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英,深情而又饑腸轆轆的一雙眼神,自然希望陳靜能自圓其說。至少,都這麽大的一個女孩兒了,是非曲直也早該明白了。

 此時的陳靜,臉蛋兒紅撲撲的像果子一般,越見讓人憐愛。張開的小嘴,悅耳動聽的言語像一陣又一陣活潑的百靈鳥長啼。

 “娘,娘,娘,剛才女兒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中的漂亮姐姐告訴女兒,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娘咯,……”

 “以前的事,女兒什麽都不記得了,也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

 陳小英,小心肝像被一柄二指寬鋒利的刀子突然就這樣狠狠的捅進去了三寸,一陣猛烈的顫抖中還夾雜了滿滿的冰涼,這誰家狠心的父母,就這樣把陳靜給拋棄了!

 以陳小英這麽多年來行走江湖的見聞來看,眼前的陳靜以前要麽是呆癡女、要麽就是笨傻女!

 不然,都長到八九歲這麽大的一個女孩兒了,怎麽可能會不記得以前的事呢?

 隻是,同為天底下被拋棄的女子,心中除了一陣又一陣的憤憤不平之外,更多的則是同病相憐。

 都說江湖險惡,如今連當父母的都能狠下心!但是,天無絕人之路,世間總會遇見好心人的。

 在陳小英還是嬰兒的時候,要是沒有遇見好心人幽嫣穀主,小命恐怕早就沒有了。

 看眼前的陳靜,不由得想起曾經一幕幕的往事,在陳小英心中又是一陣更為猛烈的抽搐。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這話一點兒也不假。如果一個女人心軟的時候,沒有什麽比女人心更軟了。

 陳小英又恍然大悟,既然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謝氏神算子”都算定與陳靜有母女之情,那這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了。

 陳小英,一個人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來,都沒有遇見心上人,原來是上天另有安排。就好像曾經守了一個未亡人的幽嫣穀主,上天給安排了一個棄嬰。

 陳小英,一時思緒萬千,久久的沉醉、沉思在了這麽多年來匹馬縱橫江湖的記憶裏。

 一個人縱橫江湖,平素裏都是來無影、去無蹤,心中了無牽掛,江湖中傳說的女中豪傑,還有世人皆知的大名、名滿天下!

 “娘,你怎麽了?爹呢?”

 陳靜,極度渴望的一句問話,又讓陳小英尷尬了一臉,一張如花美眷的臉上一會兒泛了青、一會兒泛了紫、一會兒還泛了白,……

 臉色泛了青,那是因為這麽多年都沒能遇見一個心上人、大有望穿秋水而不得的羞愧難當;臉色泛了紫,那是因為心上人是大汗望雲霓般的可遇不可求、大好青春華年就這樣如流水一般在指尖悄悄的逝去了;臉色泛了白,那是因為煢煢玉兔、東走西顧後的形單影隻,……

 “娘,爹呢?”

 陳靜,再一次極度渴望的一句問話,又讓陳小英心中如打翻了一堆的五味雜陳,滿腔火辣辣中盡是苦、苦中還夾雜了澀、澀中盡是無窮無盡的酸楚。

 陳小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一時又想起了幽嫣穀主曾經反複說過的話,對陳靜低沉的說道:“世間貌美的男子是明擺著的薄情,貌醜的男子是陰暗處的薄情,……”

 陳靜,一張紅撲撲的臉蛋上升起了一層積雨雲,耷拉了滿麵疑惑的腦袋,然後又奔進席地而坐的陳小英懷裏,幽幽的、柔柔的安慰說道:“娘,不怕!娘,要乖!沒有爹,女兒就當爹死了,……”

 “……”

 陳小英,一時哭笑不得,這麽多年來都沒有遇見的心上人,就這樣被憑空生出來的女兒陳靜,像牆上蘆葦一般的說死了!

 “好,好,就依了靜靜!”

 之後,陳靜是天真無邪後的無言;陳小英是若有所思的無言。

 兩個人相依在還有三尺高的火苗三尺處,火光上空的雪花點點再也沾不了身,身上先前的雪花點點也慢慢的沒了蹤跡、沒了身影,隻一個“暖”字了得!

 陳小英,濕漉漉的一雙靴子,在火苗中緩緩升起了一絲又一絲的氣息,這氣息像剛出屜的雪白雪白的大饅頭、暖乎乎的菜包子。

 陳小英,在火苗前緩緩的閉上了極度疲倦的眼睛,三天三夜未曾進食、未曾淺眠,待天明之後再去尋一個店家叫些吃的!

 “咕咕哦、咕咕哦,……”

 由來天明雞叫早,聞雞起舞是趕路人。第一聲雞鳴之後,又是或遠或近的、此起彼伏的雞鳴!

 陳小英,雖然淺眠了不知多少時辰,但一聽到辰雞報曉,一時之間精氣神滿滿如大海之水。

 眼前柴火堆上的火苗,已經沒有了蹤跡、沒有了身影,隻剩下滿是白雪一般的碳火渣滓在外圍,內圈中還有火紅的碳火泛了赤紅的光芒,但是溫暖的氣息好似也在一絲一絲的若即若離。

 陳小英,輕輕的搖了一搖懷中睡得正香的陳靜,又一邊幽幽的說道:“靜靜,快醒一醒!靜靜,咱們去尋一個店家叫吃的了!……”

 陳靜,其實肚子早就餓得呱呱叫了,但是也知道大半夜不好尋店家叫吃的,故而作罷,也隻在暖暖的火苗前沉沉的睡去了。

 陳靜,就這樣被陳小英緩緩的搖醒了,急忙用溫暖的雙手揉了揉朦朧而又迷離的一雙眼睛,又望了一望天空;雖然也聽見了雞鳴,但是滿月已經西沉落山了、東方的辰光還沒有射出來;此時此刻,也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娘,女兒要吃好多好多雪白雪白的大饅頭,……”

 “娘,娘,女兒要吃三個雪白雪白的大饅頭,不,不,不夠,要五個,要八個,……”

 “……”

 陳靜,一邊樂嗬嗬的在陳小英麵前比劃了兩手中三三五五、五五八八的手指頭;又一邊猛烈的吞咽了三五回唾沫星子,“咕嚕咕嚕”的聲音好似炸開的鞭炮那般響亮!

 “好,好,都依了靜靜!”

 陳小英,一邊把柴火堆緩緩的分開,赤紅的碳火光芒很快也起了白雪一般的渣滓;又一邊極速的戴上了麵紗鬥笠,幽幽的拉過了旋風白馬,一把抱上去了陳靜。

 “駕,駕,駕,……”

 陳小英與陳靜同聲而和,這一副不約而同的光景,倒也十足像一對連心的母女。

 陳靜,在馬鞍前弓了身子,隨了一樣弓了身子的陳小英,一路往支離破碎般的驛道上奔了去,極速消失在城隍廟邊梅林的盡頭裏。

 旋風白馬,在驛道上跑了沒多久的路程,前方驛道上一眼望去的是一座大山滑坡堵住了前路。驛道前路不通,旋風白馬不得不從路邊的一條枝丫大路緩緩的行了去。

 天,已經漸漸的亮了。

 一路行去,大路邊哀嚎的男女老少爺們與已經破敗的房屋,讓陳小英心中難受至極,隻是希望天災之後不要有人禍發生!

 陳小英,正在為地震中的難民默默祈禱的時候,旋風白馬已經立在客緣齋的店門前了。

 客緣齋,是大路右邊的一個村鎮三層客棧,一層大廳供應酒水菜食、餘下兩層為客房。在客棧大廳外的正前方鏤空樓閣與飛粱雕花之間的一塊青色牌匾上,三個碗口粗的描金大字:客緣齋。最中間的楠木立柱上一副描金門對寫道:好酒好肉五湖四海,來去都是客;喜笑言談三山五嶽,聚散都是緣。

 “客官,裏邊請!……”

 店小二,抹布右肩一甩,一聲清澈的吆喝,迎了陳小英牽了陳靜的小手進了客緣齋的一層大廳。

 陳小英,找了角落裏一個清淨的桌子坐了下去,並吩咐道:“店家小二哥,圖個囫圇飽的菜食,快一點上來即可。還有,旋風白馬得多喂一些草料和豆子,……”

 店小二,點頭哈腰而去。

 陳小英,麵紗鬥笠放在一邊的板凳上,越女劍斜放桌子對角處。

 “喲,傳聞幽嫣穀女俠一個人縱橫江湖行俠仗義,想不到孩子都這般大了,長得還蠻神似的,……”

 “孩子她爹,不知是江湖中的那一位英雄豪傑啊?……”

 一把青色紙扇、一身黑袍白衫紅色綸巾的五尺風骨奇偉、英俊瀟灑的公子哥上前,左右還跟了兩個衣裳華麗的書童。

 此公子哥,姓楊名欣,其妹與江南王家聯姻,仗了王獻之的勢,且是陳小英的仰慕者之一。

 “我爹,死了!”

 陳靜脫口一出,倒讓楊欣一陣猛烈的哈哈大笑,一臉眉飛色舞以後緩緩的問道:“小妹妹,我當你的爹爹,可好?……”

 “不知禮義廉恥的儒生,還讀書人!聖人都變成了滲人!……”

 陳小英,一臉怒火,要是依了以前的性子,必然一劍封喉!

 “嘖嘖嘖嘖,孩子都長這麽大了,還裝什麽淑女?說不一定,是和野男人生的野孩子!”

 世人的通病,得不到的都要使勁詆毀。楊欣這一番話,卻讓陳靜入了心,拉了陳小英的衣襟道:“娘,你說的對。貌美的男子都是明擺著的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