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首狐身。
謝與真看著眼前早就已經變異的小女孩，神色中卻並沒有多少意外。
雖然他並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為什麽會選擇和這個小女孩融合，但他卻也看得出來，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以人類之軀，融合神的肉身，終將會被反噬。
發生在她身體上的獸化便是反噬的一種表現。這個時候還隻是身體上的變異，等到她的頭也變異的時候，那麽她也就離死不遠了。
而小女孩顯然也是很清楚這一點的，是以她並未有所反抗，隻是依舊靜靜地漂浮在那裏，也並不在意自己身體的秘密暴露。
她道：“如你所見，我快撐不住了。從你剛剛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我就已經通過它感應到你的存在了。我本已絕望，但是你的出現卻又讓我燃起了希望。我沒有能力幫助她們，但是你可以。”
謝與真神色淡淡，但眼底卻劃過一絲危險。他問道：“你為什麽這麽肯定我就一定會幫你？我又憑什麽要幫你？就憑她們很可憐嗎？嗬，這可不是一個好理由。”
“她們的確很可憐，不是嗎？我日日夜夜聽著她們的訴求，她們告訴我，她們想要從這裏出去，她們想要報仇。可是以我的能力，無法回應她們全部。我隻能盡我所能給予她們一部分力量，讓她們去做她們想做的事。”
“哦？你這不就是在很好的幫助她們嗎？怎麽還需要我？”
“不。”小女孩微微搖頭，她道：“我可以幫她們複仇，卻不能幫她們解脫。這底下已經鎮壓了無數冤魂，她們都曾懷著極大的怨恨死去。我可以給予她們一部分力量，讓她們可以為自己複仇，但是這也會讓她們在仇恨中越陷越深。我不想她們連輪回的資格都失去，但是我無能為力。”
“可是它告訴你，你是有這樣的能力的。你完全可以幫助她們。求求你，讓她們解脫吧。”
謝與真靜靜地聽完，卻是冷漠的回道：“她們得不到解脫的。”
“為什麽？難道你也不願意幫助她們嗎？”小女孩急切的問。
謝與真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環顧了一番四周道：“你知道為什麽那麽多枉死的冤魂都會被困在這裏，無法逃脫出去嗎？因為這裏，本來就有陣法的存在。那個陣法名叫十星陣，是專門用來鎮壓妖邪的。而現在與你融合的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也是這個陣法的陣眼。你想要讓她們解脫，就隻要將我的身體還我即可。到時候十星陣破，所有冤魂都能逃出生天。”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麽說她們永遠都得不到解脫？”小女孩不解。
謝與真看著她，唇角微微勾起，帶著幾分殘忍的道：“十星陣本就是為了鎮壓濁氣而存在。那些冤魂常年被困於此，想必也早就被濁氣侵蝕徹底。被濁氣浸染的靈魂，是沒有獲得解脫的資格的。”
小女孩聽得神色怔然，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的哽咽問道：“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要讓她們得不到解脫？為什麽？明明錯的並不是她們啊。”
謝與真依舊神色漠然，沒有半分動容。
片刻後，小女孩抽噎著低聲問道：“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你不是神仙嗎？你真的沒有辦法幫助她們了嗎？”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謝與真依舊語氣淡淡。隨後隻見他伸出手虛虛籠罩在了小女孩的頭頂，並毫無波瀾的道：“不過我的東西已經放在你這裏夠久了，該還給我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團乳白色的光暈就從小女孩的身體裏分離而出，隨後就迫不及待的融入進了他的身體內。
新的身體歸位，也稍稍治愈了他神魂上一部分撕裂的傷痛。他也感覺到了久違的快慰。但是這對他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隻要他的身體一天不完整，那麽他就將永遠陷在痛苦裏。
不過這不會持續太久，他終將找回他的一切。
而在他的身體脫離之後，小女孩的身體也慢慢恢複了正常。
獸化的特征褪去，她又變回了原本正常人類的樣子。
失去了力量後，她便從空中跌落了下來。而在這過程中，她的整個身體也在一點點的變得透明。從她的雙腳開始，她的身體也在慢慢的、一點點的消散。
謝與真揮出靈力接住她的身體，而她也再次看了過去。
沒有神的肉身裏所帶來的學識和閱曆，她的眼神便又變回了之前的懵懂澄澈。但那雙眼睛裏的悲傷卻沒有變化。
此時她的整個身體已經全部消失了，就隻剩下一顆頭還算完整。
保持著最後的意識，她隻喃喃叫了聲媽媽，隨後就徹底消失了。
不隻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靈魂。到了最後，在這個世界上她什麽都沒留下。
而隨著小女孩的死去，周圍純白的空間也開始迅速褪色。
濃重的黑暗襲來，逐漸將這片地方侵蝕成了一片虛無。
謝與真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任憑黑暗將他包裹住。他目光沉沉，也令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麽。
黑暗中似飄過來了一絲濁氣，他敏銳的捕捉到，隨後一道熟悉的嗓音便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那聲音道：“第二處封印了。破壞這裏，濁氣就會傾瀉而出。到時候生靈塗炭，你就是世間的罪人。所有人都會恨你。但是你不會在乎，你隻會繼續拿回你的身體。你會把所有的陣法都破壞，你將親手解放我。”
謝與真垂眸，看著那輕飄飄纏繞著自己的一絲濁氣，抬手便彈出了一道靈力將其剿滅。
而後隻聽他冷冷道：“不要自作多情，我和你可不是一夥的。”
那聲音聞言卻不氣惱，反而驀然輕笑道：“沒關係，你終究會想明白，我們才是一樣的。我會在那裏等你，你一定會來找我的。”
“你放心，我一定會去找你，然後親手了結你。”
說著他的指尖便又凝結出靈力，並朝著旁邊的虛空甩了過去。那裏的又一絲濁氣被他打散，但很快在那旁邊卻又生出了更多的濁氣。
那聲音道：“你明明就知道的，我是無法被殺死的。這樣的無用功是沒有必要的。”
謝與真冷笑：“聒噪。”
在他說完後，從他的身體裏便驀然迸發出了一道強大的靈力。靈力朝著四周**開，抵著洗滌清心的作用，一下子就將逼近他的所有濁氣都清理了個幹淨。
那聲音見狀似有些不甘心，謝與真都能聽到他在不甘的大喘氣。
然而就在他準備再召更多的濁氣過來的時候，一點赤紅的火焰便忽然刺破屏障，強勢擠進了這片黑暗裏。
隨著火焰而來的還有一柄熾熱的炎槍。槍尖上裹挾著強大的火係靈力，其中還夾雜著絲絲爆裂的雷電之力。
那些剛剛聚集起來的濁氣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就被炎槍直接燒的化為了空氣。
那聲音對這強大的力量似也有所忌憚，當即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謝與真沒去管他，他隻定定的看著炎槍襲來的方向。在那裏，原本一道巴掌大的裂口也在越變越大。等到它大的足夠塞進一個人的時候，一道修長的身影便從其中踏了進來。
望著那自光明中而來的熟悉麵龐，謝與真的心底也忽然生出了一股衝動。他沒有抑製自己的情緒，當下便迫不及待的衝了過去。
而傅玄看著那飛奔而來的身影，也配合的伸出了雙手。等到那身影入懷，他便將其緊緊地抱住，就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謝與真摟著他的腰靠在他的懷裏，情難自已的道：“你怎麽現在才找到我？”
傅玄道：“是我的疏忽，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他語氣溫柔，但眼底卻暗如深淵。誰也不知道在他被強製和謝與真分開的時候他在想什麽。在謝與真被拉入小女孩的回憶裏的時候，他也被困在另一個空間裏。
而將他們暫時困住的小女孩，其本意也不是想傷害他們，就隻是不想讓他們妨礙她而已。
那道困住他的結界並不難解開，卻非常的麻煩。
沒有謝與真在身邊，他也失去了平常的理智。他在裏麵大肆破壞，瘋癲的模樣就如同剛從地獄裏爬出的惡鬼。
到了最後，那道困住他的結界也直接變得千瘡百孔。他從裏麵踏出，然後循著契約的感應一路去找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路上不論遇到什麽阻礙，都被他毫不猶豫的破壞或殺死。
就在他暴躁的情緒即將積累到頂峰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他的珍寶。
此刻嗅著懷中人熟悉的氣息，他心底湧動的黑暗也終於收起了貪婪的觸須，乖乖的退了回去。但它隻是蟄伏，還未完全消失。
那些負麵的情緒也一並被他掩藏在內心的最深處，他又變回了那副正常人的樣子。但那雙眼睛裏卻仍然有無法抑製的情緒在閃動。
他將一切都隱藏的很好，即使有契約的存在，謝與真也無法從其中察覺出一絲一毫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