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銳與曲茗表姐兼經紀人私下通過消息, 表姐自然告訴了曲茗。
曲茗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麽成為秦淩的眼中釘。
若是一般藝人，肯定隻想從兩人的恩怨中脫身出去不再摻和，畢竟被夕斕傳媒這樣擅於營銷炒作的公司纏上確實擾人。
但曲茗不是一般藝人。
秦淩看向曲茗, 哂笑：“曲茗老師看錯了，我沒緊張啊。”
曲茗也不多說，伸手一推門，率先走了進去。
秦淩臉上的笑當即收起，他按著眉心定了定神，也邁步走了進去。
進去的同時, 他從兜裏抽出墨鏡，戴在了臉上。
目光穿過墨鏡，眼前頓時昏暗起來，但他也因此不用直視明照的眼睛, 同時讓觀眾更看得清當紅流量和未出道藝人的距離。
平平組七人正在練習室訓練走位，攝影組和導師進來, 他們才停下動作，自動站成一排。
明照微微低喘，用手背抵了下運動發紅的脖頸，舔了舔微幹的唇。
這是自同學聚會以來，他和秦淩相隔最近的一次。
秦淩穿一身奢牌，按商務活動標準做了發型，臉上塗了厚厚的粉，鼻梁掛著墨鏡。
與閑散隨性的曲茗相比，秦淩的確明星範十足，這樣的妝造上鏡後也會更加好看。
隻是錄製現場沒有磨皮濾鏡, 秦淩的妝感太濃，臉上的粉好像隨時會撲簌簌抖下來。
明照喘息變勻, 眼瞼舒展一瞬，才再次抬起，片刻的神情，有些漫不經心。
秦淩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裏有鬼，明照的每個細微變化，他都能從中品出得意洋洋和輕蔑不屑。
而分明他才是導師，他才是當紅藝人，明照隻是不甘寂寞黑料纏身的秀人。
他厭惡明照的自信，更厭惡明照那副仿佛隨時能把他踩在腳下的輕蔑。
“導師好！”
“導師們好！”
選手們親熱的問好，這當中自然也有明照，他甚至還微微頷了頷首。
這個舉動，讓秦淩獲得了片刻的滿足感。
曲茗環視一圈，目光定格在明照身上，抬手在自己臉上比劃：“我才注意到，你們都不戴那個麵具了，換成口罩啦。”
經過前幾個組的時候，他忘記提這回事了。
麵具能徹底遮住一個人的容貌，可口罩最多蓋住大半張臉，還是會露出眼睛的。
眼睛能泄露的信息可太多了，這意味著節目組對容貌的封鎖已經沒那麽嚴格了。
許尤立刻開口解釋：“曲老師，我們練習的時候不戴東西，不然容易呼吸不暢暈倒，現在錄製臨時戴口罩。”
他年紀最大，很喜歡將自己定位成這個團隊的隊長，展現出發言人的狀態，為自己博更多鏡頭。
曲茗點點頭，剛想讓他們表演一下看看效果。
秦淩突然開口：“《Betrayal》這首歌有三個隊伍選，你們是綜合實力最差的一組，有想過怎麽保證自己不被淘汰嗎？”
Betrayal，背叛。
整首歌從女性視角，描述了女孩被男友背叛後，心境的變化。
由最初時的震驚，疑惑，到心碎，憤怒，冷靜，釋懷，最後終於豁然開朗，走向新天地。
這首歌每個階段的感情都異常濃烈，肆意宣泄著心中的愛恨，這股情緒莽撞的向外噴薄，像布滿岩漿的火山，來勢洶洶，不可抵擋，又在某一時刻與碎裂的冰河相撞，升華起直入雲霄的水汽，隻留下一片荒唐的遺跡。
選手們麵麵相覷，許尤剛想開口，蔡然和韓軻用胳膊肘拱了拱明照，示意他上前說話。
明照喉結輕滾：“我們自己做了點改編，針對我們組的特點，揚長避短。”
備選的八首歌曲，《麵具之下》節目組都支付了版權費，談好了合同，節目有權根據舞台要求對歌曲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
畢竟有些歌曲並不適合舞台表演，不易選手發揮，需要適當填補。
但改編一般交給專業編曲的老師，很少有選手自己動手的。
畢竟短時間改編歌曲的難度很高。
秦淩誇張地笑了笑，他抬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劃著《Betrayal》的節奏，享受似的哼了幾句：“樸神這首歌韻律這麽完美，情感遞進這麽流暢，改編純屬狗尾續貂。”
《Betrayal》的原作樸經明是公認的舞曲大神，他的作品幾乎都是經典，獲得無數國際大獎。
雖然近些年他每次發歌都會被期待值過高的觀眾吐槽江郎才盡，罵上【難聽】熱搜，但圈內還是一片交口稱讚。
可以說，吹噓樸經明絕不會出錯，甚至會被認為是有品味，懂音樂的表現。
秦淩很會審時度勢，踩高捧低，他對流量和地位兼具的藝人相當殷勤，經常主動出擊拉關係，尋求合作，捆綁話題。
樸經明曾經在微博回複過他一次，僅僅是感謝他對新歌的支持，然而這個僅有的互動也被視為秦淩追星成功，兩人私交甚篤的佐證。
實則樸經明根本就沒見過秦淩，更沒聽過秦淩的音樂。
直到兩人捆綁著上了熱搜，他才知道，秦淩也是藝人。
秦淩之所以看不上同樣資深的曲茗，不過是因為曲茗年紀大了，隻有年長者把曲茗當回事，在年輕人心裏，曲茗根本排不上號。
這些老藝術家通通被秦淩劃分在明日黃花的類別。
秦淩早就看出來了，這個組有能力改編歌曲的，隻有明照。
他腦子裏靈光一現，當即想出了個挑起樸經明歌迷憤怒的方法。
他先把樸經明吹捧一番，以捍衛樸經明作品為由，強行將任何對樸經明歌曲改動的人視為狗尾續貂。
這樣等節目播出，會有一大批觀眾下意識跟著他的思維走，認為明照這麽做是夜郎自大，自命不凡。
樸經明的歌迷也會認為有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挑戰樸經明的權威，繼而群起攻之，加入嘲諷大軍。
很多時候，網友隻是缺個泄憤的對象罷了。
其實樸經明的很多經典歌曲都在綜藝節目中翻唱改編過，歌曲被再創造，本就是很正常的事，但理智往往是網民最缺失的東西，不然明照當年也不會被迫退賽。
秦淩又想起，似乎明照以步履不停這個名字參賽之前，還和Y站的賀塵煙有過改編過節。
那次是賀塵煙私自改編，被明照要求刪除。
兩個改編事件攪合在一起，簡直有太多誤導觀眾，給明照破髒水的辦法了。
秦淩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就如他最初的判斷，明照越是急於出頭，越容易把自己作死。
蔡然和韓軻下意識看向明照。
江雪朝也弓著腰，朝明照的方向張望。
許尤本想多說幾句話，搶幾個鏡頭，見改編被秦淩定義為狗尾續貂，他就知道風向變了，立刻向後縮了縮。
明照扯了下口罩，抬眸看向秦淩，平靜道：“樸神的歌的確優秀，但我們組實力有限，高強度的唱跳無法完成，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更適合我們的方式。”
秦淩咄咄逼人，抱著雙臂撇了撇嘴：“什麽叫無法完成，怎麽別人都能完成？還是你們不夠努力，隻想著投機取巧，才會把樸神的歌改簡單吧。”
明照聞言，莞爾一笑：“我們是平平組，秦淩老師可能沒想過，世上有天才，也有普通人，娛樂圈有頂流，也有默默無聞的藝人。我們或許達不到天才的成就，但也沒想過投機取巧，隻是普通人的努力，更難被人看到。”
他很清楚，秦淩是想借刀殺人，用樸經明歌迷的力量，給他扣上一頂不尊重前輩，目中無人的帽子。
如果是兩年前，他會剖心辯白，會倉惶不安，但這兩年的磨難，已經讓他明白，剖心無用，鮮血淋漓的慘相和狼狽不堪的淚水，隻能讓流量豺狼更興奮。
秦淩拉群體背書，他當然也會。
這世上平凡又普通的大多數，都曾被一句不努力湮滅過拚命掙紮的人生。
可誰又能理解他們的無奈和辛酸？
秦淩臉色一變。
明照這句話上升的高度遠甚於他，稍有不慎，他就站在了普通人的對立麵。
他那句投機取巧，確實用的有點過了。
秦淩有點後悔。
曲茗挑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在娛樂圈混了幾十年，什麽伎倆沒見識過，秦淩怎麽想，他看得清清楚楚。
隻是他沒想到，明照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軟柿子，甚至懂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於是曲茗將解圍的話咽了回去。
秦淩暗自磨牙，卻裝出一副忠言逆耳的模樣：“作為導師，我肯定要對你們嚴格要求，改編歌曲現在對你們來說難度太高，建議你們按照原本的要求，盡力完成舞台，即便做的不好，觀眾也會理解，但自以為是擅自做主可得不到觀眾的心。”
蔡然小聲說：“可是我們已經練了很久了，現在再改恐怕來不及了。”
韓軻也解釋：“老師，因為《Betrayal》這首歌間奏很短，我要唱第一段兩句詞還得換隊形，特別喘，唱不出來，所以步履不停就編了二十秒間奏，他沒改別的。”
其實明照拉長間奏，主要是為了他和許尤。
他是任務太重，銜接太緊，總進錯位置，許尤是基礎薄弱，容易跟不上動作。
加了二十秒間奏，大家可以不用唱，專心舞蹈動作，整體協調性好了很多。
他自認為，這段間奏的舞蹈他們跳的非常好看，觀眾肯定能喜歡，而且明照寫的這段間奏相當流暢自然，跟原曲沒有半分衝突。
他也不理解，秦淩為什麽一進門就挑刺。
江雪朝最大膽，他用手蓋住唇，一步邁到鏡頭外，小聲問曲茗：“老師，是劇本嗎？”
在他看來，秦淩也過於吹毛求疵了，他們甚至都還沒表演。
曲茗瞪了他一眼，江雪朝趕緊吐了吐舌頭，縮回去了。
明照沉默片刻，睫毛顫了一下，他似乎在思索什麽，打定主意後，突然抬頭，沒看秦淩，反而直視鏡頭。
“我一直很喜歡樸神的歌，我還記得二十年前他出道專輯《明日之約》的簡介裏寫，‘捂著耳朵向上走，金字塔頂也不恐高，我注定不會俯首稱臣’，希望節目播出後，樸神能夠看到我們的舞台，當年今日，這就是我們的心情。”
樸經明出道專輯的概念為【挑戰】，挑戰途中，再多的嘲諷奚落都要捂住耳朵，他不會將金字塔頂當作不可挑戰的神，他更不會對誰俯首稱臣。
作為初出茅廬的新人，當年媒體對他的評價是離經叛道，狂妄不羈，批評聲和指責聲一直不少。
隻是後來他出名了，有地位了，離經叛道和狂妄不羈都變成褒義詞，成了他傳奇人生中靚麗的色彩。
明照能隨口說出樸經明出道專輯的簡介，也知道這張專輯的概念，說明他是真的喜歡樸經明，也認真研究過樸經明的歌。
這看起來比一口一個樸神的秦淩有誠意多了。
曲茗微不可見的一笑，從助理那要來濕巾擦了擦手，輕描淡寫道：“行，你們先表演一遍，等播出後我拿給小樸看，看你加的間奏怎麽樣。”
不像秦淩上趕著微博艾特裝熟，曲茗和樸經明同為音樂圈前輩，是真的熟。
樸經明見到曲茗，還會親切的叫聲哥。
但真關係好，絕不會在媒體麵前表演，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們認識。
秦淩被堵得臉色發青。
他根本不知道樸經明的專輯簡介是什麽玩意兒，也沒研究過專輯概念，思想，表達。
別說樸經明的了，就連MJC的專輯簡介都是公司找人寫的，他們幾個的宣傳微博也是代寫，那些晦澀高深的話，他自己都沒讀完過。
明照用樸經明的話來反駁他，他還能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