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輪沒吱聲。

這事跟六玄子和墨家有關,

跟他這魯班的後代沒多大瓜葛。

“魯輪先生,怎麽回來了?”

石頭笑眯眯地問。

“我今天帶個人來見老爺。”

“麻煩你通報一聲。”

魯輪說得特別客氣。

自從見識了趙安和府裏下人的相處模式,

魯輪自己也不知不覺慢慢變了,

跟石頭他們說話時,也特別有禮貌。

“您稍等,我馬上告訴老爺。”

石頭笑著轉身走開。

單憑這第一印象,就讓六玄子覺得很好奇。

進了客廳,兩人找地方坐下來。

沒一會兒,趙安進來了。

“老爺!”

魯輪站起來拱手說。

“參見客卿大人!”六玄子非常恭敬地說。

聽見這稱呼,趙安愣了愣。

被冊封後,這還是第一次有秦人這樣叫自己。

不過,趙安很快就恢複如常。

“這位是?”

“在下墨家钜子六玄子。”

聽說對方是墨家钜子,趙安開始仔細打量起六玄子。

這還是趙安頭一回接觸到墨家中的人。

對於那個神秘的墨家,

趙安一直都很感興趣。

戰國時期,墨家風光一時,有“非楊即墨”的說法。

可秦朝建立後,墨家就像消失了一樣,

很難在曆史記錄裏找到相關的信息。

“钜子來有什麽事?”

趙安笑著問。

好奇歸好奇,該問的還得問。

“在下聽說,客卿大人正和魯輪兄做件大事,我們墨家也想參與其中,不知客卿是否同意?”

六玄子放低了自己的身段。

他之前說過要改變秦墨,乃至整個墨家,

加入趙安正在做的事,是第一步。

“說說原因吧。”

“看看能不能打動我。”

趙安淡淡地說。

確實,有了墨家的加入,他的發明能更快走出試驗階段,推廣到全國。

但趙安從來不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尤其是對方主動找上門的。“不敢隱瞞客卿大人。”

“我是從皇帝陛下那裏聽說的這事。”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

“我想借這個機會,改變墨家!”

六玄子說得很堅決,

眼神也很堅定。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這話不是在開玩笑。

“哦?”

“改變墨家?”

趙安一下來了興趣。六玄子點點頭。

“為什麽要改變墨家?”

趙安問。

這可是他最近聽到的最有趣的事了。

六玄子把剛才跟魯輪說的話簡略重複了一遍。

聽完後,趙安陷入沉思。

從六玄子的話裏,趙安聽出了墨家問題的所在。

簡單來說,就是隻能吃苦,不能享受,

而且有著極強的紀律性。

這種狀況如果放在戰亂中當然沒問題,

可放到如今,

天下已經安定,

這樣的組織對當權者而言就是一種威脅。

況且,誰不想過好日子呢?

又有幾人能一直墨守成規,用貧窮來鍛煉自己。

“客卿大人在想什麽?”

六玄子問。

“我在想墨家的問題到底出在哪。”

趙安坦率地說。六玄子有點驚訝。

他隻是說了自己為什麽想要改變墨家,趙安就已經開始思考墨家的問題了。

高低立現!

六玄子非常期待趙安接下來的話。

一炷香的時間後,趙安理清了腦子裏的一些想法。

“在我看來,墨家的問題在於不懂變通。”

趙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墨家所有的問題,總結到最後,都能用這四個字來解釋。

六玄子眼前一亮。

他知道,自己今天來對了。

立刻起身,向趙安深深鞠了一躬。

“請客卿大人不吝賜教!”

六玄子正色道。

他現在不是什麽墨家钜子,隻是一個渴望從趙安那裏得到啟示的求知者。

魯輪倒是一點也不驚訝。

他親眼見識過趙安有多麽博學。

任何事情,隻要你提出來,趙安都能講上一番,

然後給出非常出乎意料,卻又十分合理的解決辦法。“談不上賜教。”

“先說說我怎麽看墨家吧。”

“我認為墨家與其說是諸子百家之一,不如說是個組織更合適。”

趙安語氣平和地說。

在他看來,墨家就是個組織。

“客卿大人何出此言?”

六玄子有點不解地問。

他還從未聽人把墨家稱為組織。

“所謂的組織,最基本的就是要有紀律性。”

“上頭的話,下頭的人立刻就能行動。”

“其次是要堅守自己的規則。”

“這些墨家都符合。”

趙安說。

雖然他們沒和墨家的墨者打過太多交道,

但他聽過不少關於墨家的事,

比如為了一個承諾,墨家钜子帶幾百名墨者守城,直至全員戰死。戰國時期這種事不算稀奇。

但一次性幾百人,除了墨家,別的學派可做不到——由此可見,墨者看淡生死,重視承諾,

還非常有組織性!

六玄子沉默了。

片刻後,他開口問:“客卿大人覺得這樣不好嗎?”

“如果一個學派沒有組織性和紀律性,遲早會在曆史中消失。”

“經曆了春秋戰國,諸子百家中能延續下來的又有多少?”

“這些學派哪個沒有組織性?”

“難道它們就不能被稱為組織嗎?”

六玄子心裏有點不明白。

“如果你一直抱著這樣的理解,那這次改變墨家必然失敗。”

“或許還會讓墨家麵臨更大的災難!”

趙安淡淡地說。

今天與六玄子見麵後,趙安對墨家消失的原因有了點猜測。

除了剛才說的紀律性不被當權者容忍外,可能還有六玄子這次對墨家的改革。

從六玄子的話裏,趙安得出,六玄子還沒發現墨家最根本的問題。

改革,往往伴隨著流血和犧牲。

連最基本的問題都沒找到,

這時候改革,隻會徒增傷亡。

“客卿大人似乎言重了!”

六玄子冷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