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崎幾次三番張口欲言,眉頭緊鎖,最後不再說道一字半句,低頭不語之間,不承認也不否認。

 有道是:人言可畏。多說無益,言多必失還會讓人生疑,唯有三緘其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陳旭嫦再一次憤憤不平的滿飲一口江南佛手鐵觀音下肚,眼下大敵當前,空有江湖傳聞,一時又無確切的證據,要是以幽嫣穀墨家的規矩重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此時此刻,左右為難勢如騎虎。

 曹小強一時也覺察出陳旭嫦的為難之處,眼下還得打破僵局,徑直與謝靈運客氣道:“世人皆信謝氏神算子之法。不如,就以謝氏神算子之法,算一算四師兄到底有沒有與五鬥米道私下有來往。”

 “倘若有,身為幽嫣穀墨家四弟子,該當如何,自是心知肚明;倘若無,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謝氏神算子,你看,意下如何?這樣一來,於情於理,穀主小師妹也算是對得住四師兄了。……”

 “……”

 陳靜沉默不語,陸修靜“上善若水”輕搖,一眾人等的目光,全然落在謝靈運一張極其鎮定的臉上。

 謝靈運沉思之間,不得不極速伸出左、右手,口中一通急促的嗡嗡之語,緊接著來回掐算之間,隻是炯炯有神的盯住南宮崎,就這樣過了一小會兒,緩緩開口道:“南宮崎大俠,生而為人,能在這一個世道活著像一個人樣,實屬不易。活著不易,我相信你,我信你,……”

 南宮崎旋即一副感激涕零之態抬頭,急切道:“謝氏神算子之法,果然是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啊,……”

 陳靜、陸修靜、陳旭嫦三人自是心知肚明,一時半會打破了這一刻的僵局,謝靈運的緩兵之計,也隻有待日後再查明其中的真相了。

 曹小強與烏圖木眉頭一舒,徑直驟起八分喜色,烏圖木率先開口又道:“好,好,太好了。四師兄果然是清白的,江湖傳聞還真是不足取信。想在東山郡郡城中的那一番境遇,被司馬讓一環扣一環的算計逼得進退不能。說不一定,關於四師兄的傳聞就是孫秀的算計,……”

 曹小強緊接著附和又道:“司馬家人,一個個繼承家族遺風。篡了我祖上江山社稷先就不說了。”

 “如今,還編出一個荒唐的理由再來篡司馬家的江山社稷,這可真是祖傳不衰的德性!雖然,被孫秀無聲之雷震住,孫秀也非善茬。”

 “建康城本就是孫秀一手遮天之地,想必四師兄也落入了孫秀的算計之中。確實還得從長計議。”

 “眼下,咱們不但要治服司馬讓那一個二心的亂臣賊子,還要誅殺孫秀為師傅她老人家、三位師兄報仇雪恨!以及萬千的無辜亡者!”

 “四師兄,假孫秀已經在佛笑樓前被老王鏢局少主一劍殺死了。你先到建康城多有數日,可尋著孫秀的落腳之處?可不能打馬虎眼!”

 “……”

 南宮崎一時長舒了一口氣息,聽聞曹小強與烏圖木如此說來,聲聲入耳之後,也釋懷了八九分。

 江湖中道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如今親如一家人,自然得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陳旭嫦已經平複了翻滾漸遠的心情,又示意南宮崎起身說話。畢竟: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不能冤枉了一個好人,也不能縱容了一個壞人。身在幽嫣穀墨家第九十九代穀主,心中所想,要比幽嫣穀墨家弟子更為久遠才是。

 旋即,附和曹小強方才所說之話,揀緊要之處,重複道:“崎崎四師兄,你先到了建康城,建康城一定也是暗流湧動之地,依你打探之見,這一盤棋局走向如何?”

 南宮崎正了正玄色行頭,畢恭畢敬抱拳又道:“回穀主的話。昨夜台城一戰,以弟子看來,如今已如三方爭雄之勢。一時勝負難料!”

 陳旭嫦眉頭一舒,既然南宮崎先到建康城,不如就先聽南宮崎一言,再與所見所聞對比一二,自然也能從細微處分辨真假與是非。

 “願聞其詳!崎崎,你說,……”

 南宮崎見陳旭嫦親密如此,一時也釋然了十分,徑直一掃心中的鬱結之氣,緊接著娓娓道來。

 “穀主,兩位師弟,諸位大俠,諸位高人。眼下建康城勢力有三。一者,以孫秀為首;二者,以司馬讓為首;三者,以我等為首。”

 “前兩者之間,有歹毒的互相算計與欺騙,想來諸位已經在東山郡郡城中領教過一者和二者了。”

 “眼下,王豹之新晉驃騎將軍,隻怕是以江南王家人之勢,壓製司馬讓,也牽製我等。畢竟,老王鏢局少主要與我等並肩作戰,……”

 “司馬讓見孫秀未亡,必定還會借我等之勢,借力誅殺孫秀坐收漁翁之利。然後再過河拆橋,……”

 “總之,咱們這一眾人等,大有用處,於孫秀、司馬讓而言,即要用、也得防,至於咱們合縱還是連橫,全聽穀主一人差遣為好,……”

 “……”

 一眾人等聽完南宮崎一言,目光最後都落在了陳旭嫦身上。

 畢竟,無論是純依香兒女俠陳靜,還是道家嫡傳上清派弟子陸修靜,又或者謝氏神算子謝靈運,一時半會總得要一個出來領頭。

 陳靜此一行,在心裏本就為助陳旭嫦一臂之力,助人又助己,大破五鬥米道、誅殺孫秀是一致的。

 陸修靜隻心服口服陳靜,陳靜要怎麽說,那就跟著怎麽做。

 謝靈運沉思之間,把目光移到了陳靜麵紗鬥笠上,一時無言。

 “如今大敵當前,就依南宮崎大俠所言,隻要咱們一心一意破敵,自是百戰百勝。就聽穀主號令。”

 “貧道也聽穀主號令。”

 “謝家,願聽差遣,……”

 陳旭嫦自是感激涕零,如今先有江南王家、江南謝家之勢,司馬讓的叛逆大軍終歸會失勢;有陳靜與陸修靜在,孫秀的五鬥米道一時半會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陳旭嫦自知在這一眾人等中最為年幼,也沒有家世,全然不能與陸修靜與謝靈運之流相提並論,劍上功夫也不及陳靜萬一,旋即開口道:“即是一心一意破敵,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也談不上什麽號令。大事商量著來,諸位以為如何?”

 一眾人等點頭不語。

 陳旭嫦一通拱手言謝,沉思之間,急切又道:“既然,建康城中勢力有三,那咱們先得見機行事。”

 “其一,萬萬不可讓司馬讓得逞其計,要是司馬讓得逞,晉九五之尊,一不高興就似東山郡城屠殺大戶那般,豈不是‘人屠’禍害天下?”

 “其二,孫秀也該死,要是此一戰牽連眾多,一時殺不了他,那也得連根拔起,讓五鬥米頂上三道如喪家之犬,不能在建康城立足!”

 “諸位大俠、諸位高人,如此謀劃可為妥當?但說無妨,……”

 “……”

 正當陳旭嫦環視眾人之際,謝靈運率先開口道:“穀主所言,為天下蒼生計,不愧為幽嫣穀墨家第九十九代穀主,張弛有度,可行!”

 陸修靜“上善若水”輕搖三回,緩緩停歇,淡淡道:“穀主所言,見機行事,那麽,見在何處?機在何處?行在何處?事又在何處?”

 陳旭嫦自然明了,空而評頭論足確實容易,身體力行落到實處還真的有腳踏實地之心才成。

 玄色鬥篷一旋,急切道:“崎崎四師兄,既然你先到建康城中,可探知孫秀落腳之地常在何處?待時機一到,一定要殺他措手不及!”

 南宮崎眉頭一舒,徑直輕聲又道:“穀主小師妹一針見血,孫秀的落腳之地,也是奇葩至極。想必,也是怕人尋上門來報仇吧!孫秀落腳之地,不是道觀,也不是皇宮,更不是佛堂,而是在瀟湘館!”

 “不過,眼下司馬讓叛逆大軍在九門外與驃騎將軍王豹之對峙,孫秀一下半會不會在瀟湘館了,……”

 一眾人等自是點頭不語,隻要尋著孫秀落腳之地,早晚得讓孫秀睡不著覺,最好在夢中掉腦袋。

 就在這一個時候,從雅間外傳上來了一陣震天的疾呼,一眾人等不得不斜身往窗台邊上靠了過去。

 “我就要揚名立萬,我就要揚名立萬,我就要揚名立萬,老天爺,我這有錯嗎?這都有錯嗎?”

 “要麽衣錦還鄉,要麽客死他鄉,要是不能揚名立萬,活著還有什麽用?活著還有什麽卵用?”

 “可是,我餓啊,我餓啊,我現在真的是好餓啊!老天爺,能不能讓我先不餓,讓我先不餓啊!”

 “要我吃土?那是萬萬不可能吃土的!要吃,隻吃三尺的大魚、一尺的熊掌、半尺的龍肝鳳膽!”

 “……”

 窗外是流鶯閣後院高牆,牆外那一張饑腸轆轆的麵孔,陳靜與陳旭嫦都認得,是孫小權。

 孫小權疾呼之間,拉過路邊的一樹榆葉枝,猛然一口下嘴,恨恨的咀嚼著榆葉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