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當然不清楚,就因為他最近出的一個主意,朝廷裏頭鬧出了多大的動靜。

連王琯這種,對大秦一統立下赫赫戰功的人物。

都被始皇帝陛下直接貶到了邊疆。

而此刻趙安呢,正樂嗬嗬地忙乎自家的買賣。

自打酒館全麵翻修過後。

生意比以前紅火得不止一點點。

基本天天都是座無虛席的場麵。

門外還排著長隊,等著進來吃頓飯。其中一部分原因,就得歸功於趙安設計的新款餐桌椅。

周圍其他的酒館、酒樓,眼瞅著羨慕不已,也紛紛效仿,可愣是沒見啥成效。

“掌櫃的,那位大個子又來了!”

一名店小二匆匆跑到趙安跟前報告。

趙安聽罷,沒吭聲,徑直走了過去。

一間包廂裏,此時正坐著一位體格健碩,卻滿臉胡茬,看上去邋裏邋遢的落魄男子。

至於為何趙安和店小二對這位大漢印象如此深刻。

還不是因為他太紮眼了。

幾天前頭一次踏進酒館,喝了不少酒,醉醺醺之際,這位壯漢竟然痛哭流涕起來。

口中反複念叨著,“我對不起你們啊,兄弟們!”

“是我害了你們哪!”

“我是罪人,我該死!”

諸如此類的話。

趙安自然不能任由大漢耽誤做生意,便讓小二將他請進了包廂。

從那天起,大漢每天都準時出現在酒館,而且總是在剛開門時就到。

等到人漸漸多了,他就已經喝得迷糊,又開始叨咕那些話,隨後付賬離去。

盡管趙安不清楚大漢遭遇了什麽,但看他那狀態,再瞧他花錢如流水的架勢。

趙安心裏已有個大致推測。

八成是官家子弟或者富商家的公子哥兒,某次與兄弟外出時,眼睜睜看著兄弟死在自己跟前。

“小二,上酒!”

大漢扯著嗓子喊道,底氣十足。

嗓門洪亮有力,可臉上始終掛著一副自責的表情,顯然被心頭那事壓垮了。

“掌櫃的,您看?”

小二衝旁邊趙安詢問。

“今天我親自送去。”

趙安接過小二手裏的酒壇,走進了大漢所在的包廂。

放下酒後,順手坐了下來。

大漢瞥了趙安一眼,沒搭腔,徑直拿起酒壇喝起來。

猛灌一大口,不少酒液順著脖子淌下來,大漢也毫不在意。

放下酒壇,長長歎了口氣,滿臉的悲傷與痛楚,任誰看了都明白。

“客官尊姓?”

趙安趁機發問。

大漢也沒多想,爽快答道:“姓李。”

“巧了!”趙安笑著接話。

接著說:“我有兩位常來這吃飯喝酒的朋友,其中一位也姓李。”

“他們都是生意人。”

“不過有點奇怪的是,他們老愛問我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你這行為也挺怪異。”

“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一家子。”

趙安開了個小玩笑。

大漢一聽,放下酒壇,滿臉不耐煩地說:“掌櫃的,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無意中發現這家小酒館,既清靜,酒味又醇厚,最關鍵是容易喝醉。

於是乎,每天過來買醉。

因為,唯有喝醉了,才能暫時忘掉那些往事。

“借酒澆愁愁更愁!”

“醉了,你自然啥都不記得。”

“可等你清醒過來,內心的那份愧疚會不會更強烈?甚至讓你整夜難眠,甚至有種要崩潰的感覺。”

趙安語氣平平淡淡地說。

雖是隨口一說,倒也不是全無根據,一般有抑鬱症的人,都會有這些症狀。

眼前這位大漢,無疑是重度抑鬱症患者。

肯定存在這些狀況!

“你怎麽知道這些?”大漢一臉震驚地問。

他顧不得喝酒了,急忙握住趙安的手,急切地說:“掌櫃的,你能幫幫我嗎?”

“我現在一閉眼,就能看見那些兄弟慘死的樣子。”

大漢說著,眼淚滑落臉頰。

幸好這是包廂,不然外頭的人指不定怎麽想呢,倆大老爺們手拉手,其中一個還哭了,怎麽看都透著詭異。

“這位客官,你這是心病啊!”

“除了放下那件事,別無他法!”

趙安抽回了自己的手。

大漢聽罷,臉色變得極其痛苦,要是能放下,他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如果真那麽簡單,我也無需每日買醉,每次酒醒時,我都恨不得當時死的是我自己。”

“我的那些兄弟,他們是無辜的呀,全怪我,輕信了小人的讒言,害死了他們。”

“我該死啊!”大漢聲音淒厲,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身子。

仿佛隻有這樣自我摧殘,心中的愧疚與痛苦方能得到一絲絲緩解。

“你這麽自責。”

“甚至自虐都沒用?”

“就算你現在死在這兒,所做的這一切也隻是徒勞。”

趙安平靜地說著。

盡管他語氣平淡,但這番話卻字字誅心。

大漢聽完,用力一拍桌子,衝趙安怒吼道:“你知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