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張居正在護衛的提醒下,急匆匆的從正堂中走出,坐進了舒適的八抬大轎裏。

張靜修看著父親的背影離去,有些無奈,隻好乖乖應道:“哦。”

院中。

張居正坐進了轎子裏,才覺得鬆了口氣。

就在剛才,他堂堂大明首輔竟然在算學問題上差點被女兒問住了,連後背都開始冒汗了。

這什麽鬼的天方算學,想必又是從海外傳入大明的奇技**巧,到了大明統稱為西學。

作為大明王朝的三朝元老,這些事,沒人比張居正更清楚了。

這幾十年來,大明從嘉靖朝開始,隨著海上貿易的日漸興盛,大明與西洋人接觸便越來越頻繁。

又隨著隆慶年間被迫解除海禁,允許民間私人船舶遠行東西二洋之後,不免有一些西洋傳教士,借著這股東風紛紛進入大明本土。

這些傳教士一麵積極融入大明,一麵傳教,自然也帶來了西學知識,又因為這些傳教士對大明的態度十分恭謹。

故此大明朝廷並不禁止此事。

張居正是什麽人?

作為一名有誌於銳意改良的大明文人中的精英,張居正其實對於西學並不排斥,西學自有其可取之道,不過……

就是有些小小尷尬,還有點心虛。

隨著護衛一聲吆喝:“起轎!”

八抬大轎出了相府,向著紫禁城的方向走去,張居正在轎子裏搖晃著,威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他這個寶貝女兒呀,自幼聰穎無比,才華比那些哥哥們也不遑多讓,可惜靜兒是個女兒身。

若不然。

張家八成要多出一個進士。

府內。

張靜修沒有從父親哪裏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免有些失望,本想急匆匆跑去便宜坊,與沈烈再理論一番,可是……

一想到那家夥故作高深,得意揚揚的樣子,心高氣傲的張靜修便不由自主的崛起了小嘴,芳心中嘀咕了起來。

絕不能讓那家夥得意下去!

若不然。

豈不是顯得本小姐不學無術了?

張靜修沉吟著,在府中搜尋了半天,依舊沒有找到關於天方算學的書籍,可是她有不服氣。

於是張大小姐那雙明眸轉了轉,便急匆匆向著前院走去。

太師府,前院。

二進院子裏,過了簽押房有一排青磚瓦房,房中不時響起劈裏啪啦敲算盤的聲音。

府中的護院,下人,丫鬟們不停的進進出出,看起來十分繁忙,這些人有的是來支取銀兩,有的來銷賬。

還有幾名雜役,正在將外客送來的大量禮品清點,封存,入庫……

這裏是整個太師府的賬房,倉庫,也是最核心的區域。

隨著張靜修快步走來,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丫鬟們,長隨們紛紛行禮,疑惑的看著大小姐急匆匆的樣子。

此刻賬房裏。

一個儒雅的中年文士一手拿著賬本,一手拿著算盤,在成箱的賀禮前走動著,一邊清點,一邊十分寫意的撥弄著算盤珠。

隨著張靜修走進庫房,向著中年人甜笑道:“三指叔!”

中年人一愣,聞言轉過身來,瞧著笑顏如花的張靜修,臉上露出了寵溺的笑容,徐徐道:“靜兒怎麽有空來這庫房……”

看的出來,這中年人雖然隻是個賬房先生的角色,可是在張府的地位很高,像是大管家之類的核心人物。

此人年紀不過四十出頭,能執掌太師府庫房大權,自然也是張家的親戚,必定是五服之內的近親。

他卻不姓張,而是姓劉,實則乃是張靜修姥娘家的一位表親,雖然隻是個秀才功名,可是一手算盤打的出神入化。

這些年,張府的大小賬目,進出往來款項都是由此人一手管理,並且從未出過差錯。

此人在算學上造詣極深,在賬房先生這個行業裏,是一頂一的高手,行內人稱劉三指。

見到張靜修前來,劉三指不敢怠慢,快步上前迎接,本想要寒暄問候幾句,可是……

沒料到大小姐無心客套,便將他拽到一旁,急切的問道:“三指叔,靜修近日遇到了一個算學上的難題,百思不得其解,故此靜修特來請教。”

劉三指微微錯愕,可一聽說是算學上的問題,便頗為自負的道:“小姐但講無妨。”

片刻後。

看著小姐寫下的幾個鬼畫符一般的數字,劉三指不由得微微皺眉,輕聲道:“這是天方算法,但不知小姐從何處得來?”

張靜修一雙明眸亮了起來,忙道:“從一個友人那裏得來……哎呀,三指叔別問了,你懂得天方算學?”

劉三指徐徐點頭,傲然道:“略知一二。”

張靜修立刻便喜笑顏開,拽著這位大管家的手,不停的搖晃了起來,纏著他講一講這天方算學的奧秘。

但隻見,劉三指麵帶微笑,笑容中卻透著幾分不屑,淡淡道:“天方算學麽,不過是無用之學。”

說話間,他便將手中的算盤抖了抖,用三根手指靈巧的撥弄了加下,發出了幾聲輕響。

那算盤珠子便好似有了靈性一般,乖乖聽話的運到了位置。

“小姐請看!”

當著張靜修的麵,劉三指施展著自幼苦練的珠算神技,一邊傲然道:“要論算法,我朝珠算之學當可冠絕天下,天方算法麽……嗬嗬嗬,雕蟲小技罷了。”

幾聲冷笑表明了他的態度。

張靜修先是呆了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俏皮的笑容,便拽著劉三指的袖子往外麵走。

一邊走,一邊催促道:“三指叔,走!”

劉三指被她拽著走,一臉茫然道:“做什麽去?”

可張靜修不管,隻是拽著他走,還叫人去通知張魁備好馬,她要帶著三指叔去便宜坊,好好教訓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夥。

日上三竿之時。

便宜坊。

後廚裏傳來切菜的聲音,沈烈則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招待著田洪田百戶,給他斟上了一杯熱茶。

然後沈烈便說起了土豆的事情。

沈烈低聲道:“此事還得仰仗田大人了。”

田洪人脈廣,消息靈通,手下有一百多號正牌子錦衣衛,幾百個幫閑,還有大大小小的幫會都聽命於他。

請他暗中查找土豆的蹤跡,是最合適的人選。

田洪微微錯愕,卻還是滿口答應下來:“請沈老弟放心,倘若這京城真有此物,不出三日,必有消息。”

沈烈等的就是這句話了,趕忙從袖子裏掏出幾張十兩的銀票塞了過去,不顧田洪的推脫硬塞進他袖子裏。

沈烈才笑著道:“如此便拜托田大人了。”

田洪正要說話時……

外麵有人急匆匆走了進來。

沈烈與田洪轉過臉,看向了門口方向,便隻見大掌櫃張靜修,帶著一個十分神氣的中年文士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