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夫妻二人,成親的時日也不短了,可張靜修和芸兒肚子裏一直沒什麽動靜,這位大小姐便有些心急了。

非要帶著沈烈來看看大夫。

沒奈何。

沈烈隻好捏著鼻子認了,坐在館中,看著那搖頭晃腦的大夫伸出三根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腕脈。

不多時。

那大夫便將三根手指從沈烈手腕上挪開了,啥也沒說,隻是掐著白胡子沉吟了片刻,便讓買藥……

一看這架勢。

沈烈便搖了搖頭。

“得嘞!”

看來在哪個時代看病都是如此,尤其是疑難雜症,求子這種事多半都是智商稅,真還不如去廟裏燒香實在。

可是沒辦法。

在張靜修的感激的道謝聲中,夫妻二人便帶著芸兒從醫館裏走了出來,還喜滋滋的提著一味四全大補湯,一味龜苓湯。

瞧著芸兒喜氣洋洋,好似寶貝一般抱著。

沈烈便又搖了搖頭。

正要與嬌妻愛妾一通離去,而此時,從對麵的太醫院裏卻走出來一群人。

卻隻見幾個衣衫華貴之人,看起來像是太醫院的屬官,架著一位六七十歲的老者,還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了出來。

沈烈便停下來駐足旁觀。

那爺孫二人似是從外地遠道而來,都背著書箱,雨傘,正一個勁的向著太醫院的屬官們抱拳。

央求著什麽。

“勞煩幾位給通傳一番……”

可那幾位太醫院的官員卻十分不耐,隻是敷衍了幾句:“別費勁了,幾位大人都忙著呐……你且回老家等消息吧。”

老者隻好苦著臉,歎著氣,在少年的攙扶下徐徐離去。

沈烈本不願多管閑事。

正要離去。

可是卻從那眉清目秀的少年背著的書箱裏,掉出了一本書,那手寫本的書籍掉落在地,可是將老者心疼壞了。

“小心些!”

老者數落著少年,一邊彎下腰,將那書卷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麵的泥土,老臉上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而沈烈便瞄了一眼,然後便愣住了。

等會兒!

看著那卷書上端端正正的楷書,沈烈目光一凝,便好似發現了什麽新大陸,那眼中便閃爍起了精光。

“本草……綱目。”

微微錯愕。

沈烈趕忙快步追了上去,朗聲道:“老丈留步!”

這一聲呼喚,便讓那爺孫二人便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有些怯懦的看著身穿華服的沈烈。

老者微微錯愕,趕行禮寒暄:“敢問這位大官人有何見教?”

這做派,這打扮,一看便是朝中勳貴。

沈烈忙道:“不敢當,敢問老丈高姓大名?”

此刻。

沈烈心中帶著幾分期待,便瞪大了眼睛,眼巴巴的看著那老者,目光中不免有幾分熱切。

那老者爺孫二人被他看的心中發毛,清秀少年便不悅道:“你這人好沒道理。”

聲如黃鸝,清亮甜美。

卻原來是一位少女。

老者似不願多事,便狠狠瞪了孫女一眼,便向著沈烈謹慎的應道:“老朽姓李……”

“李時珍,李大夫!”

隨著沈烈大吃一驚,叫出了這老者的字號。

李時珍也吃了一驚,一臉疑惑的打量了過來,氣道:“敢問……這位少爺……與老朽有過交集麽?”

好嘛!

還真是李時珍!

沈烈眼睛一轉,便趕忙辯解道:“李大夫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初家母染病,得李大夫妙手回春,沈某可是記憶猶新呐。”

先胡扯了一通。

又往左右看了看。

沈烈便朗聲笑道:“道左相逢,不勝歡喜,不如沈某做東……請老恩公務必賞臉。”

李時珍雖一臉茫然,可是他這輩子治好過的病人也不知道有多少,盛情難卻之下便隻好拱手道。

“如此便叨擾了。”

於是沈烈便叮囑嬌妻愛妾先行返家,他自己卻帶著這一老一少,向著不遠處的茶樓走去。

看著夫婿走遠了。

芸兒一臉狐疑的嘟囔著:“有這事兒麽……不記得了呀。”

沈烈可不管那麽多,帶著李時珍爺孫二人,走進了茶樓,要了個雅間,然後讓小二送來了果品茶水。

一盤攀談。

沈烈才算弄明白了,敢情這爺孫二人來京城已經半個月了,來京城幹嘛呢,來獻書。

這位老先生要將花費了半生時間,所編纂的那本《本草綱目》獻給皇家,希望能夠刊行天下,能夠發揚光大。

可是他又沒有門路,便隻好到太醫院來找當年的同僚,希望同僚能夠將醫書獻給天子。

“哦。”

沈烈恍然。

嘉靖三十年的時候,李時珍三十八歲時,因治好了富順王朱厚焜兒子的病而醫名大顯。

被武昌的楚王朱英襝聘為王府的“奉祠正”兼管良醫所事務。

嘉靖三十五年,李時珍又被推薦到太醫院工作,授“太醫院判”職務,三年後,又被推薦上京任太醫院判。

可任職一年,便辭職回鄉。

估計是受不了這太醫院裏的烏煙瘴氣吧。

然後……

便是一個後世人耳熟能詳的故事。

這位大明藥聖先後到武當山、廬山、茅山、牛首山及湖廣、安徽、河南、河北等地收集藥物標本和處方。

並拜漁人、樵夫、農民、車夫、藥工、捕蛇者為師,參考曆代醫藥等方麵書籍925種。

考古證今、窮究物理,記錄上千萬字劄記,弄清許多疑難問題,曆經二十餘個寒暑,三易其稿。

最終寫成了二百萬字的《本草綱目》。

為一代醫聖。

沈烈放下茶碗,從李時珍手中要過了一本醫書,翻了翻,心中便帶著無限感慨,輕聲道。

“那……貴友是怎麽說的?”

答應幫你獻書了麽?

李時珍卻歎了口氣,娓娓道來,他帶著孫女已經在這太醫院求了十來天了,天亮就來……

別提獻書了。

當初那幾位同僚壓根不願意見他。

沈烈啞然。

很快便釋然了。

難怪自己能遇到他了,這位老爺子也是真慘,滿腔熱血的帶著自己的著作進了京。

以為能夠很順利的出版刊行。

卻未曾想。

在太醫院軟磨硬泡了一個月,連昔日同僚的人影也沒見到。

這似乎便是整個大明王朝的縮影,人一走,茶就涼,趨炎附勢成風,更別說這位老爺子離開太醫院多少年了呀。

二十年了!

人家不願意見他也在情理之中。

想了想。

沈烈便殷切道:“敢問李大夫有落腳處麽?”

李時珍忙道:“老朽自入京之後便住在東城客棧,再過兩日……便要回老家去咯。”

看來是心灰意冷了。

沈烈便站起身,笑著道:“相遇是緣,若李大夫信得過沈某,隨沈某返家,咱換個地方住……”

話還沒說完。

那女扮男裝的清秀少女,便警覺的抱緊了小包袱,悻悻道:“做什麽……你這人……真沒道理。”

一見麵便讓人跟著他走。

什麽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