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軒幾經輾轉,與如依等會合,攜家人到達齊郡,於峱山附近隱居。日常與朱家等談俠論劍,雖處處烽火,卻再不參與。
離軒雖然隱居,卻仍關心著天下局勢,並從中獲取來自鹹陽的信息。不過,由於天下皆反,就連齊郡,也為田儋所占,在田榮田橫輔佐下自立齊王,驛站早已癱瘓,信息來往中斷,已是數月沒有來自鹹陽的消息了。
田儋在與章邯的戰鬥中被殺,齊人立齊王建之弟田假為齊王,田榮逐田假,立田儋之子田市為齊王,田橫為大將軍。離軒等居於齊地,得知此事,略略放心。有將戰於野,朝廷當還在運轉之中,說不定以李斯的手段,已經撥亂反正了也說不定。
日子過得飛快,如今已是二世三年初夏。
臨淄外城,淄水之畔,一家玄酒店內生意火爆。所謂“玄酒”,其實並不是酒,而是水。秦尚黑,而黑為水之德,黑稱為玄,故一般出售飲水的攤店稱水為“玄酒”。夏天初至,而雨季未到,這類玄酒攤生意都很不錯。
兩位中年男子臨窗相對而坐,一邊交談,一邊注意其他客人的聲音。其中一人青布長袍,舉止儒雅,另一人身著短裝,言語有趣。卻是離軒與朱家二人。
離軒與朱家入臨淄大城,在玄酒店內打探來自鹹陽的消息。這種社交場所乃此時民間消息來源最廣的渠道,不過,消息大多或荒誕不經,或誇大其辭,或語焉不詳。但從中獲知一些蛛絲馬跡,結合自己所知進行印證,到也能從中分析出一些情況的真假。這種“大數據”分析,考的是個體的知識儲備和信息掌握情況。
“當時巨鹿大戰,項將軍令士卒破釜沉舟,身帶三日之糧,以數萬人擊章邯王離四十萬之眾,虜王離,殺涉間,真乃神人矣!”鄰桌,一個大漢說完此話,把一碗“玄酒”一口氣喝完。
“哦!”周圍人都露出驚歎。
“秦兵向稱天下精銳,長於以少勝多,何以據眾而守,仍被項將軍擊潰?”有人問道,問得也頗專業,看來是對相關情況了解甚多。
“嘿,要說麵對麵衝殺,當然毫無勝算。但是,秦國當前趙高為相,既要用人,又複生疑……”
“咣當”一聲,離軒的手一抖,碗掉在桌上。
“趙高為相?趙高為相,那……那師傅何在?”離軒心亂如麻。
大漢甚是健談,待得話題漸漸轉向,眾人被另一個話題所吸引,朱家站起身來,向大漢走去。
“這位兄台,可否移步這邊一坐?”朱家笑道。
大漢見朱家離軒氣度不凡,有些拘謹:“不知二位找在下何事?”
“哦,是這樣的,我們有親人往鹹陽做點買賣,但近年來驛路不通,沒有消息傳來。剛才聽兄台對鹹陽情況似乎還比較熟悉,想向兄台打聽一下鹹陽的消息。”朱家道。
大漢打消了顧慮。突然之間,原本統一和平的天下,又變成了戰場,做買賣的人失去消息一兩年,再正常不過了。這位大漢也是因有做買賣的朋友從關中回來,一路聽到各種消息,也才從朋友口中了解了一些信息。
朱家與離軒不著痕跡地詢問了鹹陽消息,大漢也不甚了解。朱家向離軒看了看,離軒點了點頭。
“兄台,剛才聽到你說,現在大秦的丞相是叫趙高?”朱家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啊,據說此人貪戀權勢,為人暴虐,在鹹陽掀起腥風血雨,甚是可怕。甚至還傳出一個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大漢神秘地說道。
“什麽故事?”涉及到趙高的消息,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大漢見兩人果然被自己的話吸引,甚是得意,笑道:“據說,趙高為相之後,恐怕大臣不服他,便想了個法子驗證大臣對他的忠誠度。”
朱家與離軒互相看了一眼,以趙高的為人,有這作派很適合其行為特征。
“趙高從外麵找了一頭鹿,將它帶到丞相議事庭,告訴眾人,這是一匹馬。隨後將皇帝請出,問皇帝這是什麽。皇帝說,這不就是一頭鹿嗎?趙高說,陛下錯了,這是一匹馬,不信,你問問眾位大臣。皇帝問在場諸大臣,果然絕大多數人都說是馬。後來,趙高還不罷休,將違背他意誌說是鹿的大臣都找借口給殺了!”大漢說道。
朱家和離軒都愣住了,知道趙高無恥,但還沒想到這廝可以無恥無道到這個地步。
“不是還有一位姓李的丞相嗎?難道由得他這樣亂來?”離軒急道。
“姓李的丞相?沒有啊!對了,你是說李斯嗎?”大漢反應過來。
離軒點頭。
大漢歎了口氣,說道:“李斯丞相,早在去年就已經被趙高殺了!李斯被具五刑腰斬,三族盡夷,其狀極慘,當日鹹陽鬧市血流成河,鹹陽城人人皆知……”
離軒拖著沉重的步伐,到得城外,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失聲。朱家想起李斯這位長者,心下也甚是悲痛。
回到家,離軒取下長劍,拔劍在手,長劍嗡嗡而鳴。
走到院中,離軒持劍起舞,其劍法除向有的精巧多變之外,更增添了樊於期當日演練時的殺伐之氣。
漸漸地,離軒眼中如熊熊烈火燃燒,劍勢愈加狂暴,院中如微風拂過,泛起涼意。
朱家一驚,看出離軒的狀態不對,正要製止離軒繼續舞劍,離軒卻突然停下,一口鮮血噴出。
朱家大驚,過去將離軒扶住:“軒哥兒,你怎麽了?”
離軒深深一呼吸,說道:“沒事了,這股抑鬱之氣一出,好受多了。對了,師傅家裏的事,暫時別讓如依知曉。”
朱家點頭:“我知道輕重。你有什麽打算?”
離軒輕輕推開朱家,抬頭看向天空。
“小豬,我立誌於法治,向來不屑於逞個人之勇,不願以私力解決恩怨。然而大秦法治之崩、朝綱之亂、國家之亡,實乃趙高所為。如今,我已不作回朝輔政之想,你不是一直叫我仗劍懲奸,快意恩仇嗎?那麽,就從趙高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