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戰爭剛剛結束後的第三個月。

那場曠日彌久的戰役摧毀了無數的城鎮,靈界和人界都是百廢待興。

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也足夠靈界的情況趨於穩定了。隻不過這也隻是相對於普通的修士而言,對於那些世家來說,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

謝家主這幾個月來可謂是沒有一天是消停的。戰爭結束後,許多需要審批的文件就如同雪花一般堆到了他的案頭。這些他尚且可以分擔給他的長子謝雨申,但世家間的會議卻容不得他推辭。

會議上除了要討論戰後重建的問題之外,針對長老會的整改也被提上了議程。

這兩項問題不論是哪一個都十分的繁瑣,尤其是針對長老會的整改,尚且還有許多的世家持反對的意見。

自世家誕生以來便一直都淩駕於普通人之上,長老會更是世家權力的象征。沒有人會願意將手中的權力就那樣拱手讓給別人,因此關於這項問題的討論一直都僵持不下。

會議上,謝家主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看著底下的人爭吵。這些平日裏在外人麵前都端著儀態的世家家主們,此時卻都互相爭吵的麵紅耳赤。

而事實上他們爭吵的問題都是千篇一律的,隻是一直都沒有定論而已。

不光謝家主聽著煩,其他的沒有參與爭吵的世家家主們也覺得煩悶至極。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謝家主甚至都想打個哈欠來表達他的困倦。

而此時在謝家的門前也緩緩駛來了一輛低調奢華的馬車。

這幾日常有人過來上門拜訪,因此謝家的門前也常侯著接客的小廝。

眼看著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兩名伶俐的小廝便急忙迎了上去。這輛馬車雖然看著低調,但上麵鐫刻的法陣卻並不平常。而且那負責拉車的也不是普通的靈獸,而是品種十分珍貴的天馬。且一般的天馬性格都比較殘暴,沒有絕對的實力是壓不住它們的。

這幾樣加起來,也足以窺見馬車之內的人身份之尊貴,修為之高深。

兩名小廝不敢怠慢,立刻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片刻後車門就被從裏麵推開了,緊接著一隻修長的手便探了出來。

兩名小廝抬頭望去,就正好看見了一張極為俊美的臉。隻是那張臉上此時滿是冷漠,這人身上也自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勢,震懾的那兩名小廝都忘了扶他一把了。

不過傅玄倒是也並不需要他們的攙扶。

他幹脆利落的跳下了車,而後又轉身朝著上麵伸出了手。隨後又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了出來,正好搭在了他的手上。

謝與真從車裏走出,那張平凡普通的臉也讓兩名小廝看得一愣。

緊接著其中一人便驚喜道:“原來是小少爺回來了!老爺和大少爺這些日子總是念叨您呢,小的這就進去稟告大少爺。”

知會了一聲後,那小廝一溜煙的就跑了。

謝與真倒是也沒阻止,而是在傅玄的攙扶下施施然的下了車。

他們一起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謝家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一切都如同戰爭開始前一樣,仿佛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他們回來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謝雨申的案頭。彼時他正在處理公文,聽到這一消息時仿佛連怎麽下筆寫字都忘了。他是真的震驚了,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謝與真的真正身份。那既是他的弟弟,又不是他的弟弟。

他也從未想過那個人還會再回來。但現如今小廝上報過來的消息又明顯不是作假,這也令他的心情瞬間變得複雜非常。

認真思索了片刻後,他還是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離開了書房。

謝與真和傅玄此時正坐在他們原先住過的院子裏。寒來暑往,院子裏那顆巨大的花樹此時也已經開滿了鮮花。並不濃烈的淡雅香氣一陣陣的隨著微風飄散開來,嗅來隻覺得心曠神怡。

謝雨申趕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二人正悠閑的坐在那裏喝著茶,有落花飄落在他們的頭上,遠遠的看去美好的就像是一幅畫一樣。

他愣了片刻後還是抬腳走了過去。傅玄和謝與真也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到來,此時看著他的身影神色倒是十分平靜。

謝雨申先是瞥了眼傅玄,隨後才將視線落在謝與真的身上。後者平靜的與他對視,那雙眼睛裏隻有清淩淩的波光,仿佛從上到下的將他看透了一樣。

在這樣的目光下他倒是沒有露怯,隻是神色沉了沉,用一種十分疏離的語氣問道:“你們還回來幹什麽?”

傅玄沒說話,而是依舊端著杯子喝茶。謝與真神色平靜的開口道:“有一樣東西終歸還是要交還給你們的。”

謝雨申聞言卻是道:“你並不欠我們什麽。”

謝與真沒有多言,而是隨手一揮,隨後便有一具冰冷的身體落在了他的懷裏。

謝雨申下意識的便低頭看了過去,就看見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強烈的震驚過後,他有些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撫摸上了懷中人的臉頰,但入手的卻是徹骨的冰冷。

這也立刻點醒了他,讓他不得不去相信一個令他恐懼的事實——他的弟弟真的死了。可是明明懷裏的人雙眼緊閉著,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眼眶不自覺的就紅了。謝雨申對這樣的結果其實早就有所預料,但是如今親眼瞧見卻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所以我的弟弟真的被那些人毒死了是嗎?”

他沙啞著聲音問。

謝與真淡淡回道:“是。”這其中的具體緣由即使他沒有多說,謝雨申其實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畢竟在修真界,借屍還魂並不算是一件多麽稀奇的事情。隻是他之前在心底到底還是存著一分希望,但現在事實擺在他的麵前,他僅存的那點希望也跟著破滅了。

他沒有選擇在傅玄和謝與真的麵前放聲哭泣,而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麽。

謝與真見狀便道:“你不必如此,他還是有機會醒來的。”

謝雨申聞言便猛的抬頭看向了他,急切的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謝與真神色不變,隻是依舊用那副淡淡的口吻道:“他的身體被我占據了那麽久,已經沾染了我的氣息和靈力。而我的靈力代表的是生機。放心吧,他會醒過來的。”

謝雨申其實也隱約猜到了他的身份不凡,雖然他並未刻意的透露什麽,但此刻從他的嘴裏吐出的保證卻還是十分有信服力的。

況且,他們也沒有欺騙他的必要。

剛剛還低宕下去的心情一下子就飛揚了起來,他難掩激動的看向了謝與真,並顫抖著聲音問道:“你說得可是真的?”

謝與真倒是難得的多了幾分耐心的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謝雨申也並非糾纏不休的人。在得了他再三的保證後,他便也不再討人嫌的追問了。不過他心底的激動一時還難以消解下去,一直到傅玄他們已經離開了卻還是沒能徹底平複。

他很快就秘密命人收拾好了合適的房間,並小心翼翼的將他的弟弟放了進去。他期待著他的弟弟重新睜開眼的那一天,而那一天也並未讓他等得太久。

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裏,真的那位謝與真終於睜開了那緊閉許久的雙眼。謝雨申和謝家主一直候在他的床邊,在親眼看見他蘇醒過後也難免喜極而泣。

此後謝與真在細致調養了幾日後也終於可以下床了。隻不過在經此一事之後,他的天靈根也緊跟著消失了。那原本就是另一個人帶給他的天賦,如今他重新做回了自己,自然一切都要回歸原樣。

不過謝家人不在乎,他本人也並不在乎這些。在那之後的很多年裏,他也一直都在認真的修煉著。在不知度過了多少個年歲之後,他也終於修煉到了化神期,成為了一方大能。但他的修為也止步於此了,在往後的千餘年裏都未曾有任何的突破。

他就那樣熬到了壽終正寢。是他已經修煉到渡劫期的哥哥和他的道侶褚清言一起幫他收斂的屍骨。而在經曆了漫長的歲月之後,如今的謝雨申的在再次麵對親人的離開時,神色間倒是多了幾分淡然。

於他而言,離別也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弟弟在死後的第三天,身體便自動化作了一團白光直衝向了天際,飛往了遙遠的未知方向。

彼時謝與真也正和他的道侶在其他的位麵遊曆,驀然便受到了這團白光的反饋,他便知道另一個謝與真已然死去了。

隻是白光裏沒有怨恨,隻有安詳的情緒。這代表著他走的時候並不痛苦,這也就足夠了。

其實他並未告訴謝雨申的是,謝與真的身體早就已經與他融為一體了。他當初給出去的也隻是他用尾巴製造出的一具分-身而已。

那具分-身也完全是仿照著原先的謝與真製成的。他那麽做,也隻是想還了一分因果而已。盡管那分因果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不過隻是一點舉手之勞罷了,他倒是並不會吝惜自己的那一點善意。

如今那邊已經塵埃落定,他倒是不必再去分神理會了。

正在他思索之際,一隻冰涼的杯子卻驀然貼在了他的臉上。冰冷的溫度讓他瞬間便回了神。他抬眼望去,就見傅玄正一臉溫柔的望著他。

“別發呆了小傻瓜,這杯冰冰莓果汁可是我好不容易搶到的,是他們家的限量飲品呢。快嚐嚐。”

謝與真便接過他手中的杯子吸了一口,一股熱辣中又帶著酸甜的口感便瞬間在他的口腔中爆炸了開來。

雖然這口味著實奇怪了些,但組合在一起倒是意外的符合他的口味。

傅玄一直都在觀察著他的神情,見狀便問道:“喜歡?”

“還不錯,你要嚐嚐嗎?”他大方的將吸管遞了過去。但傅玄卻沒去喝,而是直接吻住了他的唇瓣,並輕易撬開了他的嘴將舌頭伸了進去。

他在裏麵掃**了一圈,直到將人吻的氣喘籲籲了才退出來有些意猶未盡的道:“確實好喝。”

謝與真被他親的眼角發紅,連帶著白皙的麵皮上也多了幾分紅暈。即使他們已經在一起這麽久了,他卻還是那樣容易臉紅。

而路上的行人對他們這般大膽的當街熱吻的行為也是視而不見,這還得多虧了傅玄的一點小法術。

否則的話,他們就要迎接眾多驚訝視線的洗禮了。然而他的真真卻並不喜歡這樣。

他們並未在那裏多停留,而是很快便離開了。

走在安靜的林蔭小路上,傅玄問:“接下來想去哪裏?”

謝與真吸了最後一口果汁,將杯子隨手分解掉後回道:“我聽說有一個位麵很特別,裏麵的人類雖然沒有修為,卻可以憑借自身力量驅動那樣龐大的鋼鐵怪物。他們應該稱之為機甲,我想去看看。”

對於道侶的訴求,傅玄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好,就聽你的,我們去那裏看看。”

兩人說笑著,身影也漸漸變得越發的淡,直至最後完全消失。

他們的旅程還在繼續。但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他們也將一直這樣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