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罷了。倘若費家人能與楊家人共進退,老夫又何需再來客緣齋求穀主你咯,哎,——”
楊一戶眼中一閃有光,看陳靜一副極其期待的眼神就似好不容易尋著了一根救命稻草,既然尋著了救命稻草又怎麽能輕易放手呢?
楊一戶旋即身子一斜,金絲楠木棍子桌台邊上一靠,極速又與陳靜跪下,聲淚俱下急切道:“老夫求穀主大慈大悲,救一救老夫可憐的小女啊;老夫求穀主大慈大悲,求穀主大慈大悲呐,……”
咚、咚、咚,……
楊一戶猛然磕頭的聲音讓陳靜一陣又一陣心驚肉跳。
情若如此,倘若不答應好似不妥,倘若答應可得潛入“露水營”。
正當陳靜左右為難之際,從閣樓上緩緩步下來了睡眼惺忪的半老徐娘。半老徐娘袖子一拂,悠悠又道:“大夢誰覺,平生自知!”
楊一戶聞言緩緩抬起頭來,瞅見孟婆郡中人見人愛且又菩薩心腸的半老徐娘,開口一句“貧僧”,不就是一個大慈大悲之人嗎?
楊一戶旋即抱拳與半老徐娘急切又道:“掌櫃的,人言客緣齋掌櫃菩薩心腸,不知能否讓穀主了了老夫之願,救人於萬難之處啊!”
半老徐娘緩緩步了過來,一邊伸了伸腰肢,一邊又瞅見店小二幹活比往日更為賣力,自然欣喜。
半老徐娘環視一眼角落裏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衣袖極速一收,旋即眉頭深鎖又一臉不快。
半老徐娘見楊一戶麵容也算情真意切,旋即仰頭對陳靜微微一笑道:“小妹妹,你看這一件事,就去郡城中走它一趟唄?意下如何?”
陳靜不敢忤逆半老徐娘,既然客緣齋半老徐娘都已經發話了,陳靜也不得不從了半老徐娘。
陳靜旋即再一次扶正了楊一戶道:“老伯,請起!那本穀主這就去郡城走一遭。老伯當安心了吧!”
楊一戶聞言滿臉喜色,好似救命稻草已然緊握在手,心神慌亂之間又對半老徐娘拱手道:“老夫多謝客緣齋掌櫃,老夫多謝客緣齋掌櫃啦。多謝,多謝,多謝啦!”
楊一戶又與陳靜說道:“穀主,既然如此,老夫也當先回去了,好與咱們楊家人通一次風。”
“必要的時候,也好與穀主在郡城內外周全萬一。‘張楊費吳’之名,楊家在孟婆郡中也是無可挑剔!”
“……”
陳靜一時無言,楊一戶徑直領著兩個家丁極速奔出了客緣齋。
陳靜見走了楊一戶,輕聲又與半老徐娘急切問道:“老娘,為何這一次這麽急讓靜靜去救人?靜靜一時半會確實還沒想好呢!”
“倘若人又未救出,又多生出了許多枝節,靜靜實在無從下手啊!”
“……”
陳靜擔心潛入“露水營”之後,又如潛入百合樓那般遭人算計,一時心有餘悸,更是惶恐不安。
半老徐娘長裙緩緩一拉,旋即坐下來,幽幽又道:“小妹妹呀小妹妹,救人怎麽能想好了才去救呢?既然是救人,那就是萬急之時。倘若稍微遲疑,隻怕後悔已晚!”
“十年前,倘若老娘也似你這般思前顧後,隻怕小妹妹你也命喪幽嫣穀中了吧,你說是不是?”
“小妹妹,身為幽嫣穀墨家第一百代穀主,要重振幽嫣穀墨家之名,有求必應怎麽能少呢?”
“江山代有洪流,世間自有人物。可不能步那一些虛有其表之徒、浪得虛名之輩後塵,當初老娘可看中你萬中無一的靈魂喲!”
“……”
陳靜一時明了,要不是半老徐娘這一番點撥,假以時日,一定也會變成一個浪得虛名之輩。
大凡世人有其聲名之後,便如羽翼一般細心愛護,倘若時日一久,也便和初心相去甚遠了。
陳靜眼前豁然開朗,旋即又畢恭畢敬拱手說道:“多謝老娘提醒靜靜,險些壞了大事。這不,靜靜也已經飽了,這就去郡城走一遭。”
陳靜又瞅了一眼靜緣宮所贈的千年人參,旋即畢恭畢敬呈於半老徐娘麵前道:“這,就當是靜靜孝敬老娘的了。還望老娘收下!”
半老徐娘瞥了一眼這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長歎一聲道:“小妹妹呀,老娘我是受之有愧啊!還是你一路帶上吧。在說,老娘我好似也不需要這一種東西,不是嗎?”
陳靜又不得不從了半老徐娘,徑直極速奔上閣樓收拾了一番,這一次可不能再忘帶了療傷藥。
沒過多久的功夫,陳靜已然白紗白袍頭戴麵紗鬥笠,緊握越女劍極速奔出了客緣齋。
早有店小五拉出了大白馬,大白馬鬃毛如新,白如天際浮雲。
駕、駕,……
白影閃逝,馬蹄落影。
正當日頭偏西一半之際,陳靜已然身在孟婆郡城門洞下,旋即斜身持劍下馬,往城中緩緩步去。
“賣菜,賣菜,新鮮的青菜。不新鮮不要錢、不新鮮不要錢,……”
“冰糖葫蘆咯,冰糖葫蘆咯,冰糖葫蘆咯。不甜不要錢、不脆不要錢、不入口就不要錢!……”
“上好的五石散,上好的五石散,上好的五石散啦,……”
“……”
陳靜已有十年未來孟婆郡,如今孟婆郡這一派繁華的光景,確實比十年前又熱鬧了許多。
初到孟婆郡城正當想尋一個人問一問“露水營”究竟在何處之際,卻撞見了當初捉費華與楊紫的那一隊軍士正在整齊的巡城。
得來全然不費半點功夫!
陳靜牽馬低頭緊隨其後,一路拐過了幾條大街、又幾條巷子,終於看見了一方轅門,轅門上書三個朱砂大字:露水營。
“露水營”正在太守府與軍營之間的一塊空地上。“露水營”是數十座高矮、大小不一的營房,營房外還有稀稀拉拉的步軍軍士。
轅門內盡是三三五五成群的男男女女,有中年的、青年的、未及笄及冠的幼男幼女。
陳靜遙看這一副光景,大多都是你儂我儂的一對對戀人,又當如何與楊一戶口中所言相合?
陳靜緩緩退後又往“露水營”周邊街道巷子走了一通,待到黃昏之際,一閃白影又潛入了“露水營”。
陳靜在“露水營”外一個又一個營房貼耳偷聽,營房內大多都是纏綿悱惻的鶯鶯燕燕,直到從一個營房內傳出來了一陣抽泣。
陳靜一閃白影而入,營房內昏暗的燈火嚇人一跳,費華與楊紫各自背對背盤膝坐於營房兩側。
陳靜往楊紫一邊緩緩步去,一邊低聲呼道:“楊紫妹妹,楊紫妹妹,楊紫妹妹,我來救你了!”
楊紫聞言緩緩扭頭,透過微微跳躍的燈火,確實嚇了陳靜一跳。
楊紫一頭亂發就似一堆亂麻,倘若一個女孩兒超過三天未梳洗,這一副模樣也情有可原。
楊紫一雙眼睛已然發黑,原本麵若桃花的雙頰已然蒼白,蒼白的嘴唇上的飛屑已是血跡斑斑,遠遠看上去就似零落的梅花花瓣。
楊紫扭頭一眼也認出了是那一日路過的陳靜,徑直嘶啞了聲音問道:“姐姐,是誰讓你來的呀?”
陳靜緩緩上前,緊接著伸出右手,輕聲又道:“楊一戶是你家爹爹吧?為你安危特意去客緣齋尋我。”
“這不,快馬疾馳一路趕來。還好,姐姐來的還算是時候,趁現在人少,姐姐先救你出去!”
“楊紫妹妹,楊紫妹妹,楊紫妹妹,來,快起來,跟我走!——”
“……”
楊紫扭頭不再看陳靜,徑直麵壁又道:“楊紫多謝姐姐來救,楊紫也多謝爹爹惦記。隻是,……”
楊紫欲言又止,旋即耷拉了腦袋,看樣子並不想從這裏逃走。
陳靜一時極其迷糊,此時不走又更待何時?完全沒有道理啊。
陳靜急切之間輕聲問道:“楊姑娘,你這又是為何啊?可不能辜負了你家爹爹一片苦心啊?”
楊紫沉默了一會兒,旋即又低聲抽泣道:“姐姐,姐姐,楊紫妹妹要是從這裏逃出去了,又如何見人啊!又有何麵目再見人啊!”
“姐姐,姐姐,姐姐呀。楊紫妹妹一身青白已經都毀在‘露水營’裏,也都毀在張鋒小兒手裏咯,……”
“……”
陳靜聞言一怔,又是一驚,旋即又瞅了一眼麵壁的費華,一邊不解的追問道:“楊紫妹妹,難道你們?難道你們?……”
楊紫聞言一臉羞愧,旋即搖了一搖頭道:“姐姐不要多想,費公子是當今世上難得的柳下惠,楊紫妹妹又豈能是常人。”
“隻是,在‘露水營’中待的日子一久,倘若逃出去就說不清、道不明了。張鋒小兒是在壞人名節,以全一己之私。著實萬般可恨!”
“被捉入‘露水營’的男女,隻要合了張鋒的心意,大多第二天也都放出了‘露水營’。楊紫妹妹即使把‘露水營’麵壁而穿,也要守住名節!”
“姐姐,你走吧!楊紫妹妹多謝姐姐來救,也多謝爹爹惦記。楊紫妹妹如今豎著入了‘露水營’,必當橫著而出‘露水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