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午夜時分。

這西苑之中,講武堂內外卻燈火通明,充滿了臨戰兵危的氣氛。

雖然說。

十九歲的萬曆皇帝打消了禦駕親征的念頭,可這位爺依舊難掩興奮之色,睡意全無……

這精氣神,這亢奮的神態讓幾位老大人眼皮直跳。

在心裏偷偷歎氣。

真是……

老朱家的種啊!

又初出茅廬,血氣方剛,又剛剛清洗了朝堂,大權在握了,於是一見到打仗便好似見到了蜂蜜。

老朱家的好戰基因,好似在這一刻覺醒了。

眼瞧著,莫名興奮的萬歲爺,又叫人去弘文館取來了一大堆宣府,大同,九邊各鎮的輿圖掛了起來。

而後。

又拖著老邁的英國公,馮保,海瑞幾位老大人開始策劃作戰方略,瞧著老大人們那一張張睡意朦朧的臉。

再看看萬歲爺因為興奮而略帶猙獰的麵容。

沈烈便趕忙又勸說了起來:“陛下容稟……作戰方略這種事,還是交給前線的武將們去製定吧。”

您這……

怎麽還當起微操大師來了呀!

從這京師到大同府,太原府遠隔上千裏,等到前線的消息傳回來,等你製定好了作戰計劃,再把計劃傳到前線。

隻怕是。

黃花菜都涼了呀!

一旁。

早已難掩困倦的英國公趕忙附和道。

“善!”

此言甚是!

可是這一來。

朱翊鈞便急了,一瞪眼睛,便嚷嚷了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朕就這麽幹看著?”

隨著眾武勳一哆嗦,真怕這位爺耐不住性子又要禦駕親征了。

沈烈也便趕忙道:“臣請……陛下給戚帥加恩呐!

指揮大規模野戰兵團作戰,我不行,陛下也不行,卻偏偏要將一代大明軍神戚繼光放在一邊不用。

那不是有病麽!

“哦。”

許是覺得沈烈所言極有道理,朱翊鈞便隻好摸了摸鼻子,將心中的興奮之情強壓了下去。

開始琢磨著給戚繼光,李如鬆,馬林等前線將領加恩。

怎麽加恩。

沈烈便又笑著道:“無非便是升官……呃,犒賞三軍唄。”

眾位武勳,連海瑞都紛紛應諾。

“善!”

“臣附議。”

而後。

隨著海瑞,馮保親自擬好了幾道聖旨,給前線主帥戚繼光加了個兵部尚書,太師銜,又給李如鬆,馬林加了兵部侍郎銜。

再從宮中內帑調撥了五十萬兩現銀,大量的軍糧,軍械直送軍前,隻等明天一早。

欽差便可以出發了。

做好了這一切,眾位老大人便終於鬆了口氣。

而此時。

沈烈便又躬身一禮,輕聲道:“戚帥在前線打仗,陛下容稟……咱們君臣自然也不能閑著。

往周圍看了看,沈烈便壓低聲音道:“陛下,咱們……”

區區一個寧河王,刷經驗也刷不了多少,皇上就應該幹皇上的事兒,反正……

去前線當大頭兵這事兒,還是盡量別幹。

“陛下……”

隨著沈烈眼睛眯了起來,沉聲道:“這個時候,咱們在京中能做的,那就得……”

爭奪輿論的製高點了!

不占領輿論的陣地,又怎麽名正言順的抄家呐。

“臣以為,朝廷當加印邸報,宣講前線將士的英勇事跡,再給皇上畫幾張戎裝照。”

“西苑裏搞一搞閱兵,也刊登在邸報上。”

必定要將大明將官英勇無畏,平定叛亂的英姿,還有那邸報張貼於大街小巷,還有那村口的大槐樹底下。

昭告天下!

這一番話。

將英國公,豐城侯各位武勳說的懵了。

人傻了。

而十九歲的萬曆皇帝嘴巴也微微張開,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手下的頭號心腹愛將,便好似看到了一個怪物。

“嘶。”

隨著萬歲爺回過神來,抽了口涼氣,在心中細細琢磨了起來。

似乎,好像……

有道理呀。

而眾武勳,連海瑞的臉色也變得古怪。

隨著一陣死寂。

朱翊鈞興高采烈道:“準。”

就這麽幹!

沈烈微微一笑,忙道:“臣遵旨。”

這就去幹。

沈烈雖然對戰爭之道懂得不多,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大差不差的,就按照書上看的那套來唄。

至少。

總比那些傻不拉幾的腐儒,出兵薩爾滸之前,還要將作戰計劃堂而皇之的貼在城門樓上強。

片刻後。

隨著前線開戰的興奮勁兒過去了,朱翊鈞也開始哈欠連天,便下令散會,眾位老大人可算是解脫了。

淩晨時分。

北鎮撫司。

都這個時辰了,沈烈也不願回家,平白驚擾了嬌妻愛妾的好夢,便打算在這官廳裏對付一晚上。

可關上了門。

沈烈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而此時。

裏麵的小套間裏和衣而眠,等候了一夜的素美婦人聽到了響動,便輕移蓮步,走了出來……

常念秀一邊整理著衣衫,徐徐走到了沈烈身後,又伸出蔥白的手指替他揉捏著酸痛的太陽穴。

眯著眼睛。

沈烈感受著她柔軟的手指,在自己的額頭上輕撫著,那縈繞在鼻端的淡雅清香,讓他的精神漸漸舒緩。

而後。

沈烈便好似夢囈一般輕聲吩咐了起來:“前麵的事交給十三,朝花去做,你……一個女人家,便不要去湊這個熱鬧了。”

常念秀心中一熱,便應了一聲:“嗯。”

而沈烈便又沉吟著,輕聲道:“從明日起,我叫老白派一些人跟著你,盡早將沿途的驛站,兵站都管起來,道路也要盡快修繕……”

常念秀便又應了一聲:“是。”

而廳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她很清楚沈烈的想法,是要趁著寧河王叛亂的大好時機,由錦衣衛係統來收編驛站,兵站。

而後建立起一套順暢物流體係。

不過。

修路,架橋,征發民夫,平叛……

這需要一大筆錢。

不過看上去,沈烈卻並不擔心錢財。

而此時。

房門被人了推開,同樣一夜未眠的鎮撫田洪急匆匆走了進來,有意不去看那端莊嫵媚的俏寡婦。

向著沈烈行了一禮。

田洪輕聲道:“大人……都預備好了。”

沈烈點點頭,便睜開眼睛,站起身,從牙縫裏憋出了一個字:“走。”

淩晨時分。

山西會館門前。

平亂時期,這大街小巷裏自然而然的實行了宵禁,而這昔日裏無比繁華,人來人往的會館外。

此刻早已是火把獵獵。

軍兵環繞下。

山西會館大門緊閉,而前後門,院牆邊上的胡同裏,卻早已被重兵團團包圍,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隨著輕騎在長街上疾馳而來。

在會館前停了下來。

翻身。

下馬。

沈烈將韁繩交給了親兵,又看著暗沉沉的天色,目光變得幽幽,散發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彩。

殺意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