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
水柱走過來,按住了風柱的肩膀。
現場唯一保持一定冷靜的,就是他了。
其實在清晨將至時,市衛就已經覺得朧的行為很不對勁,極有可能不是鬼。
因為按照正常的邏輯講,朧可以輕鬆擺脫他們,甚至在殺掉他們後,及時逃走。
不會等到天亮。
以朧的身份,從世俗的角度看,他們拿其毫無辦法。
哪怕想要為雷柱複仇,以他們的力量也殺不掉對方。
風柱目眥欲裂,十分不甘。
眼神猶如要將朧生吞掉一樣。
內心卻明白夥伴說的是事實。
“我有一個問題。”
市衛直視著朧。
朧靜待下文。
“為什麽?”
很簡單的三個字,朧明白他指得是什麽。
不會刀技,肉體一般,也沒有顯示出強大呼吸法的征兆,為什麽能輕鬆壓製他們?
“這裏。”
朧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是經驗。”
無數次戰鬥的經驗,比這場戰鬥更加危險,更加複雜的廝殺經驗……他在全職中戰鬥的目標,有許多已經超出了這個世界的理解和嚐試,就比如說那些規則係的生命體與超凡力量。基本都跳脫了‘傳統力量’的層麵,外加念能力複雜的設定和眼花繚亂的效果……這些都不是劍士或鬼所具備的。
在此之前,他可是一直打高端局的。
不過,他這話……在幾位柱聽來,說了等於沒說。
經驗,是個人積累,不便分享。
“我的呼吸,我用刀的方式……雖然我不會刀技,但世間任何以技巧性施展出的手段,都有跡可循,萬變不離其中。你們在揮刀的過程中,首先運用的是肢體,因此我隻要捕捉到你們身體的動向,就可以判斷出刀的角度與速度……即使我隻將身體素質保持在與你們相當的水準,同樣可以以點破麵,後發先至。”
朧輕聲道:“你們的思維,已經被呼吸法和一直以來的刀術束縛住了,形成了下意識的習慣……打了一晚上,直到現在,你們都無法確定我的‘動作’,就說明了問題。”
“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劍士,他的呼吸與刀技臻至極境……旁人與他交手,是沒辦法從他身上捕捉到任何可利用的訊息與弱點的,渾然一體。等想要去看,去反應時,刀已經斬下了……他的刀術並不固定,呼吸也隻是他施展手段的工具而已……他並不完全依賴於這股力量。換而言之,對你們來說,呼吸是呼吸,刀技是刀技,兩者看似融為了一體,實際上卻是分開的。”
說到這話時,朧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灶門炭平跳神樂舞的身姿。
與一個模糊的影子交融,正是繼國緣一。
灶門一族沒辦法達到繼國緣一的水平,所以想要傳承日之呼吸,還是要依靠形式化的動作,但對於前者來說,明顯是沒有必要的。
從觀摩日之呼吸,朧可以確定繼國緣一的實力在哪一層麵上。
“我破壞你們刀技的方式,全部都是你們自身所存在的弱點,你們應該都記下了……根據這一戰的記憶,去改變吧。”
言畢,朧抬手用兩根手指將風柱的日輪刀撥開,慢慢走遠。
晨光下,他的言語隨著微風,吹了過來。
“他的死是有價值的……至少讓你們學到了東西,不是嗎?”
這話裏指的,是雷柱。
“啊啊啊啊啊!”
隨即,目送男人離開,高空中響徹起了風柱痛徹心扉的嘶吼聲。
這一晚,是他們幾位柱加入鬼殺隊以來,所受衝擊最大,同時也是最狼狽的時刻。
在某些人心裏,更是一生無法抹去的汙點。
“不是同情……”
“是帶有玩弄目的的施舍。”
水柱扶著額頭,淡淡道。
抓著日輪刀的手,忍不住用力收緊。
他憤怒嗎?
他自然憤怒……隻是沒有風柱表現得那麽明顯,而是壓抑在了心中。
不可否認,朧是在幫他們……幫他們進化,通過一個刻骨銘心的事件,來激勵他們成長。
但如果變強,是通過犧牲同伴來獲得,那麽……這種力量,他寧可不要。
為什麽說是玩弄?
因為傳遞力量的方式有很多種,朧偏偏選了一種……至少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方式。
那些村民……這個男人把生命,當成了什麽?
和鬼有什麽區別?
……
幾天後,產屋敷一族的宅院。
以市衛為首的六位柱,將與朧交手的詳細經過,娓娓道來。
“事情就是這樣。”
匯報的人,是市衛。
六個人神情萎靡,似乎過了這些天,依然沒有緩過來。
一旁就擺放著一具被白布罩住的屍體,是死去的雷柱。
已經發臭了……
他們將夥伴的屍骨帶了回來,剛來見主公。
產屋敷久野望著雷柱的遺體,臉色看似鎮定,但眼神中有著無法隱藏的悸動和心痛。
“我知道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緩。
說完,在妻子的攙扶下,起身上前,跪在屍體旁,將雷柱僵硬冰冷的手掌握在了掌心。隨後,微笑的看向了無精打采,明顯受挫的六人,“這件事情不怨你們,是我的責任,是我判斷失誤了……如果我能夠早一點發現他擺脫了無慘的控製,也不會發生今天這種狀況。等到我死後,在下地獄前,我會親自向一水君道歉,解釋清楚。”
“主公。”
這番話,讓柱們的眼神一暗。
下地獄這三個字,足以說明產屋敷久野肩負著何等的壓力與重任。
更抱著怎樣的覺悟。
這個男人,將他這一代,所有死去鬼殺隊成員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認為自己也是‘凶手’。
產屋敷久野相信市衛與天壽郎所看到的,朧的的確確在青林町變成了鬼,但如今卻又恢複成人……聽起來雖然很荒誕,但並非沒可能。至少,產屋敷一族知曉無慘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某樣東西,企圖擺脫自身血脈帶來的一些弊端和影響。
還有就是,通過朧一係列的表現看,此人非比尋常,甚至超出了想象……這種人物做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奇怪。
朧對於鬼殺隊以及無慘,對於這段延續漫長歲月的宿命之爭,其了解程度,恐怕還在他們之上。
很快,鬼殺隊的隱就出現,將雷柱的屍體妥善安置,等待下葬。
由產屋敷久野牽頭,開始對‘朧’進行討論。
但沒一會兒,六位柱就發生了分歧。
水柱和風柱保持各自的觀點,據理力爭。
“連你都說過,他是故意在耍我們……他一個連刀都不會的家夥,更是我們的仇敵,我們憑什麽要接受他的施舍?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修煉那種吐納之術,我有自己的呼吸法,我一樣可以殺了鬼,包括無慘……我會證明的!”
“你冷靜一下……你現在根本就是意氣用事。”
水柱皺了一下眉頭。
“意氣用事?川井市衛,你個沒良心的家夥,你別忘了,大友一水是為我們而死的,如果不是他打頭陣,死掉的人會是你,會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風柱暴怒,直接抓起市衛的領口,將他揪了起來,眼中布滿血絲:“我已經決定了,一段時間內,如果找不到無慘,我就去那家夥所在的遊郭,將他宰了……哪怕我戰勝不了他,我也會殺了他身邊的人,讓他體會一下這種失去親友的痛苦!”
“是,我也不想接受他給予的力量……但是,這的確能讓我們變強,能讓我們殺掉更多的鬼,能改變我們鬼殺隊的處境!能讓我們在有一天麵對鬼舞辻無慘時,減少更多夥伴的犧牲!相比較朧對我們所做的一切,我更不希望,明天、後天……將來的某一時刻,親眼目睹你們倒在我的麵前,而我卻無能為力!這種事情,發生一次,已經夠了!”
市衛以平靜的眸光看著風柱,毫不退縮。
“你可以說我沒出息,隨便笑話我,我不在意的……大友一水已經死了,我也恨朧,但我知道,目前的自己沒法為其報仇!所以,與其在這裏無能的發泄,不如變強……即便這種力量是仇人給的。隻要強到可以殺了無慘,可以殺了他……我怎樣都行。”
“……”
風柱咬牙切齒,卻反駁不了半句。
用朧給予的力量,來反殺朧……的確可行。
因為如果沒有吐納,沒有朧那一晚給他們上的課,單純以他們自己的力量,是無法突破瓶頸的。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樣認為的……”
市衛瞅向其他幾個同伴,“在場除了天壽郎和塚原是通過殺了十二鬼月中的下弦晉升到了柱,剩下的,包括我在內,都是靠斬殺鬼的數量才達到了柱級……我與上弦交過手,雖然不想這麽直白的說,但如果像之前那般,單靠我自身的努力,我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斬殺上弦。我不是在否定自己,我隻是在說一個事實。”
“我們這一代的鬼殺隊,傷亡很大……現在柱也隻剩下了六位,這在我看來,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們幾位柱沒有很好的保護後輩,沒有給無慘和那些鬼造成壓力,使得它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對我們發動攻擊。甚至有一段時間,那些鬼隻要聽聞哪裏有‘獵鬼人’出沒,就會主動來襲殺我們的成員……”
“所以,綜合種種事件,即便違心,我還是會接受這份力量。”
聽市衛說完,風柱哼了一聲,撒開了手,將水柱推倒在地。
轉身走到了一旁。
“我覺得他很厲害!超乎意料的強大!”
突兀,煉獄天壽郎大聲喊道。
“吐納之法能幫助到的,不僅僅是我們,而是全體鬼殺隊的成員……有了這種修煉方式,會讓未來,一批又一批湧現的新鮮血液,輕而易舉的超過我們這一代,也會加速無慘死亡的時間,所以,我支持市衛,這份力量必須完好的繼承下去。”
岩柱沉聲道。
“你們!”
風柱一聽,更為生氣。
見幾人又要吵鬧起來,一直沉吟不語的產屋敷久野終於出聲了。
吐納之法,已經在鬼殺隊廣為實行,除了柱外,許多高階劍士也早就上手開始修煉了……不僅僅是在鬼殺隊內部,包括一些已經脫離了鬼殺隊的培育師,也已經翻閱並逐步研究。
對於產屋敷久野而言,無慘可以不死在他的手上,不終結在他這一代。
但必須越快越好,因為時間越延後,被無慘害死的無辜性命,就會越多。
他不在意殺死無慘的這份榮耀……他的訴求是,無慘必須死。
誰來當英雄,都可以。
觀主公都這般表態,風柱隻能閉上了嘴巴。
“從朧的行事判斷,他似乎對鬼殺隊也抱有一些想法……雖然漠視人命的態度,讓人無法接受。”
柱們都安靜下來,聽著主公的分析。
“我更擔心的是,他這樣的人,若有一天和無慘聯手,哪怕是倒戈向鬼的陣營,那麽……對我們的打擊,都是毀滅性的。”
“……”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雖然我隻和他見過一麵,但他那種人,是不可能被無慘擺控的……他之前轉化成鬼,是為了甩掉病疾。如今他的出現,無慘一定已經感知到了……以我對無慘的了解,一定會去找朧,因為朧的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
凡事都不是絕對的,一旦朧和無慘接觸,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沒準真的被說服了呢?
“不會的。”
瞧幾人色變,久野搖了搖頭:“他原本已經成了鬼,如果是貪戀鬼的力量或為了活得更久,他不會變成人的……這說明,在他心裏,起碼對鬼的身份,是有鄙夷和不屑的成分在,無慘的血,隻是他利用的工具。他對於保留人的一麵,很堅定,也有著自己的態度,所以,哪怕無慘親自相見,結果也是注定的……興許還會自討苦吃。”
“這可能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我有點搞不懂。”
這時,柱裏唯一的女性,小百合突然開口道:“如果他這麽厭惡鬼,為什麽拒絕加入鬼殺隊?如果是不想與我們為伍,或看不上我們,也沒必要向我們示好,傳授吐納……還特意指點我們。”
產屋敷久野聽後,沉思片刻。
回想著當時見到朧的場景。
仰首看著湛藍的天空,“他是有目的的……雖然不知道目的是什麽,至少眼下,我們還是要保持十足的警惕。”
“他……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