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沒有進入房間裏麵, 而是站在門口,執意不肯進去。

基地的房間都很小,為了有效地利用空間, 房間和實驗室的區域分別位於東西兩個方向,呈上下錯落分布。

維克多此刻就站在連接東西走廊的欄杆邊上, 身後是飛行的各種機械體。

“有什麽事嗎?”

維克多朝殷萊深深鞠了一躬。

“感謝您救了中將!”

殷萊:“……”

“這是我應該做的。”

維克多不知道該怎麽和殷萊相處, 少女看上去身形瘦小, 麵龐稚嫩,但通過對方之前在安全基地的圖片演示, 維克多知道, 殷萊是一個聰明的, 穩重成熟的人。

“中將之前有冒犯的地方, 我代他向你道歉……”

看來布雷特霍特和這位副將的關係相當好, 殷萊若有所思。

那種情況, 地磁嚴重幹擾,她單獨依靠精神力也沒辦法獨善其身, 與其說是她救了布雷特, 不如說她和布雷特是互相幫助。

接著殷萊又聽維克多說……

“像之前那樣的冒犯以後肯定還會有很多……”

殷萊:“……”

“中將早就有機會晉升職稱,但他的個性你也看到了,風風火火, 嘴巴不饒人, 又是平民出生, 三次大選他都落敗, 前年更因為打了一個濫用職權的富人,從大將被撤職, 今年年初才重新回到部隊, 還被降職成中將……”

殷萊逐漸皺起眉頭。

維克多看出她的不耐煩, 連忙解釋:“我說這麽多是想跟你說,中將性子急了點,嘴巴壞了點,心不壞。”

“我知道。”

回到房間之後,殷萊把自己裹緊了被子裏。

和外麵的高溫不同,基地裏麵溫度很低,供暖係統早就失效,基地要把更多的能源用在科研上。

孟伏從她被子裏鑽了出來。

小家夥一點沒受到白天那場戰爭的影響,它隱身著,又不願意進空間戒指,進去了它也能自己跑出來,所以殷萊一路上都在擔心它不知道會掉到哪裏去。

看到孟伏好好的,殷萊才鬆了口氣,薅著白色的軟毛把它拖進懷裏。

“嗷嗷!”

孟伏翻身打滾,一點都不怕殷萊。

似乎更不怕混亂的地磁。

殷萊:“……”

……

休息一晚,第二天殷萊感覺自己舒服了許多。

她每一次消耗大量精神力的同時,精神力就會有明顯的增長,具體原因她並不知道,她的精神識海好像沒有盡頭。

恢複了體力,殷萊閉上眼睛,將精神力完全釋放出去。

一條碩大的豁口綿延數百裏,從地坎星的最西部裂到了西北部,原本的貿易中心。那裏黃沙的覆蓋率遠遠超過他們之前待過的安全中心,安全中心的土地上還能看到許多損壞的建築物和衛星殘片,西北部則完全沙漠化。

偶爾風吹過,露出沙子下麵的一角,一點盈盈閃閃的,是某種廢棄的金屬物質。

裂縫的周圍有一些細小的龜裂紋,過去地震將它們震落,擠壓,從而形成了地坎星西部高低錯落的山穀,高的海拔達數千米,從高處邊緣陡峻下落,幾乎沒有緩衝,這種奇異的地形從未在任何一個科普雜誌上麵出現過。

殷萊仔細地觀察過高處的每一寸土地,精神力靠近裂縫底部就會出現大腦刺痛的情況,殷萊不敢冒險,隻能把精神力擴散在上層。

在她整個覆蓋的範圍內,她都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救援軍很快休息好進入戒備狀態,他們此行的目的不僅是這些科研人員,還有中央軍校的那些學生。

殷萊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中將:“地麵沒有那些學生的影子。”

中央軍校這次派出的學生足足有四十人,這麽龐大的隊伍,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找不到。

“他們下落的地點呢?”

“原本的下落地點在瑞斯發射中心,但是他們一抵達地坎星就失去了聯係。”

殷萊:“大概率是在地底。”

也就是他們來的路上看到的那些深淵。

林建邦:“地底是什麽情況?”

殷萊搖搖頭:“我不知道,精神力下不去,那裏的磁場異常強烈。”

中將深吸了一口氣,立刻做了決策,給他們安排任務,一隊二隊負責地麵上的物資搜索,四隊負責地下探索。

殷萊:“我去。”

中將冷哼一聲否決道:“不行,地底還不知道什麽情況!”

林建邦也不同意:“既然精神力下不去,你跟過去不是更危險?”

殷萊:“我不是隻有精神力……”

林建邦和中將聽完這句話都是一愣,林建邦緊著要詢問殷萊是什麽意思,就聽到殷萊慢慢悠悠地說去下半句。

“而且遇到危及自身安全的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逃跑,不會管你們,你們放心。”

中將&林建邦:“……”

中將瞪了她一眼:“算了,隨便你!”

寬厚的背影跟上部隊,林建邦卻怎麽想都覺得不穩妥,但是殷萊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

基地外麵,在離開了數據網的範圍後,溫度再次上升。裂縫周圍的風聲呼呼,靠近風口的地方溫度陡然降低,難以預估的溫度,驟差過大,經過專業訓練的士兵們身經百戰,對這樣惡劣的環境早就已經習慣。

殷萊不舒服地抖了抖肩膀,站在較高的縫隙旁向下窺視。

“怎麽樣?”

周圍的人緊張地等著她的回複。

片刻之後,殷萊站起來:“什麽都沒有。”

眾人有些失望,經過雨林的一戰,他們已經完全改變了對殷萊的印象,從最初的不認可到現在,幾乎是依賴式地需要殷萊。

殷萊的存在,無異於一個潛望鏡。

中將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失望:“是沒有學生的影子還是你什麽都看不到?”

殷萊回答道:“是沒有學生的影子。”

“你看得到?”

“較低的裂穀看得到。”

眾人瞬間又提起了精神。

至少可以為他們排除掉大部分錯誤的可能性。

接連找了幾個裂縫,到一條稍大的裂縫邊,殷萊皺起了眉頭:“很深。”

旁邊的軍人也跟著說道:“中將,發現有生物波動的痕跡。”

中將思索片刻:“從這裏下去。”

進入裂縫之後,入眼是空曠的深穀,風聲到這裏開始變低,音量拔高,“沙——沙——”地頻率,如同鼓風機不規律地運作,使人耳朵發麻。

“有生物波長,在5.6—15μm之間,應該是人類的。”

似乎是個好消息。

他們已經下到足夠低的位置,往上看幾乎是一片漆黑,小隊裏有對地形了解的成員早就做好了準備,記錄下他們飛行的過程,不至於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深穀裏隻有機甲上不太耀眼的一束束能見光,深穀的底部有大量城市餘跡,坍塌的樓房,機械殘片,金屬外殼。

那些本該屬於地上的東西,竟然全都到了這裏。

低空降速飛行,對他們很不利,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下,隨時可能出現危險,他們的反應跟不上,很有可能被襲擊。

不知道飛了多久,按照他們的速度大概已經飛了三個小時,分不清是往下還是一直在往前,穀底除了風聲,安靜地讓人戰栗。

忽然,有共振波長被感應到。

“中將,感應到電磁波。”現在還不確定超聲波的來源是生物還是那些學生。

“保持警戒!”

“等一下!”殷萊突然出聲。

“怎麽?”

殷萊眯起眼睛:“是學生!”

機甲在低空下落。

眼前是一片廢舊的大樓,有人為生存過的痕跡和,大型動物移動的拖痕,大約有十人抱樹那麽巨大的物體。

殷萊走在前麵,林建邦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但是殷萊十分肯定那些學生就在這裏。廢舊樓應該也是一個安全基地,地坎星遭遇災難的時候建造了許多這樣的基地,基地的下麵有一個地下通道,上麵的鎖已經脫落,不知道去了哪裏,這裏是陽光進不來的地方,到處長滿了青苔,看不出是不是有人經常出入。

殷萊用力拽開沉重的大門,底下是一個防空洞。

眾人麵麵相覷,順著防空洞的樓梯向下走。

“什麽人!”

藍色的身影出現在拐角處,那人渾身充滿了警戒,身姿依舊挺拔,在對上殷萊的視線,看清楚那張清秀的麵龐之後,那人的瞳孔中閃爍著些許難以置信,淡藍色的瞳孔顫抖著。

眾人默契地沒有開口說話。

麵前的少年身穿著青藍色的連體裝,分明是中央軍校的校服,他們中有不少讓人是在中央軍校畢業的。

林建邦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他脫下帽子,恭敬地詢問:“我們是支援軍。”

那人的視線沒有從殷萊身上離開,他的嘴唇幹裂,有細微顫動的痕跡。

不多時,他的身後冒出一個同樣穿著青藍色校服的男孩,男孩一頭金色的短發,眼睛大而明亮,情緒也十分激動。

他跑了兩步就開始大喊:“領隊!支援的人來了!”

走近了之後,那人揉了揉眼睛,才認出來支援軍裏有他認識的:“殷萊?殷萊!”

第一聲是不敢置信第二聲才敢確認。

中將皺著眉頭:“怎麽還有小孩子?”

林建邦告訴他:“是萊茵大將的小兒子。”

聽到麵前的男孩是誰之後,中將眼底露出濃濃的厭惡,但他知道不管有多討厭,也不應該遷怒自己的怨恨。

“其他學生呢?”中將問。

領隊是個約三十歲出頭的男老師,掩飾不住的激動,幾乎是熱淚盈眶,強忍著哭腔:“還以為……以為死定了,我們出來找補給的,他們還在裏麵。”

還在裏麵?

中將對他們躲避的位置過深有些疑惑,轉念一想,都是一些小孩子,會怕是理所當然的,自然是躲得越靠裏麵越安全。

領隊萊茵哈特走在前麵,帶著支援軍去找大部隊。

殷萊看著走在前麵的默默帶路的方時礪,心底沉著的石頭總算落下。

防空洞空間很大,他們走了十幾分鍾,可以看出這裏以前是一座較大的避難中心。那些學生們都在裏麵,聽到聲音都走了出來,他們一個比一個狼狽,缺胳膊斷腿的都有,最嚴重的一條腿沒了,被人攙扶著也要堅持走出來。

“我們就知道中央不會放棄我們!”

“嗚嗚嗚,我想回家了……”

“我不是在做夢吧!”

“當然不是,是布雷特大將,我們肯定可以回去了!”

交談聲此起彼伏,少數人十分激動,更多的人已經失去了激動的力氣。地底的空氣稀薄,他們很艱難才能活下來。

林建邦:“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你們帶出去,有多少學生在?”

“一共二十四人,我們……有十七個學生死了……”領隊低下頭,難掩悲傷。

議論的學生們停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哀傷的神情,這場實訓之旅,短短的一個月,對他們來說像是一場噩夢。

“先出去吧!”林建邦沉了口氣說,“機甲還完好嗎?”

領隊:“還有四架有能量,不過堅持不了多久,損壞的有七架。”

“要把人都帶上去,恐怕要分批進行。”

領隊點點頭:“先把手上的學生帶出去吧!”

四隊的機甲都可以容納兩個人,除了受傷的學生,還可以再帶幾個人走,第一批被帶走的學生有二十個人,方時礪自告奮勇地留了下來。

“地底並不安全,需要有人在。”

那些彎曲可怖的蠕蟲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攻擊他們,留下的人必須擁有獨立作戰的能力。

“我們很快就會再下來的。”林建邦為難地提議,“您……你還是先上去吧?”

但方時礪很堅持,林建邦也不好再說什麽。

“我也留下。”殷萊舉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