把銀子繡在了上麵。

雄蟲寶石藍色的眼睛逐漸瞪大, 瞳孔裏驚訝一閃而過。

他伸手拿起搭在樹葉床邊的銀色絲織品,那是一件樣式很簡單的袍子,做工很粗糙,領口大開、但又有著衣服遮擋身體的功能, 兩隻袖子一長一短, 好在差距並不過分大,袍子垂下大概能到膝蓋的位置,還有些前短後長的設計, 也不知道是製作者的意外還是有意為之。

顧庭站到地上,迫不及待將袍子套在了身上, 尺寸基本差不多,就是過大的領口總是向一側的肩膀滑去, 隨之會露出一半的胸膛,但這已經是比他赤身**或者隨身掛著蛛網更好的結果了。

他摸著身上微涼清透的料子,知道這必然是坎貝爾的手藝,畢竟當年他還有一雙這樣的襪子呢。

“坎貝爾?”

他揚聲呼喚。

山洞裏很快就**著他的回音, 見無蟲搭理, 顧庭走到了巨大的洞口前, 他扶著堅硬的石壁看了出去——

幾十米的高度外是茂密的深林, 層層疊疊的樹木遮天蔽日,幾乎沒有一處是視野自由的空地,而原本生長在洞口的紅色花骨朵經過一晚上的時間已經徹底盛開,每一朵都有顧庭腦袋那麽大,黃橙橙的花蕊根根豎立,形狀很是特別。

顧庭用沾染在洞口草枝上的露水簡單地擦洗了一番,便盤著腿坐在那裏,等著坎貝爾的回歸。

忽然,坐在洞口的雄蟲抬頭,就像是心有靈犀似的,他所看向的那個位置也恰好傳來一陣窸窣聲,隨後銀白色的蛛絲像是前一天那樣如法炮製,纏繞著一條銀白色的巨型魚類飛躍而來,“嗖”地一下淩空穿越過顧庭的腦袋,被懸空掛在了山洞之內。

“坎貝爾!”

下一刻,巨型的黑寡婦蜘蛛也一躍而來,纖細的蛛絲在他的足肢上就像是某種新型的交通工具,瞬間將他從數米外帶到了山洞口、靠在了顧庭的麵前。

大蜘蛛有些令蟲摸不清頭腦地將前肢立在顧庭的麵前,甚至還故意壓低了身體。

顧庭看了看坎貝爾,又看了看對方生著纖毛的足肢,試探性地伸手摸了上去。

但這並不是大蜘蛛想要的,他小小抖了抖腿,見顧庭退開,又把蟲肢伸了過去立在那裏。

“所以是要抱抱嗎?”

嘴裏這樣問著,但顧庭的動作已經安排上了,他伸開雙臂抱住那有半個自己粗的蟲肢,小心躲開纖毛,側臉在那黑亮的硬殼上蹭了蹭。

這一回大蜘蛛滿意了,他像是昨天一般把銀魚的紅冠弄成小塊放在了顧庭的麵前,甚至拒絕了對方自己吃的想法,全然由蟲肢代替了雄蟲自己的動作。

顧庭被安排坐在了樹葉**,他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正接受著蜘蛛老師的喂食,等他吃得差不多後,坎貝爾便如昨天一般解決了剩餘的食物。

飯後,坎貝爾又縮到了顧庭為他準備的巢裏,而顧庭也跟了過去。他靠在大蜘蛛的蟲肢上,手裏揪起袍子的一角給身後的大家夥看,“所以你昨天晚上沒睡覺,給我織了一件衣服?”

說著,他伸手揪了揪坎貝爾蛛腿上的纖毛,又敲了敲那硬質的黑甲,像是在研究對方變大後的身體是否有發生過改變。

大蜘蛛懶洋洋地動了動紅色的眼珠,他任由小小一團的雄蟲靠在自己的蟲肢上胡亂搗鼓,那縱容的模樣就像是即將養成熊孩子的熊家長。

“我很喜歡這件衣服,不過坎貝爾,可以再給我織個襪子嗎?光腳踩在地上還是不太舒服。”說著顧庭翻身仰躺,他抬起小腿晃了晃,又將足底踩在了巨型黑寡婦蜘蛛的蛛腿之上。

基本上是被嬌養的年輕雄蟲足心很嫩,他每一次出行都穿著底子柔軟的鞋,即便是軍靴也早早墊著軟底,因此他的腳底沒有任何的繭子,貼在那堅硬的蟲肢上時,白與黑的對照形成了一副極其鮮明的對比——一方猙獰可恐,一方白皙精致;一邊像是鬼影繚亂,一邊本就精雕玉琢。

視線下垂的大蜘蛛也看到了這樣的對比,是一種很激烈的碰撞,他覺得自己能夠感受到比昨天更多、更豐富的情緒,雖然無法言表,但是那藏在體內的欲望卻再一次開始叫囂。

仰躺著的小雄蟲輕輕踢了踢坎貝爾的蟲肢,他被零星幾塊光斑照得一身懶惰勁兒,連聲音裏都染上了淺淺的倦意,“坎貝爾,你覺得你還能變回去人形嗎?或者我們還能離開這裏嗎?也不知道葉萊他們怎麽樣了……我都不在了,索勳肯定是要鬧的,阿莫爾估計也不消停……”

“要是水晶還在就好了,水晶和索勳之間有感應,說不定索勳能靠這個找到我們。”

“坎貝爾,你還記得零七嗎?”

顧庭忽然提起了被他故意遺忘的名字。

在爆炸發生的那一日,他確定自己在零七的臉上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意外神色,況且如果不是最初琉璃喊住了他,可能零七根本不會選擇上船。這些事情細細想來似乎與琉璃有脫不開的關係,可再追溯到之前,想必最初琉璃就懷疑了顧庭的身份,那時什麽都不說、一心隻想賺錢的琉璃又怎麽可能在事後行動呢?

顧庭直覺這件事與琉璃無關,但他卻不明白零七的身體為什麽會爆炸,又是誰讓零七爆炸的?

忽然,腳尖放鬆的雄蟲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他蜷著腿,過於寬大的領口斜斜地從他的肩頭滑了下去,大片鎖骨和胸膛露了出來,但此刻他卻沒有任何心思去整理。

他低聲喃喃道:“當初沒有蟲找到辛燭,而零七最開始又是辛燭的手下,那時候零七看起來就像是個美豔的機器人,直到後來再遇見才感覺到不同……”

顧庭的話有些顛倒順序,但是他的腦子卻越來越清晰,如果將這一切都聯係起來,與這件事情有直接關係的蟲隻有一個——那就是辛燭!除了辛燭,誰還有能力控製零七呢?

顧庭背後開始發涼,從星盟巡遊開始,一切的事情都好像進入一個怪圈——

先是格蘭帶著異獸騷擾N923號星球然後帶走他,後來則是目的未知的辛燭狀似想要用他的血做實驗,格蘭與辛燭似乎有合作關係,可他們又相互隱瞞了對方一些事情,眼下格蘭倒是被星盟帶走了,可是逃脫的辛燭呢?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這一點似乎是從未有蟲知道的。

盤根錯節的聯係像是一層厚重的迷霧,顧庭想了半天也沒摸清其中的關鍵,隻好暫時性放棄,他道:“這些事情我都能想到,那葉萊應該也沒問題,所以現在我應該擔心……”

——擔心什麽?

顧庭仰頭對上了坎貝爾紅紅的眼珠,他輕歎一口氣,“我該擔心你什麽時候能認出來我才對。”

從這裏醒來後滿打滿算過了不到兩天的時間,但顧庭已經有些遭不住每天自言自語的狀態——以前在天堂鳥社區內的時候,即使他再孤僻、再不合群,身邊至少還有能說話的團團陪著,但現在唯一陪著他的大家夥不會說話,有時候甚至安靜到讓顧庭覺得自己依舊單獨存在。

他並不喜歡孤零零的感覺,那就好像他上輩子那樣——生來無人疼,死後無人記。

外麵的光線似乎盛了些,顧庭蹭在坎貝爾的巢裏,低聲道:“我睡一會兒。”

他也不指望對方回應了,側身便卷住原先堆在巢裏的蛛絲搭在自己的身上,沒一會兒就枕著自己的手臂睡著了。

久違地,顧庭又做夢了。

上一次夢裏所帶來的情緒令他壓抑難受,而這一次夢中的所見所聞卻令他陷入了迷茫,甚至此刻顧庭都無法判斷這是屬於誰的視角——

似乎還是在原來的那座星球上,屬於蟲族棲息地的洞窟早就塌陷了,這裏蒼涼一片,連一顆草枝都看不到。

最初的視角在劇烈搖晃著,似乎有什麽即將塌陷。

但很快顧庭就看到自己的視角發生了第一次改變——他眼前的場景從漫天的黃沙變成了沉沉的黑色,像是深不見底的潭,瞬間無數隻橙黃色的眼珠自天地間睜開,那一瞬間的詭異和震撼鋪天蓋地地卷來,顧庭隱隱看到了無數條堆砌在一起的長蟲蠕動著,像是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

隨後他的視角第二次改變,那是漫天的光源,很多被掩埋在廢墟下的蟲族屍體重新浮了出來,他們的身上落著金光,身體體型似乎在光的照應下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發生著改變……

顧庭的視角一直持續到他看見第一隻完成蛻變蟲——原先生著蟲甲、長著蟲翅的原始雄蟲褪去了那些野性的裝點,他的身軀縮小了一倍,肢體更加清瘦,他開始像是與當今蟲族社會中的雄蟲逐漸重合。

緊接著視角發生了第三次改變——那似乎是被深埋在地下的、比蟲母所住之處更加深的洞窟,裏麵堆著成千上萬的蟲卵,他們幹癟枯朽,毫無生命力,但依舊可以透過灰白色的卵鞘看到內裏蜷縮成一團的影子。

金色再一次浮現,它們將數萬隻蟲卵籠罩起來,那些幹癟枯瘦的生命體開始重新複蘇,隻是那一閃一閃、已經開始顫抖的光芒卻象征著它的衰弱。

這大概是一場效果隻能展現出一半的救援。

多數蟲卵在光的照耀下重新獲得了生命的動靜,但也有一部分依舊脈動微弱,似乎稍微有些風吹草動,便會折了那本就得來不易的生命。

隨著光芒逐漸褪去,那些吸收到生命力最多的蟲卵開始破裂,小小的鉗足從內裏戳破了卵膜,一點點露出了初生蟲族的模樣……

剩下的場景還不待顧庭看清,他的視角再一次發生了改變——

這一回麵前是浩瀚無垠的星空,數以萬計的星辰在自己的位置閃爍著燦爛的光,漫天銀河揮灑、星雲旋轉,整個世界廣博到了無法用有限的視力去丈量。

顧庭看到了一個他無比熟悉的存在——那是一顆比較圓潤的球體,蔚藍色的部分幾乎要包攬整個星球的70%,綠色、褐色摻雜而成、綿延一片大陸,高山之巔純白的雪頂,懸在廣大地域的多變雲層……

那是誕生一切生命的搖籃,是曾被稱之為“藍星”的地球。

顧庭睜著眼睛,他甚至舍不得眨眼,似乎連睫毛投下的陰影都是影響他看著“家”的阻礙。他習慣了蟲族社會的生活,但他卻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真正養大他的故鄉。

他來自遠方,他誕生於地球。

他是人類,他的心中一直記掛著宇宙的另一端。

曾經在夢裏都難以夢到的地球這一次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即使那裏能夠讓他眷戀的事物並不多,但沒有任何一個人類可以拒絕“故鄉”這兩個字。

顧庭堪稱貪婪地望著,但這個夢並不受他的控製,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周圍一切開始變幻,藍色的地球被旋成了條紋狀的光影,徹底消失在星辰之間。

視角又一次轉變,顧庭看到了一個他閉著眼睛都能行動自如的地方——

有些灰白的牆皮,木製地板上鋪著天藍色的地毯,幾個彩色的玩具車躺在地麵上,這時從廚房走來一個麵容模糊的女人,她的氣質很溫柔,穿著一襲米黃色碎花的長裙,正扶著臃腫的小腹走到客廳。

她坐在了陽光下,纖細的手輕輕撫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即使看不清臉,但顧庭就是知道對方的臉上一定很溫柔。

這時防盜門被打開了,穿著夾克的男人也依舊看不清臉,但他身上的快樂卻格外濃厚。他掛好衣服、洗幹淨了手摟住自己的妻子,溫和地講述著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那溫熱的肚皮。

忽然這一對年輕的父母們發出了驚呼——碎花裙擋住的肚皮上微微突出來一個小印跡,男人樂得找不著北,他小心地伸出指尖碰觸那一抹凸起,又感慨地偏頭吻了吻妻子的臉頰。

溫暖明媚的光照在屋裏,兩個人沉浸在喜悅之中,顧庭也忍不住為之而高興。

但很快,顧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到一抹金光從窗外出現,直直穿越玻璃,一點一點地向女人的肚子靠近。

——不!

——不要!

他試圖靠近,但在這場不受他控製的夢裏一切行為都是徒勞,於是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金光鑽到了女人的肚子裏,可這一對年輕的夫妻正其樂融融,絲毫沒有發現一切的變化。

劇痛降臨,夢境破碎。

這種劇痛感甚至超越了他失血過多後的無痛症。

顧庭“唰”地睜眼,連痛哼聲都顫著唇瓣發不出來,隻能蜷縮著、盡可能地抱著自己的身體。從後脊背開始蔓延到尾椎處的疼痛空前劇烈,原先藏在他體內的小小骨芽似乎是受到了什麽的召喚,正瘋狂地頂著皮肉,想要破土而出。

冷汗從年輕雄蟲的額間、鬢角、後頸落下,很快他就被劇烈疼痛帶來汗意浸地濕漉漉一片,發絲黏膩在蒼白的臉側,眉頭緊蹙成一座小山,眼睫一綹一綹糾纏著,唇瓣被咬地褪去了紅,甚至連齒印底下都隱約可見血絲。

他渾身顫抖**著,尾椎上的疼痛沒有任何休止的跡象,一次比一次劇烈,他甚至能夠清晰地通過皮肉痛到麻的感官體會到骨芽逐一頂破軟肉的穿刺感,完完全全像是用匕首一刀一刀地破開皮膚,甚至還借由外力將那滲著血的口子拉扯到更大,以便骨芽地鑽出。

“唔……”

顧庭幾乎痛到神誌不清,他顫抖著指尖似乎摸到了什麽堅硬的外殼,便立馬緊緊掰住,甚至連指甲都在巨大的力道之下發生了劈裂。

黑暗裏,紅色的眼珠轉了轉,巨型黑寡婦蜘蛛早就發現了這小家夥的異狀,他試圖用自己巨大的蟲肢去叫醒對方,可顧庭疼地太厲害了,除了用手抓著坎貝爾蟲肢的一小角,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一刻大蜘蛛陷入了慌忙,他巨大的體型以至於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去看清對方的情況,身體上的不便利令他隻能在原地浪費時間。

這種無力感瞬間充斥在他的腦海中,緊繃的神經在跳動,似乎有一團火在蟲腹之間燃燒,在過於著急的情緒下,他忽然感覺身體一輕,整個視角發生了奇異的改變。

忽然從巨型蜘蛛變成了人形狀態下銀發黑皮的坎貝爾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情況,他手腳極其不協調地半跪在巢中,把疼到顫抖的雄蟲攬到了自己的懷裏。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隻好徒勞地伸手輕拍對方的脊背,這個動作就好像刻印在他的基因中,腦子裏明明沒有任何印象,可當一接觸到顧庭的身體後,便會自發地做出來。

昏寐之間,顧庭整個身體縮在坎貝爾的懷裏,在他們兩蟲都無暇顧及的時候,一道淺淺的瑩藍色痕跡逐漸出現在年輕雄蟲尾椎部位的那一塊皮膚上,那些細密的紋路看起來像是一個指向的箭頭,尖角的位置正好對在了顧庭體內長著骨芽的地方。

痛感一刻不停歇,那些瑩藍色的紋理像是正潺潺的水紋一般以光輝的形式流動,從尾部到箭頭的邊緣,那些微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當這個循環不知道進行了多久之後,一道道半透明散發著淺藍色光暈的觸須從顧庭的身體裏探了出來。

坎貝爾想抱著懷裏的小家夥躲開,卻在下一刻被那些淺藍色的觸須狀物體纏住了四肢。

那些隻有手指粗細的半透明果凍狀觸須看著脆弱,實際上非常有韌性,即使坎貝爾是S級雌蟲,在被它們纏上身體後都根本無法逃開。

淺色的觸須從顧庭的身體裏越伸越多,它們看起來像是虛影,卻又能接觸到實物。幾乎隻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就繞過坎貝爾的後頸自胸膛分叉又穿過腋下,反著將他深色的手臂束縛在背後,一路觸須穿梭,繞過腰腹、跨間,勒著大腿內側的皮肉,將他全身綁成了無法動彈的模樣。

“嗬……嗬……”

剛剛從巨型黑寡婦蜘蛛轉化成人形的坎貝爾並不會說話,便隻能張嘴試圖發出聲音以喚醒顧庭的神誌。

但這正好給了那些觸須們機會,銀發黑皮的雌蟲都來不及反應,又被那群“調皮”的家夥們堵住了嘴巴,喉嚨裏發出艱難的嗚咽聲,卻都被徹底阻擋、發不出一絲動靜。

淺藍色、半透明的果凍狀觸須將原本身在巢中的坎貝爾抬起來半懸在空中,他被吊在那裏,掙紮不動,便隻能眨著猩紅的眼瞳緊緊盯著底下小雄蟲的情況。

而因為疼痛陷入昏迷的顧庭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他蜷縮著手腳,任由那些自軀幹內冒出來的觸須肆意妄為。

它們中的一部分捆束著坎貝爾,另一部分則是開始往顧庭的身上繞,它們鑄就出蛹的形狀,一圈一圈將雄蟲的身體包裹起來,最初還能透過淺藍色看到淡淡的影子,但隨著它們數量的增加,顧庭已經完全消失在了蛹的後麵。

在看不到小雄蟲的身形後,坎貝爾再一次掙紮,但他被這些觸須桎梏到難以動彈分毫,最終隻能以氣喘籲籲結束,甚至那些觸須還有些生氣地拍了拍他的胸膛、腰肢乃至於更下的地方,像是在警告什麽似的。

山洞裏陷入了一片安靜,整個空曠的洞窟中除了被吊在半空中的銀發雌蟲,就是在他正下方冒著微光的淺藍色蟲蛹。那些近乎詭異的觸須宛若海藻張牙舞爪,很快就霸占滿了全部空間,幾乎處處都是淺藍色的果凍狀物體。

這一場靜默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掛在外麵的太陽被雲層擋住,降下了一場淋濕整片土地的大雨;久到藏在那巨型圓湖內的未知生物,因為饑餓而再一次捕食了前來喝水的大型猛獸;久到天邊放晴,甚至有朦朧的彩虹掛在樹林之外;久到天色暗淡,整個林子再一次陷入了難辨方向的黑暗。

坎貝爾的大腦依舊是混沌的,但他即便被纏繞著,也一直緊緊盯著底下的蟲蛹,他不知道原本好好的雄蟲發生了什麽事情,就隻好在焦急中等待著……

隻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自己甚至都沒有發現那些賦予在他體內的情緒似乎越來越多變、生動,他所能思考的事情似乎也在增多著……

整個森林都被黑暗籠罩,唯有洞口溢出些許藍光,詭異而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