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突然想起“十山八寨”獨孤老太婆雙手合十念叨的樣子;報國寺劉一躍雙手合十念叨的樣子;更有百合樓中賀蘭雲青雙手合十念叨的樣子,很想弄明白一件事。

 “老伯,既然你心念佛門,想必對佛學別有一番見解。不知‘地水火風,大慈大悲’言下是為何意?”

 老頭聞言先是一怔,旋即又停止了鼓搗著的事物,接著又正了正身子,仰頭一陣歎息道:“姑娘,你這已經問得何其明白了啊!”

 “地水火風本為四象。常念大慈大悲者,要麽就是佛門弟子,要麽就是心向佛門的善男信女。”

 “地水火風是四象,也為世間之相。能入世間之相者,隻怕是佛門中四大天王也!此四大天王,可非白蓮社‘四大天王’、‘八大金剛’!”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做假時假亦真,假做真事時真亦假。大概就是孟婆江南北廣為流傳的一句話:謊話說一千遍,別人就信以為真了。就似白蓮社的完美世界,可實際這個世界越來越不完美啊!”

 “……”

 陳靜好似明白了一些道理,看來這一個老頭也是“小隱隱於野”,如今似老頭這樣的世間高人都在魏國待不下去了,魏國著實可恨。

 陳靜突然覺得:得尋一個機會去魏都平城走一遭,很想去見一見馮太後這一個布棋局的高手。

 如果遇見白蓮社社長楊恩,越女劍必定一劍封喉!幽嫣穀墨家弟子與白蓮社弟子的恩怨由來已久,確實應當做一個了斷了。

 隻是,陳靜一想到劉一騰、劉一躍的冷眼,又放心不下孟婆江南的局勢,禦史台已經捅破了孟婆江南的天,正如謝氏神算子所言:必定會有一場血雨腥風。

 “老伯,既然如此,依我所聞,孟婆江南也非好去處啊!禦史台,已經一手遮天了。隻怕,孟婆江南江北都要舉國萬民同台‘吃土’咯!”

 老頭又多瞅了一眼陳靜,好似若有所思,接著緩緩又道:“姑娘,實不相瞞。‘十山八寨’未滅之前,也是一個好去處;如今去孟婆江南之地,隻有孟婆郡一處可去咯!”

 陳靜一時不解,雖然幽嫣穀墨家曾經也在孟婆郡中安身,不也被楊恩夜襲了幽嫣穀墨家嗎?

 “老伯,這又是為何呀?孟婆江北‘十山八寨’已亡,孟婆江南孟婆郡難道有何奇特之處?”

 “姑娘,‘十山八寨’原本有獨孤氏遺孀在此處,世人稱之為:獨孤老娘。隻因獨孤老娘與馮太後早年有殺夫之仇,馮太後也有屬下耳目知之甚多之恨。孟婆江南孟婆郡可有人見人愛的半老徐娘啊!”

 “……”

 陳靜一時找不出一句話來反駁這一個老頭,孟婆郡客緣齋的半老徐娘確實人見人愛、人見人敬!

 “老伯,看來,你知道的還挺多的呀!不過,三日前有兩個漢子來這邊賭錢什麽的,你可認得?”

 陳靜又輕咽了一口涼白水,想再試探一回這一個老頭,旋即又目光不離這一個老頭臉麵三寸。

 老頭也不含糊,一邊鼓搗了一堆杯盞擔子,一邊脫口而出道:“此去就隻老頭子我這一家野店,前幾日路過的魏軍還白喝了不少涼白水,嫌棄店裏沒吃的,還砸了老頭子我好多茶盞,真要人老命!”

 “後來,沒多久也跟上了一壯一弱的兩個漢子。壯的有已故‘燕人’之威、弱的尖嘴猴腮的樣子,……”

 “這幾日聽路過的客人說,這兩個漢子在前方賭場贏了又輸、輸了又賭,而且是借銀子賭。也不知道那有這好的運氣,要是遇見別人,估計早就被賭徒斬手斬腳了!”

 “……”

 陳靜聽老頭如此說來,一時又心寬了許多,或許慕容川東經曆過如此一劫,長相可以尖嘴猴腮,做人確實不可以尖嘴猴腮!

 陳靜涼白水仰頭一飲而盡,知道慕容川東與獨孤信一時安全,也不想再去賭坊摻和。

 老頭看陳靜摸索袖子準備找銀子的樣子,旋即悠悠說道:“姑娘,老頭子我也準備棄店了。這一壺涼白水,就當是贈與有緣人了吧!”

 “心中有佛,自然一念是善,不也就是一個‘緣’字嗎?無論因緣中的前因後果,還是前世今生的種種緣分,都擺脫不了這一個字眼呐!”

 “姑娘,倘若已然解渴,老頭子我這一爿野店啊,也就沒有白開,也沒有讓有緣人失望!如此善緣,善哉善哉,善哉至極!”

 “……”

 陳靜心中突然一怔,這一個老頭的話與陳旭嫦的話倒有許些相似之處,隻是陳旭嫦已亡十年,這一個老頭確定不是陳旭嫦。

 陳靜緩緩雙手合十,虔誠一視老頭,接著畢恭畢敬道:“老伯,小女子本為幽嫣穀墨家第一百代穀主陳靜,如今該尊你一聲大師了!”

 老頭旋即仰頭一陣輕笑,緩緩理了一理蒼白的鬢發,接著又雙手合十道:“姑娘,叫老頭子我喚做大師確實不敢當。至於姑娘大名,老頭子我該喚你一聲大師才是!”

 陳靜有自知之明,似孟婆郡客緣齋半老徐娘,“十山八寨”獨孤老太婆確實可以稱之為大師。

 陳靜不沽名釣譽,旋即擺手笑道:“老伯,你說笑了!老伯早晚有一天,也會是一代大師!”

 正當陳靜起身收拾行當之際,從陳靜來處奔來了三騎快馬,風塵仆仆的樣子似有天大的急事。

 幾個眨眼的功夫之後,三騎快馬已然閃到了野店跟前,來人極速斜身下馬,畢恭畢敬抱拳笑道:“穀主呀穀主,這一路追得你好苦!”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老王鏢局少主王僧虔,身邊張三與李四。

 陳靜先是一驚,而後抱拳半嗔半笑道:“哎呀,不知是老王鏢局少主親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王僧虔突然眉頭一皺,旋即青鞘長劍左右擺手一晃,急忙脫口而出道:“穀主,莫學官府中人,‘官字兩個口’是官府中人所為!飛鴿傳書已回,這才火急火燎來尋穀主!”

 “方才,到‘十山八寨’又聽人說穀主策馬出行未歸,這才不得不策馬更為火急火燎來尋!”

 “穀主,江南王家這一劫,必定少不了你出手相助!倘若少了你,隻怕會重蹈百年前謝家覆轍,謝家沒落將重新發生在江南王家。”

 “……”

 陳靜越聽越模糊,看王僧虔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確實似有大事發生,畢竟老王鏢局先少主王光明命喪之際,也沒見這麽火急過。

 陳靜旋即淩空一躍,一道白影上馬極速一調頭,與野店老頭把劍抱拳笑道:“老伯,那就多謝了!”

 老頭如三月裏的春風微微一笑,旋即抱拳相送道:“姑娘,有緣再見!後會有期!老頭子我也要背井離鄉了,但願不要客死他鄉!”

 老頭一時心舒,目送陳靜一行四人遠去之後,早就收拾好了一路行當,不隨九尺驛道上的鄉民經北山關直下孟婆江南,而是取小道繞去寒坡嶺再入孟婆郡。

 陳靜與王僧虔並馬齊驅,馬蹄飛揚又透過麵紗鬥笠悠悠問道:“少主,老王鏢局不是有夏侯子蘭大俠在嗎?還有劉一騰、劉一虎,神機營中也有江南王家人王儉呀!”

 王僧虔一臉陰沉,旋即長歎一聲,接著又和盤托出道:“穀主,你有所不知。咱們在百合樓與禦史台結下了梁子,禦史大夫譚中天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銀子也都不太好使了,非要置老王鏢局於死地!”

 “要不是朝廷中有兩位親王,禦史台也懼怕‘鬼軍’,隻怕穀主今日已經見不到我王僧虔了!隻怕我王僧虔已經成為陳顯貴第二了!”

 “……”

 陳靜心裏突然一驚,旋即急切追問道:“少主,言下之意譚中天還敢來老王鏢局撒野不成?反了譚中天了,夏侯子蘭是幹什麽吃的?”

 王僧虔見鬆林旁九尺驛道前後左右沒有了魏地鄉民身影,旋即急忙勒馬止蹄一聲“籲籲”,四騎快馬旋即也跟著前蹄抬高六尺有餘,之後一陣“噅兒、噅兒”的撕鳴聲。

 王僧虔警覺的環視了一圈,輕聲說道:“穀主,小心隔牆有耳!禦史台是想方設法要亡老王鏢局!”

 “這不,禦史台前日發了文書,譚中天要在建康城中大辦一次騎豬賽,依我看來就是鏟除異己!”

 “騎牛、騎馬,都還好說!這騎豬,就是明裏暗裏把人當成了案板上的豬肉,任由禦史台宰割了!”

 “……”

 陳靜一時無語至極,騎豬大賽還是第一次耳聞,從古至今確實前無古人,至於後世有沒有來者,那就不得而知了。

 陳靜突然覺得:禦史台越來越奇葩了。想必就是殺人滅口的一次把戲,古有趙高“指鹿為馬”,後有漢武劉徹本名劉彘,彘者為豬,豬即是龍、龍即是豬,禦史台所謂的騎豬大賽一定沒那麽簡單!

 “少主,既然如此,騎豬大賽定在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