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今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然後獨自離開了。再怎麽等下去,也不會有人為她開門。長今想趁此機會到退膳間裏尋找母親的烹飪日記。

月底的夜晚,王宮裏一片漆黑。長今對王宮裏的路徑一無所知,胡**索著,突然聽見對麵樓閣底下傳來清晰的説話聲。

“小烏龜啊,你不要讓我母親生病,好不好?”

是連生。一雙溫柔的眼睛,嘴唇有點發黑,初次見麵時,長今就注意到她了。連生看見長今,立刻跑了過來。

“你去哪兒?”

“退膳間。”

“退膳間在哪兒?”

“在殿下居住的大殿旁邊。”

“大殿?不行,我們不可以離開這裏……”

“你先回去吧。”

“令路看見我的小烏龜,讓我趕快扔掉,我也不願意回到宿舍。再説我不能一個人走,我要和你一起回去。萬一被發現了,尚宮嬤嬤會要了我們的小命。”

不管連生説什麽,長今隻顧默默地向前走。連生小聲阻攔長今,但最後她還是跟長今一起走了。

通過仁政門,越過仁政殿,長今已經來到大王的便殿——宣政殿附近,但她全然不知,依舊是大膽地往前走。便殿是大王平日與大臣談論國政的地方,左右各三間,宣政殿的建築精巧雅致,塗在房頂上的青釉,以及雕塑全部沉浸在黑暗之中。

宣政殿由宣傳官、尚宮、內侍和內人等把守,台階上放著兩雙鞋,一雙是禦鞋,另一雙是士大夫的鞋。

看見便殿門前的守門人,長今連忙低身爬了起來,連生坐立不安滿臉哭相,卻也不得不跟著長今。

她們用胳膊肘向前爬行,到達對麵宮殿門前時,意外地遇上了另一個宮女,那宮女兩手交叉在胸前,視線朝向便殿,眼神是那麽的急切。

長今和連生停了下來,差點沒窒息。那個宮女正在朝便殿叩頭,她的屁股恰好碰到了連生的臉。

“哎呀!”

聲音是從連生口中發出來的,其他兩個人同樣嚇了一跳,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向宮殿下麵爬去。連生的一隻膠鞋爬掉了,卻沒有時間去拾。便殿前燈火閃爍,內侍的聲音穿透黑暗傳來。

“什麽人?”

內侍們緊張地往前看,提著燈籠朝這邊走來。三個人對彼此的呼吸都感到萬分驚悸。

內侍們已經靠近宮殿正下方。連生忍受不住,口中發出哆哆嗦嗦的呻吟聲,就像破葫蘆漏水。長今和那個宮女同時捂住了連生的嘴巴,下意識地彼此對視了一眼。從近處看,那宮女似乎比長今年長兩三歲。

此時,內侍已經到達宮殿前麵。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們馬上就要踩到那隻掉落的膠鞋了。連生驚厥不已,幾乎不醒人事,然而越是這樣,長今和那個宮女就越是用力地捂緊了連生的嘴巴。

“喵唔……”

就在這時,一隻貓從宮殿下麵跳了出來,長長地叫了一聲,並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

“原來是隻貓啊。”

一名內侍消除了緊張,輕輕嘟噥了一聲。幸好,內侍們離開了,沒有踩到那隻膠鞋。

長今和宮女不約而同地把手從連生嘴上拿開。連生輕輕咳嗽幾聲,痛苦地連聲呻吟。

“這可是在便殿門前,我們該怎麽辦呢?”

長今問道,而那宮女的目光仿佛在説,“我還想問你們呢?”並且呼地發出一聲長歎。

“你們壞了我的好事。”

“什麽事?”

“最後的道別。”

“最後的道別?”

“你們看見宣政殿台階上放著兩雙鞋了吧?不是聖上的禦鞋,是旁邊的那雙。那個人十六歲就通過了國子監考試*(高麗時代由國子監舉行的一種預備考試,考試合格者評為進士,所以也稱進士考試——譯者注),今天中了狀元。所以聖上親自以茶果招待。”

“國子監考試?你是説他科舉及第了?”

連生咋咋呼呼地問道。

“不是的。這是參加文科考試的程序,必須首先成為生員或者進士。”

“你為什麽要跟他做最後的道別呢?”

“我在家的時候就很喜歡他,可是家裏大人強迫我做了宮女。你們也聽説了吧?宮女都是聖上的女人,所以我想來這裏向他做最後的道別,想不到全讓你們倆給攪和了。”

連生悶悶不樂,而長今卻很嚴肅地説。

“那你再去行禮吧,我們倆給你放哨。”

“你瘋了?”

“你真願意這樣嗎?”

兩個人同時叫出聲來,一起望著長今。長今點了點頭,站到宮女的一邊。

“瘋了,你們倆都瘋了。”

連生滿腹擔憂,嘴裏嘟噥個不停。

宮女向著宣政殿合掌行禮,表情極其認真,看上去有些淒涼。連生不停地抱怨,而長今看見宮女為了向自己愛慕的人道別,竟敢冒這麽大的危險,就覺得這個人一定心地善良。

“謝謝你!”

宮女施禮完畢,溫柔地看了看長今。

“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記住了嗎?”

“當然啦!”

宮女以隱約的微笑代替語言,轉過身匆匆離開了。

“應該問問名字才是啊……”

此時,宮女敏捷的身體已經消失在夜幕中了。

從那以後,每天夜裏令路都把長今驅逐出去,然後把門反鎖。即使找人訴苦,結果隻會招來令路的惡語中傷,長今索性不予理睬,並且放心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所謂“自己的事情”,就是尋找退膳間,在宮中四處遊蕩。每當這時,連生總是傻乎乎地緊隨其後。

有一天,長今終於忍不住問連生了。那天她又被令路趕了出來,兩人正結伴往仁政殿走去。

“你那麽害怕,為什麽每天夜裏都要跟我出來?”

“這個嘛,我不能讓你自己到危險的地方去。”

“其實,你是害怕令路……”

“不是的!我並不害怕令路,我是怕她會睬死我的小烏龜。”

“哧!那還不是一樣!”

正當長今嘲笑連生的時候,差點撞上了前麵的牆。無意中抬頭看去,竟發現上麵赫然寫著“退膳間”三個大字。長今不顧一切地推開了退膳間的房門。

房間裏沒有一絲光線,漆黑一片。連生跟著走進來,免不了又是一頓抱怨。

“什麽都看不見,你找什麽呀?”

“你等著,一會兒就能看見了。”

“還是看不見啊!”

“哎呀,我説過,等一會兒嘛!”

長今伸出手來在黑暗中探路,不小心碰到了鍋台上的桌腿。長今嚇得慌忙後退,後腦勺撞上了胡亂擺動雙手的連生的額頭。恰在這時,門口豁然大亮,兩個人躲避不及,人們衝了進來。長今和連生抱成一團,最後幹脆趴在桌子上。

“你們幹什麽?”

為首的是韓尚宮。燈光照耀之下,退膳間的地麵顯得十分淩亂,桌子倒在了地上,碗碟扔得到處都是,灑落的食物更是濺了滿地,幾乎沒有落腳之地。長今和連生蜷縮在地,狼狽不堪的模樣就像那些亂七八糟的食物。

“嬤嬤,殿下的夜宵……”

“這件事情該怎麽辦?要是讓最高尚宮知道了……”

“這倒沒什麽。麻煩的內侍府的人馬上就來,接著還有尚膳大人和提調尚宮……嬤嬤,這下我們是不是死定了?”

“提調尚宮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內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每一句話都把長今和連生嚇得夠戧,她們就像兩隻被獵獲的小獸,瑟瑟發抖。

“還有更要命的呢,今天的夜宵是貴重的駝酪粥……”

“你能不能閉嘴不説?”

韓尚宮一邊嗬斥,一邊低頭察看打碎的粥碗。所謂駝酪粥,就是把米磨碎,然後加入牛奶,煮熟以後就成了駝酪色的滋補粥。根據內醫院指示,每年十月初一到正月都要做駝酪粥進獻大王。朝鮮時代把牛奶叫做駝酪,並有專門負責供應牛奶的部門。

韓尚宮正專心致誌地尋思對策,突然間若有所思地輕輕動了動。

“到禦膳房看看門是不是還開著,把所有的材料都拿過來。”

“可是嬤嬤,這個時候禦膳房根本不可能開門,再説退膳間也不是做飯的地方。”

“現在沒時間考慮這麽多了,到那邊看看,有什麽材料都給我拿過來!”

“是,嬤嬤。”

內人們離開了退膳間。這時,韓尚宮才把目光投向兩個小罪人,但她也隻是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隨後就打開食櫃翻找起來。退膳間不是烹飪場所,除了鹽、胡椒等調料以外,幾乎什麽都沒有。

這時候,出去尋找材料的閔內人回來了。

“找到了沒有?”

“禦膳房的門鎖著,隻在丫頭們幹活的地方找到這點兒東西。”

“生薑和藕……”

“大概是誰正在剝皮,沒剝完就走了。”

“應該是這樣……”

“這麽點材料怎麽能給殿下做夜宵呢?我們就住在旁邊,竟然沒發現有人闖進來,這次我們都慘了。”

“趕快剝皮!”

“什麽?”

“趕快剝皮,怎麽這麽羅嗦?”

“是。”

閔內人隻得拿來了勺子。生薑和藕數量很多,閔內人遞給長今和連生每人一把勺子,她們一起加快了速度。韓尚宮把剛剛剝完皮的薑和藕放在菜板上磨碎。

磨碎的藕放進水裏煮,鐵鍋裏的水沸騰了,蓋上蓋子,使水汽蒸發。水蒸發掉之後,剩下的就是白色藕粉了。然後以同樣的方法製作出薑粉,放入蜂蜜攪拌。韓尚宮精湛的手藝令人歎為觀止。

準備好的食物盛在小碟子裏,蓋上台布。直到這時,韓尚宮才稍稍鬆了口氣。她拿起食物去了大殿,致密尚宮和提調尚宮好像是故意找茬,看見韓尚宮開口便問。

“每天都做的事情,怎麽還不能按時完成?”

“對不起。”

提調尚宮掩飾不住心底的不滿,掀開台布看了看。

“內醫院沒有通知你們夜宵要做駝酪粥嗎?”

“通知是通知了,可是從禦膳房往退膳間拿的時候,一不小心……”

“怎麽可以這樣做事呢?”

提調尚宮把兩隻眼睛瞪得溜圓。

“拿什麽來了,怎麽這麽吵啊?”

猛然聽見殿下的聲音,尚宮們嚇得不知所措。

“殿下,奴婢鬥膽……”

“行了,你進去吧。”

提調尚宮打斷了韓尚宮,又瞪了她一眼,目光尖利深邃,幾乎穿透了脊梁骨。

“好,帶什麽來了?”

中宗把書卷合上,推到一邊。韓尚宮把托盤放在一旁,食物擺放在鴨子形狀的木製容器裏,以大棗和花葉做裝飾。

“這是藕團和薑粉茶。”

“薑粉茶?是生薑粉嗎?”

“是的。”

中宗的表情驟然變得難看了。

“我不愛吃薑,哪怕喉嚨腫了,我也不願意吃。現在竟然用薑做鴨子!”

提調尚宮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而韓尚宮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了。

中宗瞟了幾眼,卻是碰也不碰。中宗看了看麵如死灰的韓尚宮,不得不拿起一塊放進嘴裏。略微嚼了一下,中宗搖了搖頭。再嚼一口,中宗還是眉頭緊縮。

“哦,這個味道很特別嘛。”

麵對中宗意外的反應,提調尚宮比韓尚宮更為驚訝。

“殿下,您喜歡這樣的食物嗎?”

“是啊,寡人從來都不喜歡薑的味道,不過這件食物沒有異味,味道很好。”

嚼在嘴裏的食物尚未咽下,中宗迫不及待地又夾一塊。這時候,韓尚宮的臉上才算有了點兒血色。

回來以後,韓尚宮下令把長今和連生關進倉庫。黑暗之中,兩人彼此依靠著對方的肩膀,睜著眼睛熬了整整一夜,直等到太陽當空才被放出來。然而事情並未結束,等待她們的是訓育尚宮的毒打,尤其是長今,挨打更嚴重。

“你沒有資格做宮女,不用再學習了,以後就負責打掃衛生吧。”

長今的小腿差點沒裂開花。打完以後,訓育尚宮對長今説了這樣一句,這對長今來説無異於青天霹靂,比起責打小腿來,更讓長今痛苦百倍。

“嬤嬤,請您原諒我這一次吧,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長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無奈訓育尚宮眼睛眨也不眨。

“煩死了!快給我滾出去!”

挨打時忍住沒流的眼淚終於勢不可擋地湧出了眼眶。訓練時間為期十五天,如果沒有機會接受訓練,那就等於斷絕了宮女之路。

長今坐在訓育場的院子裏放聲痛哭。訓育尚宮正在給訓練生們上有關內命婦*(朝鮮時代在宮中任職的嬪、貴人、昭儀、淑儀等女官的總稱——譯者注)稱謂的課,她的聲音傳進了長今的耳朵。

“婢、嬪、貴人、昭儀、淑儀、昭容、淑容、昭媛、淑媛……”

“婢……嬪……貴人……昭儀……”

長今停止哭泣,情不自禁地跟著念誦起來。

“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尚正、尚記……”

“尚宮……尚儀……尚服……尚食……”

兩串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但是長今仍然神采飛揚地背誦著女官品階。然後長今拍拍屁股站起來,去找笤帚掃地了。

從第二天開始,長今不僅負責打掃訓育場,還要打掃尚宮和內人的住所。為了趕在訓練時間打掃訓育場,長今彎著腰勤勤懇懇地幹活。緊咬牙關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後,隻要一站到訓育場的院子裏,她的心就總是七上八下地跳個不停。

“接下來是弘文館*(朝鮮王朝的三司之一,主管內府的經書、史籍、文墨,並負責解答君王疑問——譯者注)!”

“……領事……大提學……提學……副提學……”

長今一邊打掃庭院,一邊跟著背誦,忙得不亦樂乎。

“直提學、典翰、應教、副應教、校理、副校理、修撰、副修撰……”

每背誦一句,長今就揮舞一下笤帚做為伴奏,她一遍又一遍地打掃著早已掃過的地方。此時的訓練場庭院裏隻有一個孩子,還有一輪太陽在天空中慢吞吞地遊走。

眼看著進宮已經十四天了。長今正在打掃走廊,突然聽見裏麵説道。

“明天各個部門的尚宮嬤嬤會來我們這裏,檢查這段時間你們的學習情況。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親手選拔稱心如意的孩子,未被選中的孩子呢,就隻好立刻出宮了。所以説,如果你們想做宮女,那就應該仔細想想該怎麽辦。”

長今耳朵緊貼門縫,甚至沒有來得及放下手裏的拖把,便推開了訓育場的門。

“你有什麽事?”

看著突然闖入的長今,訓育尚宮不禁厲聲怒喝。長今什麽都顧不上了,撲嗵一聲便跪在了訓育尚宮麵前。

“嬤嬤,奴婢再也不會違反紀律了。請您允許我參加考試吧。”

“閉嘴!”

“您讓我做什麽都行,隻求您能允許我參加考試。”

“我饒你一你,你倒不識好歹了。非要我把你小腿打開花,你才能清醒嗎?”

“隻要您允許我參加考試,挨多少打我都心甘情願。請允許我留在宮裏,我一定要留在宮裏!”

聽到這裏,訓育尚宮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以為你是什麽,還一定要留在宮裏?”

“我……我……”

長今當然不能吐露幫助母親實現夙願的心裏話,差點兒出口的話又被她強行咽了回去。咽進喉嚨的話語卻不肯消化掉,化做淚水噴湧而出。

“……我……我無家可歸……”

訓練生們全都支起耳朵聽長今説話,聽到這裏,她們再也忍不住了,徑直爆發出陣陣哄堂大笑。令路撇嘴呻笑,連生哪裏還忍心觀望下去,無奈之下也隻好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無家可歸?好!你去把那邊的水桶裝滿水舉起來,一直舉到明天考試,如果滴水不灑,我就讓你參加考試。”

盡管這條件苛刻得匪夷所思,長今聽完還是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

“是,嬤嬤!我會按您説的去做,我一定會的!”

訓練生們笑得更厲害了,連生把臉深埋在兩膝之間。

“如果流出一滴水,你知道是什麽後果嗎?”

負責監視的考選人員在嚇唬長今。長今把水桶舉過頭頂,毫不氣餒地回答道。

“我當然知道,請您不必擔心。”

“哼!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因為夜裏不能睡覺,陪著長今熬夜的考選人員氣急敗壞。

咬緊的嘴唇、手臂、腿、腰和肩膀,渾身上下,無不劇烈顫抖。長今仍然不肯放下水桶。實在堅持不下去,她就先坐一會兒,然後再站起來。這時候,考選人員就會翻著白眼詰難長今。

“誰讓你坐下了?”

“尚宮嬤嬤隻説讓我舉水桶,沒説不許坐下。”

盡管有些強詞奪理,考選人員卻也無話可説,隻能瞪大了眼睛怒視長今。

後來長今實在受不了,幹脆放聲大哭。正在瞌睡的考選不無煩躁地問。

“你到底哭什麽?”

“又沒説不許哭。”

“別哭了,趕快放下吧。困死我了。”

“不行,絕對不能放下!”

説完,長今嚶嚶而哭。

“看你那狼狽樣!”

剛剛走進考場,令路便幸災樂禍地朝長今吐了吐舌頭。長今幾近半死,哪裏還有力氣去應付她呀。

“這個賤人,應該受到更嚴重的懲罰。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我不是賤人!”

“聽説你是太後殿的致密尚宮推薦的?賤人從哪兒找到這麽硬的後台呢?”

“我説過了,我不是賤人!”

“舉了一夜水桶……真有你的!賤人還真能撐。要是流出一滴,你就完蛋了,知道嗎?”

光過嘴癮還嫌不夠,令路竟然用手去戳水桶。但是最讓長今難以忍受的,是令路張口閉口的“賤人”。

“我不是説過嗎,我不是賤人!”

“哼!沒有父母,寄人籬下,嘴還這麽硬,你父母也像你這麽賤嗎?難怪呀,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天生會打洞嘛。”

聽到這裏,長今氣得兩眼噴火,全然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舉水桶,抬手就把水潑向令路。轉眼之間,令路變成了落湯雞。

這時,正好訓育尚宮和提調尚宮正趕往訓育場,韓尚宮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幕。

“這……這是怎麽回事?”

令路哭著喊著指了指長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長今把水桶裏的水潑到了我身上。”

“這是真的嗎?”

長今仍然憤怒地瞪著令路。

“我問你話呢,還不趕快回答?”

長今理直氣壯,不想解釋什麽,反倒是站在旁邊的連生急了。心急如焚的連生閉著眼睛走到訓育尚宮麵前。

“其實,是令路先碰了長今的水桶。”

好朋友的一句話,使得長今一忍再忍的淚腺終於爆發了。

“我已經堅持到了最後!所以,嬤嬤,請允許我參加考試!”

令路和長今好像是在打賭,看誰的哭聲更響亮。事情發展到這等地步,最尷尬的反倒是訓育尚宮了,站在她麵前的正是提調尚宮。

“這孩子説什麽呀,這麽奇怪?”

“嬤嬤不必操心。”

“嗬,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趕快詳細説給我聽!”

“對不起。這個孩子在成為宮女之前做了不該做的事,所以我沒讓她參加考試。但她苦苦哀求,所以我就懲罰她舉水桶。”

“水桶和考試,這有什麽關係?”

“如果她能夠一直舉著水桶,我就允許她參加考試。這是我的承諾。”

“那從什麽時候開始舉的?”

“從昨天晚上……”

“什麽?從昨天晚上直到現在,足夠吃三四頓飯了,不是嗎?”

訓育尚宮無言以對,提調尚宮連連咋舌。

“雖然我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什麽錯誤,不過這樣的懲罰也足夠她反省了。就讓這個孩子參加考試吧。”

提調尚宮説完,便朝考場走去。

“跟我來!”

提調尚宮走在最前麵,其餘各位尚宮緊隨其後,整齊地排成一列。

“任何宮女都不能自食其言,既然訓育尚宮答應你了,我就允許你參加考試。”

提調尚宮嚴肅地説。

“你聽清楚了!同為正三品,可以分為堂上官和堂下官兩種。堂上官稱為令監,堂下官稱為大人。這個你知道嗎?”

“是,嬤嬤……”

“那麽你把正三品堂上官的官職都説出來。”

“您是讓我説出所有的官職嗎?”

“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是。”

長今使勁咽了口唾沫。所有人的眼睛和耳朵都轉向了長今。

“宗親府有都正,儀賓府有副尉,敦寧府有都正,各曹有參議,承政院有都承旨、左右承旨、左右副承旨、同副承旨,司諫院有大司諫,經筵有參讚官……”

長今回答得流暢無比,毫無猶豫。

“內侍府有尚醞,戶曹則沒有,禮曹有弘文館副提學、春秋館修撰官,成均館有大司成,刑曹有判決事,醫官有大都護府使。”

“下一個問題!魏國的曹操和蜀國的劉備爭奪漢中時,關於進攻還是撤退的問題曹操遲遲難以決斷,軍事上陷入困境。部下問曹操如何行動,曹操不做任何答複,隻説了句‘雞肋’。這個部下還是明白了曹操的意思,便命令部隊撤退。你知道雞肋是什麽意思嗎?”

“所謂雞肋,指的就是雞的肋骨。雞的肋骨如果扔掉,會覺得可惜;可是吃下去又沒什麽味道。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盡管舍不得,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以理解為撤退的意思。”

“啊,了不得啊,韓尚宮!”

“是,嬤嬤。”

“這個孩子你帶回去,好好教教她!”

這表示長今已經通過了考試。長今很長時間都沒能理解提調尚宮的話,遲疑了一會兒,這才終於明白過來,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提調尚宮率領尚宮們離開了訓育場,長今仍在身後連連行禮。

快要走到住處了,韓尚宮仍未開口。她的表情非常冷漠,看起來不大容易接近。然而長今從第一眼看見她的瞬間開始,就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韓尚宮回到住處,臨睡覺之前,終於説出憋了半天的話。

“你要是再惹出什麽亂子,我當場把你趕走,記住了嗎?”

“是。”

看著長今沮喪的樣子,韓尚宮又心生憐惜。

“這麽柔弱的手臂竟然舉了整整一夜的水桶,也真是難為你了,你到底為什麽想留在宮中呢?”

“……”

“沒關係,你但説無妨。”

“我想成為禦膳房的最高尚宮!”

韓尚宮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對於長今的憐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表情變得冷若冰霜。隻是她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孩子就是好朋友留在人間的唯一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