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這一病,這些年被他以雷霆手段禁絕的書院中人,什麽名師,教授,朋黨,以及這些人背後的藩王勢力又死灰複燃了。

並且開始反攻倒算了。

靜謐中。

隨著沈府內宅中安靜了下來。

看著滿臉皺紋的馮保,沈烈不由得幽幽歎道:“聽馮公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到如今。

沈烈可算是明白了,將大明盛世親手葬送的讀書人黨爭是怎麽回事兒,原來這一切都要從私辦書院說起。

並且這股歪風一度被張居正革除了。

可張居正一死……

沈烈便將眼睛眯了起來,這股子歪風又卷土重來,甚至更加猖狂,終於導致黨爭失控。

沉吟著。

馮保同樣愁眉不展。

他好似看到了張居正不測之後,這大明,又將回到嘉靖末年那般群魔亂舞,朝局混亂的可怕境地。

此時。

沈烈卻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便又輕聲道:“請恕小侄妄言,不管這朝中除了多大的風浪,隻要明軍不亂,則大明無憂。”

話音落。

馮保先是微微錯愕,隨即眼中精光爆閃。

“明軍不亂則大明無憂!”

馮保渾濁的眼中閃爍著精光,細細品味著沈烈的話。

似撥雲見日一般。

在紛亂中理清了頭緒。

“對。”

馮保越想越覺得這話有道理。

心中一動。

這位大明內廷總管用精光四射的眼睛看著沈烈,動容道:“依你之意,如何能叫明軍不亂?”

沈烈看了看四下無人,便又輕聲道:“退一萬步講,最糟糕的情形下,就算是太師大人有什麽不測……怎麽也要保住戚帥。”

話音落。

好似石破天驚一般,將馮保從懵懂中驚醒了過來。

此刻。

沈烈眼中閃爍著睿智的神采,他知道如今這形勢,但凡能保住戚繼光和密雲大營。

有一支強大的浙軍坐鎮京畿,任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如何折騰,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馮保眼睛亮起,讚道:“好,好。”

二人就此事達成一致。

馮保便急匆匆從沈府離去。

關上門。

沈烈背著手走到了屋簷下,又走了回來,在心中又盤算了起來,倘若馮保能說服李太後……

幾人聯手說服少年天子網開一麵,保住戚繼光和他的浙軍,保住對大明來說意義十分重大的密雲大營。

那麽這曆史或許仍將被改寫。

想了想。

沈烈覺得成功率極高。

幽幽中。

沈烈心中踏實了下來。

此時身後響起了輕柔的腳步聲。

芸兒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那秀逸的黛眉微微皺起,輕聲道:“少爺……太師真的無藥可救了麽?”

沈烈不語。

芸兒明亮清澈的眸子便黯淡了下去。

隨著一陣秋風吹過,說不盡的蕭瑟清冷。

又數日後。

隨著一場秋雨落下,天氣漸漸轉冷,眼看著瓦片上已經起了霜,離婚期也越來越近。

眼巴巴等到了大婚這天。

大清早。

天還沒亮。

沈烈便穿好了大紅喜服,抖擻起精神,騎著馬,帶著迎親隊伍十分低調的出了街。

一路沒有吹吹打打,而是偃旗息鼓的來到了太師府。

而府中早已將喜宴擺好。

入了二門。

便可以瞧見滿堂賓客。

這一個月來,經過沈烈和張簡修二人的商量,很快便達成了一致,如今這般局勢下。

除了沈烈的親朋好友,張府的直係親屬,這婚宴並未宴請外人,也不曾吹吹打打,而是舉辦的十分低調。

意味不明的竊竊私語聲中。

吉時到。

又隨著丫鬟,侍女將臥病在床的張居正攙扶了出來,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這婚禮才多了幾分喜氣。

按說這婚禮本該在沈府舉辦,可如今也顧不上了。

瞧著病容滿麵的張居正,勉強在鋪好了被褥的太師椅上落座,沈烈這邊也將李嬸這個唯一的長輩請了過去。

禮官便趕忙扯著嗓子叫嚷起來:“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隨著小夫妻二人牽著手離去,張居正慘白的臉上才多了一絲喜色,看著身穿大紅喜服。

蒙著紅蓋頭卻一步三回頭的女兒,張居正滿是皺紋的眼角微微濕潤,落下了幾滴老淚。

片刻後。

沈府。

接了親。

沈府這邊也早就預備好了,沈府的布置便更加簡潔,沒有大張旗鼓的收禮金,隻是布置好了洞房,掛起了大紅燈籠,貼好了喜字。

酒席隻擺了十桌,九桌在前院,坐著的都是些柳條街的老街坊,又或者是便宜坊的夥計,幫閑。

內宅裏隻擺了一桌。

出席的也隻有馮保,戚繼光,李如鬆,以及前來送親的張簡修,還有便宜坊的四掌櫃田洪。

幾人把酒言歡。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鬧騰的,便隻有李如鬆。

隨著天色漸晚,多喝了幾杯水酒的李如鬆便嚷嚷著要鬧洞房,可是卻被沈烈不客氣的轟了出去。

“滾蛋!”

眾位親朋好友的大笑聲中。

夜已深。

酒宴也散了。

送走了諸位親友,沈烈便急匆匆走進了婚房。

推開門。

便瞧見紅燭映照之下,婚房裏擺著幾大箱子的嫁妝,一位身穿喜服的佳人正端莊的坐在床邊,紅蓋頭尚未揭下。

三個姿色上佳的陪嫁丫鬟正在和她說話解悶。

見沈烈進門。

三個陪嫁丫鬟忙盈盈下拜,輕聲喚道:“老爺。”

沈烈立刻便被這個稱呼叫的愣住了,瞧著這三個丫鬟嬌美的俏臉,那乖巧柔順的神態,不由得心中一陣恍惚。

太師府出來的丫鬟,不論是儀態還是素質自然都是上佳。

呆了呆。

沈烈才道:“免,下去吧。”

隨著三個丫鬟退了下去,還從外麵將房門關上了,沈烈才忍不住摸了摸頭,意識到從今晚過後。

他便是一位大明朝的老爺了。

是權貴。

“這年月……”

沈烈搖著頭走到了床邊,拿起了一柄玉如意掀開了紅蓋頭,便瞧見了紅燭掩映下一張宜嗔宜喜的明媚俏臉。

見慣了她穿男裝的樣子。

如今她卻穿上了剪裁合身的喜服,畫上了精致的妝容,這般姿容絕世,這般明眸皓齒。

讓沈烈心中雀躍跳動了起來。

帶著無限柔情。

沈烈輕道:“娘子。”

那姿容絕世的佳人便赧然垂首,乖乖應了一聲:“老爺。”

沈烈頓時眉開眼笑。

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