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華美的拜帖遞了過來,落款上,申閣老的字跡飄逸絕美,吸引住了沈烈和海瑞的目光。

海瑞微微錯愕。

沈烈卻眉頭一皺,不悅道:“叫他來見我。”

浙黨內閣如今都是砧板上的肉了,還擺什麽譜啊?

海瑞無言已對,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嗯。”

老大人點了點頭,在他這一根筋的腦子裏看來,占盡了上風的沈烈如今得勢不饒人,此事是在情理之中。

第二天。

天津左衛。

當申時行和兩個兒子乖乖的坐著轎子趕到左衛的時候,沈烈正站在修繕一新的衛指揮使官廳裏。

看著外麵半山腰上,正在進行的下葬儀式。

鳴槍禮。

半山腰上多了兩百座新墳,那墳墓裏埋葬的,是跟隨沈烈這一路衝殺,戰死在居庸關下,德勝門前的驍勇子弟。

淋漓的細雨中,隨著那整齊的火槍爆鳴中。

英靈不滅。

“請。”

隨著親兵將申時行父子三人迎入了官廳。

陪伴一旁的白廣恩,白貞貞父女,還有一眾升了官,得了重傷的錦衣校尉們頓時側目以對。

“哎喲喂……閣老。”

被文官打壓了一輩子的指揮使白廣恩,到此時還沒有完成身份裝換,一看到威嚴的當朝首輔便本能的軟了。

正要上前寒暄兩句。

卻被乖女兒拽住了,用那雙明亮狡黠的眸子看了一眼,白廣恩便回過神來,趕忙停下了腳步將神色一整。

“咳。”

白廣恩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便揮了揮手,帶著精悍的衛中子弟退了下去,可是衛中將官也沒走遠,就站在門外聽著。

老白……

是真怕出事!

官廳中氣氛有些尷尬。

而穿著一身飛魚服的沈烈,卻並未理會,隻是站在窗邊默然肅立,等到那鳴槍禮結束。

這是對作為英靈起碼的尊重。

反觀申時行三人便有些不自然。

直到。

沈烈幽幽的聲音在廳中響起:“此禮起源於泰西諸國,大約在一百年前英宗年間,泰西諸國開始裝備火器。”

目光幽幽。

沈烈好似陷入了沉思。

“但泰西諸國,在英宗年間的火器尚且十分簡陋,遠不如我大明,正處於冷、熱兵器交替的年代。”

那個時候歐洲人的戰術,便隻能拿著簡陋的火門槍,放一槍後,開始衝上去用冷兵器肉搏。

“一百年了呀。”

歎著氣。

沈烈終於轉過身,用灼灼目光看向了那斯文儒雅,強自鎮定的當朝首輔大學士,眼中透著幾分冷漠。

一百年過去了,歐洲人已經研發出了先進的燧發火槍,各種型號的火繩槍,犀利的前裝滑膛加農重炮。

可大明在這長達一個世紀的日子了,在忙著幹什麽呐?

在忙著收租,放貸開當鋪。

踱著步子。

沈烈又徐徐道:“這般禮節,本是泰西諸國在戰鬥結束後,分出了勝負,便會將銃子朝天射擊,清空火藥……以示自己不會搞突襲。”

“蠢呀!”

沈烈歎著氣:“洋人懂什麽兵法呢?”

兵者,詭道也。

“可時間久了,這般禮儀變成了戰亂結束後,對軍中英靈表示哀悼的禮節了。”

停下了腳步,沈烈冷冷道:“本官已啟奏陛下,將這鳴槍之禮,成為定製,不知申閣老以為然否?”

這話裏話外,隻字不提儒教之罪,卻好似戳著滿朝文官,內閣閣老們的鼻子罵街。

申時行還能氣定神閑,可是他的兩個兒子卻憋不住了,當下便悶聲悶氣的抗辯了起來。

“你簡在帝心,你說什麽那自然便是什麽。”

沈烈皺眉,用威嚴的目光看了過去,頓時讓申府的兩位公子有些心虛,訥訥的不敢再抗辯。

良久。

申時行才回過一口氣來,背著手,徐徐道:“廢丁稅,此事牽連極大,絕無可能,若此政令一出南直隸,江南……天下必反!”

沈烈也沒放在心上,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知道了。”

那就反唄。

老子連寧河恭懿王和晉黨都敢收拾,害怕你們這些江南世家造反麽,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眉頭一挑。

沈烈便油然道:“申閣老還有別的事麽。”

沒有就請回吧。

都挺忙的。

“你!”

申時行勃然大怒,怒目圓睜,可是看著一臉嘲諷的沈烈,還是將心中怒火強壓下了下去,接受了冰冷的現實。

想了想。

申時行便拋出了一個備用方案:“茲事體大,老夫以為當徐徐而行,不如……先在北直隸,順天府一帶試行,若無大礙再推行天下。”

“不必了。”

沈烈翻了個白眼,一口回絕,別給本官下套。

老子不吃這套!

“要廢就立刻廢,你不行,我換人。”

輕蔑的看著這位內閣首輔,沈烈眼中再次閃爍起了嘲諷:“你們這些讀書人呐!”

讀書人的嘴。

騙人的鬼。

竟然跟我沈某打起太極拳來了!

你是當老子沒讀過曆史麽,王莽怎麽死的,王莽新政的每一項政策,看上去都十分美好。

可為什麽推行到了地方,便立刻變了味,成了禍國殃民的法令呐,秘密就在於下麵的人陽奉陰違。

這幫人呐!

上千年了。

最擅長的本事就是曲解聖意,成天琢磨著如何把好經念成歪的,怎麽琢磨著鑽政策的空子。

接下來。

沈烈不再提廢丁稅的事情,反而又岔開了話題道:“再過幾日,這衛中學堂便要開辦起來了,沈某之意……當在這衛中學堂恢複漢製,教授六經,禮,樂,射,禦,書,數。”

“哎?”

沈烈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麽奇怪的事,便奇道:“這六經似乎……與你儒教也沒什麽相幹呀!”

這君子六經到底哪一本和儒家有關了呀,哪一本是孔夫子,又或者孟夫子寫的呀,怎麽看都像是偷的呀!

“閣老以為如何?”

話音落。

申時行終於有些憋不住了,氣得臉色鐵青,身體劇烈顫抖了起來,使勁了全身的力氣罵道。

“混賬,你,你……這是要做什麽!”

沈烈不以為然。

做什麽?

老子自然是要掘了你儒家的根。

不。

是程朱理學的根。

把這個鍋扣到孔夫子頭上,確實有些牽強了,畢竟當年孔老夫子也是一位猛人,身長九尺有六寸。

人皆謂之長人。

而異之。

按照春秋戰國時期的尺度計算。

這相當於兩米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