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向揚見過導演, 就去幹活了。
演員們今天不拍戲。他們會先探討下劇本，然後相互之間熟悉一下順便吃個飯，但蘇向揚他們不一樣。
他們得把明天拍戲要用的場景布置出來。
蘇向揚帶著周文武周勝超, 在丁組長的指導下，和道具組的人一起幹了起來。
周勝超跟著蘇向揚學了半個月，讓他做精細的雕刻工作他做不了, 但是各種工具他都已經會用，在各種電動工具的幫助下，普通的木工活他都已經會幹，應付劇組的工作完全沒問題。
木工給人做裝修需要做得精致沒有瑕疵, 但是給劇組做不用。
上輩子他幫劇組幹活的時候人手不夠, 有些新來的工人隻學了幾天就開始上手幹了，他們是在幹活的過程中學習，最終越做越好的。
至於周文武，他沒有學過木工活, 蘇向揚就讓他幫忙幹一些雜活, 或者簡單的鋸木頭這樣的活兒。
做工的地方沒有空調，因為做木工活有很多木屑, 還不適合開電扇。
嘈雜而又布滿粉塵的房間裏，蘇向揚一身的汗。
蘇向揚上輩子最辛苦的時候, 比現在要苦很多, 因此他雖然累, 但還是堅持下來。
國內的影視行業，是從九十年代開始飛速發展的，這幾年經濟發展快, 影視行業也一樣。
他要抓住機會。
蘇向揚他們忙了一下午, 就忙得差不多了, 但因為有些地方要上油漆，所以需要開夜工。
“舅舅，阿超，我們去吃個晚飯，再回來做吧。”蘇向揚對周文武和周勝超道。
“吃，吃什麽？”周勝超立刻問，他這個年紀的人餓起來特別快，他早就惦記著晚飯了。
蘇向揚道：“我們去吃麻辣燙。”蘇向揚記得周勝超很喜歡吃粉絲，麻辣燙裏的粉絲是他的最愛。
當時他們不富裕，周勝超就選幾樣蔬菜，再加兩份粉絲，這樣隻要四五塊錢，也夠他們兩個人當宵夜了。
“麻辣燙是什麽？我們隨便吃點就行了，你別亂花錢。”周文武道。
“花不了多少錢。”蘇向揚笑起來。
說實話，今天之前，蘇向揚一直有點擔心，怕自己舅舅覺得辛苦來了之後不幹活。
但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他們的工作環境挺糟糕的，但他舅舅沒有叫過一聲苦，最多就是累了會偷個懶，忍不住還會跟道具組的人聊天。
想想也是，他舅舅出生於六十年代初，小時候還時不時餓肚子，長大了就算有他姥姥姥爺幫襯，農活也是要幹的，他平常去收廢品，這活兒也並不輕鬆。
真要說起來，他舅舅就跟他媽差不多，周英英也是不愛幹農活的，他們家的地都給別人種了。
可惜他舅媽是個出了名的勤快人，她上班之餘，家裏農活一樣不落下，還要養豬養羊養雞……
他舅媽還喜歡念叨，他舅舅的“懶”，也就深入人心了。
這時的麻辣燙，比後世便宜多了。
蔬菜五毛錢一串，葷菜有一元的也有更貴的，主食也是五毛，方便麵粉絲什麽的任選。
周文武和周勝超一直生活在鄉下，周盛超上學也一直在鄉下上，他們不這麽來鎮上沒吃過麻辣燙，也就不知道要怎麽點菜。
蘇向揚幹脆幫他們點了兩份跟自己一樣的，反正他們不挑食。
七塊錢的麻辣燙裏料很足了，荷包蛋就放了兩個，周文武和周勝超兩個人吃出了一身汗，但特別滿足。
“這個好，好吃。”
“就是稍微有點辣。”
“那些人竟然，竟然還放辣椒油，我一點不放都覺得辣。”
“阿揚，下次不用點這麽多菜，放個三四樣素菜就可以了。”
“哥，我……我下次還想吃麻辣燙。”
……
周勝超忙了一天原本有點沒精神，吃了一頓麻辣燙就又有精神了，興衝衝地跟著蘇向揚繼續幹起來。
晚上九點多，季衛言和同劇組的人一起吃了飯，又開了個會過來的時候，蘇向揚他們剛把工作做完。
“劇組的人都怎麽樣？好相處嗎？”蘇向揚問季衛言。
“我跟他們也沒說什麽，”季衛言道，“都好相處的吧……江導很會說話。”
“他都說了什麽？有沒有誇你？”蘇向揚問。
蘇向揚早就發現了，季衛言遇到了事情，不管好的壞的，都不愛跟人說。
不過他問的話，季衛言還是會說的，他就多問幾句，引導季衛言說話。
季衛言果然說了起來，還說了一些江導的事情。
正如蘇向揚想的那樣，江導有“背景”。
這個時期，國內有錢，錢還多到沒地方花的那群人，就是煤老板了。
江導他爸，就是個煤老板。
江導開公司的錢都是他爸出的，這部電視劇的投資也來自他爸。
所以哪怕江導經驗不足，他還是成為了這部劇的導演。
據江導自己所說，他一開始還想當男主角，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念頭有點天馬行空，也就放棄了。
不過這部戲裏，某個視死如歸英勇就義的人，是他為自己量身定製的！
蘇向揚聽季衛言說完江導的事情，有些哭笑不得。
他見過很多帶資進組，以至於導演都要敬著的演員，但沒想到會有人帶資進組，直接當導演。
隻是當導演沒那麽容易，江導沒有經驗，他要是獨斷專行要求別人按照他的想法拍……最後也不知道會出來個什麽東西。
蘇向揚看向季衛言：“衛言，明天你把劇本給我看看。”
這部劇的劇本，劇組早就給了季衛言了，但蘇向揚因為太忙，就看了個開頭。
現在他想再看看。
第二天，劇組就正式開始拍攝了。
這天蘇向揚他們要做的活兒不多，他一個人就能搞定，但他還是把周文武和周勝超帶去了劇組，順便教周文武做木工。
他沒用好材料來教，而是撿了其他劇組用過之後拆下來的材料給周文武，讓周文武用這些東西做板凳。
一開始丁組長見蘇向揚撿了些別人扔掉的木材回來，很不高興，怕蘇向揚用這個來做他們劇組要做的東西。
蘇向揚可是收了他們的錢的！最後不買材料撿材料來做，這算什麽？！
他一開始憋著沒說，後來見蘇向揚讓周文武用那些材料做板凳，就慶幸自己沒有去指責蘇向揚了。
做出來的小板凳小桌子什麽的，也算是造福劇組了。
就算劇組演員用不上，那些群演也是需要的。
蘇向揚抽空，仔細看了看季衛言給他的劇本。
然後他發現……這劇本挺好的。
這劇本要說藝術性什麽的，那確實沒有，但情節跌宕起伏非常狗血，是大部分普通觀眾會喜歡的那種，總之很抓人。
蘇向揚覺得這個劇本如果好好拍，最後出來的效果應該不會差。
這是季衛言的第一部 戲，蘇向揚並不希望這部劇最後默默無聞。
至於讓季衛言去那些注定會火的劇組……蘇向揚也想這樣，但那些劇組不好進。
小成本的電影電視劇最後爆紅的情況並不多見，反正這時期正在拍的，那是一部都沒有。
當然，蘇向揚想得很好，但他能做的不多。
他現在就是個劇組雇傭的木工。
這部劇暫定四十集，季衛言的角色在二十集左右就死了，戲份不算多。
但因為劇組拍戲不是從頭到尾拍的，而是按照場景拍的，所以季衛言在一開始要跟組拍攝，中間有一段假期，後期又要跟組拍攝。
現在他們在影視城拍室內戲份，先拍的是某個公館，那麽整部劇，所有這部劇裏在這個公館裏發生的事情，都會集中起來拍。
演員們今天拍十年後公館沒落被抄的場景，明天可能就要拍十年前在公館舉行盛大宴會的場景。
蘇向揚看了看，發現江導的拍的還可以，他雖然不太會拍，但很尊重劇組兩個副導演的意見。
按理這樣拍出來的電視劇，不會太差。
蘇向揚不知道這部劇為什麽會悄無聲息，暫時也沒空去想這個。
季衛言告訴他，說是他的轉學已經辦好了。
蘇向揚沒辦過轉學，也沒有幫人辦過，不知道轉學要怎麽轉，但總覺得辦起來沒那麽容易。
季衛言的轉學，那麽快就辦好了？
蘇向揚有點疑惑，但很快又覺得這很正常。
首先，現在各方麵的管理沒有十幾年後那麽嚴格，轉學會更簡單一些，其次……
就季衛言這個成績，他想讀二中，二中肯定會歡天喜地地接收！
學霸有特殊待遇，這不是應該的嗎？
現在已經快九月份了，季衛言需要去學校報道一下……蘇向揚看向季衛言：“衛言，我跟你一起去市裏。”
“好。”季衛言一口答應。
之前蘇向揚在陸金貴那裏幹了很久的活兒，陸金貴沒讓他白幹，給了他三千塊錢。
蘇向揚就揣著這錢，和季衛言一起，坐上了去市區的公交車。
一路過去路況不太好——最近長溪鎮和市裏的路正在修。
等這路修通，從市裏到長溪鎮，開車就隻要二十幾分鍾了，當然要是去市裏的另一邊，那還得四十幾分鍾。
崇安二中在崇安市郊區，就在長溪鎮的方向，他們不需要乘車到公交車站，半路下車就行。
蘇向揚剛下車，就看到了他熟悉又陌生的母校。
“衛言，我以前就是在這裏讀書的……”蘇向揚想說點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
十幾年過去，他對母校的記憶已經很淡了，甚至當時的同學，再見到他也不一定認識。
他們後來拉了一個班級群，還組織過同學會，但蘇向揚沒有去。
不是羞於見同學，畢竟那時候他混的不算差。
他就是……經曆過太多事情，覺得那些人對他來說已經很遙遠了。
季衛言非常順利地辦好了入學考試。
蘇向揚跟學校老師說季衛言要拍戲，不能來上學，學校老師也沒有意見，隻是囑咐季衛言，讓他一定要到學校參加期末考試。
相比於季衛言，這些老師反而對蘇向揚更熱情。
蘇向揚在學校裏的時候成績中等偏上的樣子，不算好，但他體育挺好的，運動會能拿好幾個獎，再加上他長得帥，學校裏的老師都對他有印象，聽說他不打算上大學，就覺得很可惜。
老師們的關心，讓蘇向揚挺感動的，可惜還不等他說點什麽，就有一個他不認識，壓根不知道是誰的男老師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浮躁，一個個的都不想著好好讀書，就想當明星……”
季衛言是要拍戲才不來上學的，這人顯然覺得蘇向揚也是為了去拍戲，才不去上大學。
蘇向揚不想解釋，結果這人又一臉不屑：“真能當明星的有幾個？長得也不怎麽樣，倒是挺會做夢的。”
蘇向揚：“……”這個男老師一臉痘印還齙牙，他是怎麽說出“長得也不怎麽樣”這句話的？
不過大部分時候，人們說這樣針對別人的話，就是因為嫉妒別人……
蘇向揚沒打算跟這個老師吵架，但季衛言立刻就開口了：“你說我哥長得不怎麽樣？那要長成什麽樣子才算好看？你這樣的？”
老師臉都黑了。
蘇向揚又是感動又是好笑，拉著季衛言離開了學校。
而他們走後，那個男老師還在生氣：“那個叫季衛言的，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不是我們這裏的人，為什麽要讓他來我們這裏上學？這是不合規定的吧？”
“校長都交代了，就說明是合規定的。”
“誰知道他是不是走了什麽後門才進的學校？報了名還不來上學，他把學校當什麽了？這樣的學生就該開除……”這個男老師的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校長來了。
校長道：“有些演員要拍戲，報了名不到學校上課，這不稀奇吧？也沒有不合規定吧？”
這個男老師有點尷尬，但還是道：“校長，他沒參加市裏的中考，就讓他讀我們學校……他到底什麽來頭？”
校長神秘一笑：“他不簡單，你們以後就知道了。”
季衛言不簡單？哪裏不簡單？這些老師都好奇起來。
校長背著手踱步離開，心裏卻鬆了一口氣。
季衛言是從省重點高中轉學來的，都已經在那邊讀完高二了，結果來他們這裏讀高一……
他當時就覺得這裏麵有問題。
果然，他打電話去問，人家說這是個總考零分的刺頭學生。
這樣的學生，校長其實不太想要，但是學生家長應該有點本事，教育局已經同意轉學了，他隻能把學生收下。
還有人找他，讓他別把這學生以前在省重點讀書的事情說出去，他也就隻能不說。
他就是因為沒什麽好說的，才會故作神秘說季衛言不簡單，至於季衛言不來上學這事兒……他巴不得季衛言不來！
季衛言要是在學校裏打架鬧事考零分，會影響到其他學生。
季衛言辦好轉學手續的事情，項嶽紅很快就知道了。
她答應了季衛言會不插手季衛言的事情，不會去管季衛言，但還是找人查了下季衛言。
她還以為季衛言拿不出學費，沒想到竟然有人給他出學費……
但季衛言之前就鬧了好幾年沒好好讀書，現在去學校報道了也不打算去學校上學，將來又能有個什麽出息？
季衛言口口聲聲離開了家裏會過得好，她倒要看看，季衛言最後會混成什麽樣子！
被兒子忤逆這事兒讓項嶽紅特別生氣，想到自己娘家的幾個侄子侄女一個比一個乖巧，一個比一個聽話……
她有一個侄子接下來就大四了，要實習……項嶽紅打電話過去，讓侄子來自己這邊實習。
季衛言性子不好，跟他表哥表姐的關係很差，她現在心中的火氣沒處去，就想對季衛言討厭的人好一點。
將來季衛言看到他的表哥表姐成了精英，他卻在過苦日子，一定會後悔！
項嶽紅等著季衛言後悔。
另一邊，季衛言的爺爺奶奶，已經知道項嶽紅找到季衛言的事情了，隻是項嶽紅不肯告訴他們季衛言在哪裏，隻說季衛言不肯回來，她要給季衛言一點教訓。
兩個老人私底下罵了項嶽紅一頓，覺得項嶽紅不尊重他們，覺得項嶽紅一個當兒媳婦的不把他們當回事簡直罪大惡極。
除此之外，他們卻也等著季衛言後悔。
他們可不信季衛言會真不回來，那麽多的家產，季衛言怎麽可能不要！
等季衛言回來了，他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讓他知道他錯了！
說不定現在，季衛言就在外麵餓著肚子哭，興許過幾天，他就回來求饒了！
被這些人惦記著的季衛言，這會兒一點都不後悔，他在周阿大租住的車庫裏，吃蘇向揚買給他的麻辣燙，吃得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