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照隻得把腦袋埋得更深了一點,棉質沙發外套緊緊壓著他的眼睛,他感到眼前一陣五彩斑斕的眩暈。
悶著呼吸不暢,但他也不敢亂動,謝沂的膝蓋還壓著他的腰,稍微動彈,酥酥麻麻的感覺就更強烈。
仿佛全身的感知器官都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觸角,將神經元送到與謝沂碰觸的地方,翹首以盼的等待信號,好不容易抱到了撲麵而來的神經遞質,它們便慌張又驚促地打包回家,新奇且歡騰地細細品味。
明照既羞愧又懊惱,恨不得用沙發把自己悶死。
為什麽偏偏是謝沂?
霎時,心理醫生的話在他腦海中回**——
“你會對特定的人產生精神和肉|體的重度依賴,隻要那個人全然獲得了你的信任。”
他潛意識裏,居然是全然信任謝沂的。
所以他敢發脾氣,敢跟謝沂動手,敢和謝沂說自己的別扭和委屈,完全不管謝沂現在還是他的老板。
他內心知道,謝沂根本不會真的傷害他,就像七年前他剛到謝家,謝沂雖然沒給他這個便宜弟弟好臉色,卻把背後議論他會搶奪謝家財產的保姆趕走了一樣。
但他可以對任何人有衝動,唯獨不能對謝沂。
他就是死,也不能當個覬覦他哥的畜生。
謝沂本以為明照還會怒氣衝衝的反駁幾句,畢竟小時候,明照就很倔,雖然時常會乖乖軟軟的撒嬌,但較勁兒發脾氣的時候卻一點也不少。
卻沒想明照不說話了。
不僅如此,明照用力埋著臉,因呼吸不暢,後頸潮紅一片,肩膀輕輕顫抖。
哭了?
不至於吧?
謝沂皺了皺眉,眼神落在明照頎長的後頸,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以前他們也不是沒打過,明照張牙舞爪也挺厲害的,打不贏也不會哭,最多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生悶氣,等生氣勁兒過去了,又像橡皮糖一樣粘著他。
現在這是怎麽了?
真是被人欺負狠了,個性變了,連眼淚都變多了?
“說兩句就哭,丟不丟人。”謝沂斥道。
他雖然這麽說,但聲音卻溫柔得厲害,不像嗬斥,更像是哄人。
他緩緩鬆開手,也放開膝壓。
雖然他對自己的力道心裏有數,但明照或許是真疼了。
他本想順便揉揉明照被反剪的手臂,可還不等他碰到,明照就應激一樣彈了起來,避開他的手,快速縮到沙發邊,跟他拉開一米多的距離。
謝沂眼皮跳了跳,忍不住上前一步:“你疼……”
話還沒說完,明照就像火燎屁股一樣,又挪開了一大截。
謝沂:“……”
沒良心。
明照也顧不上反駁自己不是被謝沂罵哭的,他用力揉了揉悶了半天的臉,手肘拄在膝蓋上,弓著背,淩亂的碎發垂得很低。
他也不看謝沂,把自己縮成個穿山甲。
他心裏亂的很。
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但都沒有這件棘手。
剛才謝沂隻是想製服他,他都能有感覺,以後要是真跟謝沂同處一室,還不得上床?
明照沮喪到了極點,甚至忘記扯上剛才扭打時不小心滑落的肥大T恤領口。
謝沂不慎看到他清瘦白皙的肩頭,隨呼吸而快速起伏的鎖骨,被晃得有些眼暈。
操。
多年的修養還是沒繃住,他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聲。
他喜歡的是男人,小時候沒什麽,現在再看明照,就有種‘以前關係再好,現在也該注意男男有別’的意思了。
謝沂扭開目光,麵對著一間緊閉著門的房間:“最裏側是你的房間,把箱子搬進去收拾收拾。”
明照聽聞,終於微微抬起頭,他深吸一口氣,睫毛顫抖得厲害,鄭重道:“我還是搬……”
一句未完,謝沂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明照立刻抿緊唇,把後麵的話暫時咽了回去。
謝沂被手機響聲提醒,情緒漸漸平穩下來,他頓了一秒,見明照像尊雕像一樣木在沙發上,隻好從茶幾上拿過手機,低頭瞥了一眼。
來電的是唐寧夏。
唐寧夏的電話,謝沂還是重視的,畢竟這位是他媽忍痛割愛借給他的幫手。
唐寧夏畢業於常青藤名校,為伊茲做了四年的管家,相當於半個兒子,平時幫忙處理伊茲家族很多財務問題。
他倒沒有別的宏圖,隻是非常熱衷於積累財富,恰巧伊茲支付得起高昂的薪水。
謝沂眼眸一垂,背過身去,麵對著陽台,接起了電話。
謝沂:“有事?”
唐寧夏並沒說話,而是聽了聽電話對麵的動靜,可惜,他沒聽到明照發出任何聲音。
唐寧夏隻好戲謔道:“謝總,老劉不好意思找你,隻能我來訴苦了。麵試的藝人中有個叫劉欣暢的,前幾天跟老劉勾肩吃了飯,今天又想約我打台球,他想走個捷徑演千燈河岸投資的新戲。”
聽到劉欣暢的名字,明照悄悄豎起了耳朵。
他還記得麵試官對劉欣暢的讚許,看來劉欣暢與他截然不同的待遇,大概源於幕後的‘努力’了。
謝沂挑眉:“所以?”
窗紗有縫隙,陽光坦**地照進來,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明照的眼神沒處放,難免在謝沂身上胡亂跳躍。
謝沂更高了,但又不像他印象裏那麽高了,畢竟他這幾年長得也挺快的,淨身高一米八了。
謝沂大概比他高一拳的樣子。
謝沂穿著家居服,還像當年在謝家別墅裏那麽放鬆,陽光落在他發梢肩頭,似乎顯得他比剛才更溫暖了些。
明照思緒煩亂,又聽手機對麵傳來細微聲音。
唐寧夏故作歎息:“我們被你推出去擋花花草草實在是辛苦,伊茲女士當初交給我的任務可不包括這項。”
謝沂眼瞼稍抬,漫不經心道:“你不會隨便被小藝人纏住,少找借口漲薪。”
唐寧夏輕笑:“別冤枉我,不好拒絕是因為劉欣暢的人脈,他有個姨在檸檬台做總製片,老劉覺得或許以後用得著,所以來問問你想怎麽辦,簽還是不簽。”
兩人聊天的聲音不大,可房間內太過安靜,明照坐在沙發上,也能把聊天內容聽個大概。
當然謝沂本來也沒想瞞著他。
不過聽了一會兒,發現唐寧夏開始說到圈內辛秘,他就覺得不合適了。
他畢竟也是藝人,聽謝沂和千燈河岸明麵上的大股東談論其他藝人,不太方便。
明照打算找機會拿著箱子離開。
他不想也不能和謝沂住在一起,至於在千燈河岸的工作,最好也能避開謝沂。
他剛想起身,就見謝沂轉過頭來,睨他一眼,眼神多少有點恨鐵不成鋼。
謝沂:“有人脈的藝人都知道千燈河岸影視資源難得,要抓住一切機會親近老板,你呢?”
明照冷著臉,瞪著眼睛,倔道:“我不喜歡,也不願意。”
他知道從事這個行業有很多身不由己,但付出什麽換取什麽都是自己的選擇,所以雖然當年男團選拔的製片人告誡過他,他也真的吃了大虧,但他還是不想被改變。
哪怕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不會換一條路走。
謝沂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對手機對麵的唐寧夏說:“聽到了嗎,明照不喜歡,不簽。”
唐寧夏沒有半點質疑和猶豫,意味深長地笑道:“好,既然你弟弟不喜歡,那就不簽。”
他很聰明,在與明照相關的事情上,他絕不會否認謝沂。
他還記得創辦千燈河岸時謝沂說過的話。
那時不僅是他,就連伊茲女士都覺得非常荒謬,伊茲女士甚至提出,如果謝沂顧念舊情,可以給明照一些股份,讓他坐在家裏等著分紅。
但謝沂卻淡淡道:“可他喜歡的是表演,創作的快|感沒有售價,那就沒辦法了。”
唐寧夏心平氣和說:“你是想把他看護起來,親自約束,包裝成明星嗎?”
伊茲很了解自己的兒子,衝唐寧夏搖了搖頭。
果然,謝沂勾唇,拇指輕輕摩擦杯緣,眼睛望著剔透的茶水,平靜道:“不,我要給他任性的權利。”
唐寧夏一皺眉,這話未免太離經叛道,實在不像是他以往認識的謝沂。
不過或許沉穩儒雅隻是謝沂的表象,他的底色根本和明照一樣,隻不過從來沒人給他這樣的權利。
伊茲此時已經失去了對謝沂的掌控力,她沉默良久,隻得歎了口氣:“我知道攔不了你,那你就把唐也帶去吧,他很久沒回家鄉了。”
唐寧夏並不想念自己的家鄉,不過還是跟著謝沂來了。
因為謝沂給他開了更高的薪水。
謝沂輕描淡寫地拒絕了背靠檸檬台總製片的劉欣暢,然後看著仍在生氣餘韻中的明照:“滿意嗎明少爺?”
明照:“?”
明照木著臉:“……”
謝沂好像那種愛聽耳邊風的昏君,關鍵是他沒有吹耳邊風的意思,他隻說自己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