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陰鷙疾呼急停,三閃青色道袍淩空而下,落於天井一邊。
來人正是東山郡頂上三道:司馬儉、司馬恭、司馬溫。司馬儉半弓著老態龍鍾的一身青色道袍,司馬恭、司馬溫青色道袍筆直如鬆。
曹小強四人見勢如臨大敵。
司馬問天扭頭,一時無可奈何一笑,道:“諸位司馬道長,本館主有萬急的要事在身,既然五鬥米道親臨,本館主就不奉陪諸位了!”
司馬儉扭頭目光如鷹,厲聲大喝道:“瀟湘館館主司馬問天,眼下大敵當前,居然不思進取。還想臨陣退縮,你究竟是何居心?”
司馬問天不得不使勁拉住乞伏白蘭花,半嗔半怒又道:“青雲道長,本館主也是千難萬難啊!要是本館主能分身,那該有多好啊!一半分與‘司馬大王’,一半分與黃天孫大聖,兩全其美、兩不相誤!”
“青雲道長,本館主分身乏術,分身乏術啊。都說:兩害相權取其輕。本館主也是萬般無奈啊!”
“……”
司馬問天確實萬般無奈,眼下司馬讓已經領軍殺入建康城中,根本就分不清司馬儉三人是受司馬讓差遣而來,還是受孫秀差遣而來。
司馬問天本就不樂意摻和帝王家事之爭。故而,這一些年來,安心做著瀟湘館接客賣笑的買賣。
因為瀟湘館聲名在外,多年前就被孫秀看中,又不得不屈服於孫秀,在瀟湘館後方私設的公堂、邢堂才有了正大光明的落腳之處。
要不是,內不摻和帝王家事之爭,外又有乞伏國的好處,隻怕瀟湘館早就變成孫秀的一處道場。
一支袖箭升空,隻是讓建康城中僵持的兩方都知道,幽嫣穀墨家弟子已經另辟蹊徑殺入了瀟湘館。
瀟湘館本是司馬問天一輩子的心血,雖然沒法管住公堂與邢堂,但是隻要公堂與邢堂亂過了頭,前方賣笑的買賣,一定會受到牽連。
眼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是非非、非非是是,都在一個眨眼之間,又或者一字半句之間。
司馬問天覺得,要是眼下和司馬儉三人摻和在一起,必定會成為司馬讓與孫秀手中的一顆棋子。
既然瀟湘館是水火不容的兩方的手中一顆棋子,無論結果誰勝誰敗,秋後算賬都會被當成棄子。
方今孟婆江南、江北之地,官府秋後算賬的事兒多不勝數。
雖然執掌瀟湘館,做開門接客賣笑的買賣,又複姓司馬,身在這一個緊要之地,官府還給了一個閑差,在外人麵前,原本該是瀟湘館掌櫃,結果變成瀟湘館館主大人。
對於瀟湘館館主大人這一個稱謂,司馬問天一直是又愛又恨。
愛的是,這一個稱謂確實能為瀟湘館招來更多的買賣;恨的是,眼下想要脫身必定會遭人怨恨。
公堂車轔轔、邢堂馬蕭蕭人死之後,必定會有五鬥米頂上三道為其善後。如此一來,瀟湘館後方還會清淨一些時日,也免得再被江湖中人笑話瀟湘館掛羊頭賣狗肉。
南宮崎搭救乞伏白蘭花在前,以江湖道義,又或者這一個官府稱謂說來,無論怎麽說,都該放了南宮崎。至於幽嫣穀墨家與五鬥米道的恩怨,司馬問天確實無能為力。
都道:冤有頭、債有主。要是司馬儉三人責備過甚,那就是一家人說兩家話、一家人辦兩家事。
司馬儉半弓著身子,先看了一眼曹小強四人,又看了一眼地上已亡多時的馬蕭蕭,以及喪命的眾多五鬥米道道士與明光鎧軍士,張口又道:“司馬問天,你不許走!眼下,瀟湘館是你地盤,眼下這般光景,又如何能獨善其身?隻有合力殺了這一眾人等,你才無罪!”
“否則,於‘司馬大王’、黃天孫大聖而言,都是大罪!你與貧道同為一家人,一家人不許說兩家話!”
“……”
司馬問天瞬間又懵了,正因為複姓司馬,與司馬讓脫不了幹係;又因為車轔轔、馬蕭蕭命喪瀟湘館後,與孫秀脫不了幹係,一時左右為難,卻沒能說出一字半句。
無論怎麽說,又或者怎麽做,留與不留,終歸都是一場錯!
乞伏白蘭花急忙撇過司馬問天,之後兩手插腰,盯緊司馬儉三人,憤憤又道:“三個臭道士,要是你們家的女人,大白天走在路上,被地痞流氓欺負了,該任由欺負喪命呢?還是該以己之力反抗?”
“哦,老娘說錯了。你們這一些臭道士不一定都有女人。不過,你們這一些臭道士,都有老娘吧!要是你們家的老娘,似老娘我這般被人欺負了,還留得住嗎?”
“……”
司馬儉青色道袍一拂,輕輕的**去了兩片落葉,意味深長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眼下就連鄉野村婦都開始與貧道講道理了,這是好呢?又或者是不好呢?……”
乞伏白蘭花本就在氣頭上,好歹也是司馬問天的女人,好歹也是乞伏國主的獨女,又怎麽會是鄉野村婦?開口地域黑,那就是詆毀!
乞伏白蘭花覺得:眼下,不但是詆毀乞伏白蘭花自己,更是詆毀阿爹乞伏不花,還是詆毀乞伏國。當然了,更是蔑視司馬問天。
乞伏白蘭花驟起八分不悅之色,冷冷又道:“臭道士,好與壞,不都在你紅口白牙之中嗎?官字兩個口,你這個臭道士也是一樣!”
司馬溫在一旁急忙接話道:“大膽外邦女人,居然敢妄議貧道上國的青雲道長,你要反了不成?莫不是想要上天看一回太陽?”
乞伏白蘭花仰頭一通大笑,之後指住司馬儉三人,道:“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如今老娘我入鄉隨俗,又被說成是外邦女人,這不是官字兩個口,又是什麽?”
乞伏白蘭花沒有理會司馬溫,徑直拉著司馬問天往天井外趕,心裏隻想著早一刻趕回乞伏國。
司馬恭接著厲聲又道:“司馬問天,你不許走!身為司馬家人,又如何能胳膊肘往外拐?你對得起司馬家的列祖列宗嗎?”
司馬問天一時急了,平生最恨拿祖宗來壓人,旋即停下步子,反駁大罵道:“埋汰旮旯,開口閉口列祖列宗,台城宮中的陛下,難道就不是一家人?爾等身為道家中人,不思修心養性,隻為一己之私,禍起蕭牆,你對得起列祖列宗?”
“如今這亂糟糟的天下,不思光複東、西二都,卻在此耀武揚威,本館主雖為司馬家人,臉上都是浮光,臉上盡是恥辱,……”
“……”
曹小強四人聞聲一驚,又不得不對司馬問天刮目相看,要是司馬家人都有司馬問天這樣的覺悟,興許孟婆江南的晉國,又當重回一統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晉國。
隻是,這個多事之秋的世道,沒有如果,隻有後果與結果。
後果就是這一個亂糟糟的天下被孟婆江一分為南北,變為南北兩重天;結果就是這一個南北兩重天一發不可收拾,隻會越來越亂。
司馬恭與司馬溫閉嘴無言,司馬儉又緩緩開口道:“司馬問天,今天你要是從天井裏,再敢踏出一步,貧道就不客氣了!”
司馬問天一時倒也沒有懼怕司馬儉半分,旋即長袖一揚,又緩緩亮出了十根鷹爪,冷冷說道:“本館主方才與幽嫣穀墨家、老王鏢局過了幾招。難不成,還要與爾等道法過幾招不成?有趣,有趣啊,……”
司馬恭與司馬溫麵麵相覷,還是第一次見司馬問天這一番陣勢,看來也是有備而來。
大敵當前,又如何能自家人先殺自家人呢?一者,隻會讓旁人看笑話;二者,無論最後誰受傷,也都是司馬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司馬溫急切張口又道:“青雲道長,大敵當前,大敵當前,麵前的大敵可是幽嫣穀墨家、老王鏢局。瀟湘館的這一筆帳,以後再算。先不與館主大人計較才是!”
司馬問天並未借坡下驢,旋即上前三步,身子一正,十根鷹爪淩空一揚,放於胸前做長彈琵琶狀,先扭頭與乞伏白蘭花道:“夫人呐夫人,夫君要是不出手,都當夫君是一隻病貓,隻怕今兒咱們沒這麽順利離開!那就先讓夫君過幾招!”
乞伏白蘭花一時沉默不語。
司馬問天盯住司馬儉,先是又一通冷笑,而後搖頭道:“嘖嘖嘖,嘖嘖嘖。事兒還沒開始,就想著要秋後算賬了!這讓本館主說什麽好呢?又讓本館主怎麽做呢?”
“如今這一個亂糟糟的天下,無論是孟婆江南、江北之地,都是內鬥內行、外鬥外行。罷了,罷了,罷了,世道本如此,能奈天何?”
“東山郡頂上三道,是一個一個的上,還是一湧而上?既然都是司馬家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就與本館主說一句準話吧!”
“……”
司馬儉一時惱怒至極,想不到司馬問天敬酒不吃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