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玄子一說完這話,整個人似乎都不一樣了,臉上那份堅定和眼裏的決絕比剛才更強烈。

趙安微微點頭。

要做一個改變自己餘生的決定,這事兒挺難的,尤其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

六玄子坐了下來。

就憑這點,他就贏得了趙安的尊重。

“既然你心意已定。”

“那我自然會兌現承諾。”

趙安淡淡地說。

“多謝客卿大人!”

六玄子如釋重負。

魯輪的表情也鬆弛下來。

“我知道你為什麽希望墨家能加入我和魯班一門正在進行的事。”

“你想借此為跳板。”

“邁出改革墨家的第一步,對吧。”

趙安輕聲說。

起初,六玄子剛表達這層意思時,趙安還在琢磨背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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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聽到六玄子提到要改革墨家,趙安一下豁然開朗。

“確實如此!”

“如今墨家內部分裂成秦墨、齊墨和楚墨三派。”

“我一直在想如何能讓三派重新團結起來。”

“但眼下秦墨內部存在諸多問題。”

“若不徹底解決,絕不能草率統一三派。”

“否則隻會引發更大的麻煩。”

六玄子無奈地說道。

墨家巨子的位置自幾代前落入秦墨手中後,就一直被秦墨把控。

因此,統一墨家三派就成了秦墨長久以來的心願。

“與其說這是秦墨的問題,”

“不如說你們始終固守在自己劃定的圈子裏,不願跳出來。”

“墨子先賢提倡的‘兼愛’、‘非攻’,是針對那個時代提出的。”

“百年前的時代與現在怎能相提並論?”

“我不是在貶低墨家,”

“而是實事求是!”

“儒家、法家、兵家、道家,隨著時代的變遷,他們各自都有了代表各時代的傑出人物。”

“墨家除了早幾代的巨子外,”

“又有幾人被世人所熟知?”

趙安的話就像一把利刃,直刺墨家的痛處。

六玄子沒有辯駁。

因為趙安說的是實情。

“自從祖師去世後,墨家便分為了三派。”

“再難有如同儒家、道家那樣集大成而推陳出新的思想領袖。”

“再加上墨家重視舍生取義,”

“導致眾多墨者因各種緣由犧牲。”

六玄子停頓片刻後吐露心聲。

儒家在孔子之後,還有孟子、荀子的出現,即便荀子思想接近法家,但他確實是儒家的代表性人物。

道家繼老子之後,也有莊子、列子等人湧現。

即使是‘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中的楊朱,也是道家的代表人物。兵家的例子就更多了。

反觀墨家,除了墨子以外,幾乎找不出其他代表人物。

“在我看來,墨家淪落至此,最關鍵的是沒能將思想文字化。”

“儒家的孔子、孟子,道家的老子、莊子等,都擅長用文章記載自己的思想。”

“墨家呢?”

“恕我直言,除了《墨子》這部著作,我未聽說其他作品。”

“甚至連一部記載技藝的著作都未見過。”

趙安再次點出了墨家的一個重大問題。

在信息閉塞的當下,

著書立說是思想傳承的唯一途徑。

“不瞞客卿,”

“如今秦墨內部都反感著書。”

“他們認為隻要掌握了技藝,學習了武藝,”

“堅守墨家傳統,就能讓墨家延續下去。”六玄子搖頭道。

他確實沒注意到趙安指出的這一點。

因為在六玄子看來,墨家本就不靠著作揚名,因此無需著書。連他這個巨子都這樣想,其他弟子可想而知也是同樣想法。

“這種觀念實在可笑。”

“難怪墨家如今的名聲不如儒家、法家這些學派。”

“如果你們繼續維持現狀,”

“不久之後,”

“墨家可能會徹底消失。”

趙安並非危言聳聽,曆史證明墨家確實後來消逝在曆史洪流中。

魯輪也麵色凝重。

他們魯班一門與墨家的處境極為相似。

隻專注於各類技藝,卻從未考慮著書以流傳後世。

今日的墨家,或許就是明日的魯班一門。

“我同意墨家的加入請求。”

“具體如何操作,你們隻需遵照我的安排。”

“另外,改革墨家這事不能急於求成,墨家的問題積累已久。”

“一步步來,慢慢規劃。”

趙安語氣平和。

既然參與了進來,那就得把事情做好。

墨家雖名聲不顯,卻是傳承多年的一個學派,

曾幾何時也盛極一時。

因此,必須好好籌劃一番。

“辛苦客卿了!”

三人又商討了一陣,六玄子準備離去。

“切記,回墨家後,一定要將加入之事告知同門。”

“願意加入的就歡迎,不可強迫不願加入的人。”

趙安提醒道。

目送六玄子離開後,魯輪問:“您能隨意調動墨家弟子?”

“據我所知,就連六玄子在墨家內部都沒有這麽大權力。”

“他這麽答應下來,恐怕難以真正實施。”

作為門客,魯輪自然全心全意幫助趙安,將自己的了解和盤托出。

“無礙,現在六玄子說話不管用,”

“不代表將來也不管用。”

“有我在,墨家改革隻是時間問題。”

趙安笑道。

他深信古人的智慧。但再聰明的人,沒有足夠的見聞,也隻是坐井觀天。

見多識廣,正是趙安的優勢。

“老爺對墨家有什麽打算嗎?”

魯輪問。

“為何這樣問?”

趙安反問道。

魯輪沒有遲疑,直截了當地說:“一旦六玄子掌控了墨家,老爺就能隨時調動墨家弟子。”

“這等於淩駕於六玄子之上。”

“如果沒有圖謀,我實在想不出老爺您的目的何在。”

“況且,助六玄子掌權並非易事,老爺您是商人,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

“想必也不會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