朧聽到了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一開始很輕，等聲浪傳下時，卻成了萬千激**，連綿不絕的雷鳴。
但也隻是聽到了而已。
聲源傳至的方向似乎自九天之上，處於一個十分遙遠的位置。
“是那棵樹……”朧想起了地圖上，盤踞在陸地中心，樹冠遮天的樹木。
他曾經也去過樹下，哪怕以他的感知視角，也無法窺得大樹主幹。
而且為了繞行過那棵樹，朧可是耗費了相當多的時間。
記得當時與他隨行的，還是一群狀若石頭的低級智慧生物。
而現在，那些生物已經死掉了……
當他的力量強大到一定程度後，光是跟隨在他身邊，對於弱小物種來說，都成了一種奢侈。
眼下的天空，未必就是真的天空，他所望見的蒼穹，可能隻是高度與樹幹差不多的平流層，已經無法看到星辰了……換而言之，單是樹幹就如此龐大，那麽枝繁葉茂的樹冠在伸展開來後，很有可能將整個地圖上的陸地都籠罩住了，甚至更遠，更為寬廣。
朧已經無法確定自己在地圖上行進到了哪裏，興許已經走出了地圖……但此時聽到樹葉晃動的巨響，說明，他依然處在那棵樹棲息的範圍之內。
起碼，是樹木能夠觸及到的領域。
這裏之所以天壁暗沉，漆黑如深淵，形成了獨特的環境與生態，都是因為這棵大樹。
它似乎是這片暗黑大陸的一角，最為巨大的生命體。
而朧一直沒有意識到。
在他的凝視中，一條條棍棒粗細，如今看起來十分纖細的枝條從高空降下，不斷延伸，托著一個人類。
是真的人類！
外表沒有任何其他基因的特征，比如獸化或特異物質……與朧一般無二。
隻是一頭長發呈綠色，所有的枝條都插在此人背部，如一根根輸液管……身上沒有衣物，隻是被翠綠色的葉片包裹著。
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朧便感知到了其強大。
那種浩瀚的生命力，讓進化到主宰級的他，都覺得自身無比微小。
“他……就是這棵樹的意誌顯化！這一整棵樹的根莖，深埋於整塊大陸的泥土之中，蔓延輻射的區域無法想象，同時……他潛移默化，所吸收的能量，更是無法估計。”
朧懂了。
魔王也好，坎比休斯也罷，這些主宰級並創建了領地的強大生物，說到底，不過是一群存活於大樹下的物種。
依靠大樹創造出的環境，賴以生存。
“自己用了漫長歲月前行的旅途，實際上卻始終沒有走出這棵樹盤踞的地盤……而這類樹種在整個暗黑大陸必然還有很多，那麽……像這種能夠進化成為‘神’的生命，也有很多。”
朧轉動著思緒，心神震撼。
暗黑大陸，比他預想的，自以為了解了全部真相的一麵，還要大……他以為自己已經踏入了暗黑大陸的核心地帶，沒料兜兜轉轉，依然處在岸邊的一棵樹下。
“人類……根本無法走遍整個暗黑大陸。”
朧冒出了一個念頭。
以他現在這種行進的方式與能力，光是走出散開的樹冠，所遮掩的地帶，可能就再需要百年？
對比人類世界，一棵樹盤踞的範圍……
這棵樹是創造或構建出這一小塊陸地版圖的‘神’。
他所洞悉的真相，也僅限於這一小片區域。
真正的暗黑大陸，其內陸深處究竟是何等景象，恐怕別說他，就算是魔王……包括眼前的神，都不知情。
對於它們，也是未知的。
有點令人絕望啊……
當你認為自己知曉了所有，看清一切時，突然間有人告訴你，你付出的種種，所收獲的成果，實際上隻是九牛一毛，這種感覺……
“異界的來客……”
背部連接著無數枝條的人形神靈，緩緩落在朧的麵前，輕聲開口，“你不屬於這裏，也不適合這裏，你將會被驅逐。”
“你所擁有的真正力量，是來自於異界的全知全能……以及對事物全新的理解和認知，但你的全知全能，僅限於湖中心的那一片小島……所以，在暗黑大陸，你的這份力量無法造福於你。”
“未知，等於一切皆有可能……人類的思想，你我的思想，是沒辦法推演並揣測全部的。”
“你的出現，破壞的不是暗黑大陸的規則，隻是我的規則。”
這人的一雙眼睛，在朧看來，散發著難以言說的智慧光芒。
自己仿佛在他麵前，沒有秘密。
“你……一直在‘注視’我。”
朧笑了。
從踏上岸的那一刻嗎？
“嗬嗬……”
樹神揚起了嘴角，“異界的來客，我是第一次見到……但你這樣的存在，在暗黑大陸應該並不稀奇。大陸深處，究竟有著怎樣的世界與能量，我也不清楚……但我相信，打破時空限製這種事情，是一定有強大的生命體可以做到的，甚至於穿梭各個時空，來回往返。因為，即便是我生存的這一角，所孕育和體現出的能量，就已經觸及到了這個層麵，更別說‘裏麵’了。”
“其實……我們與湖中島的人類一樣，在暗黑大陸，這片區域就等同於湖中島。在湖中島人類世界的眼中，這一小塊區域，可能就是暗黑大陸的全部了……但對我們來說，暗黑大陸真正如何，我們也不清楚。”
“……”
朧看向了遠處跪地的魔王。
魔王就與人類世界中頂級的念能者一樣，它興許嚐試過離開這片熟悉的環境，前往大陸的更深處，但它一定是察覺到了某種更恐怖的危險或感受到了某種更為超脫的意誌，所以……回來了。
“那真是太好了……”
朧釋然道：“這麽說，人類在大陸上的處境，可能並非與我想的一樣……隻是僅限於你所創造出的這個生態鏈環境。”
“很久之前，在我意識懵懂之際，人類就已經存在了……我吸食了人類的殘骸與生命，從而進化，有了逐漸完整的意識形態。他們是從大陸深處遷徙至此的……這些人無法代表人類的全部，隻是一部分。但他們的出現，使得這片土地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滋潤’，沒有他們，就沒有你如今能見到的所有智慧生物，我的體內，它們的體內……都是人類生命與基因的延續。”
樹神解釋道。
“越往深處走，無疑就越會危險，存在無法想象的生命形態和能量……人類能夠在那種環境下棲息並延續，他們的韌性與偉大，無需多說。”樹神看著朧，“隻是可惜，你沒辦法再繼續行進了。”
“驅逐嘛……”
朧呢喃著。
對於樹神而言，他的能力破壞性太大，無限提升，外加他的征服欲望，如果放任不管，即便沒有針對生態鏈內物種的想法，甚至不與它為敵，在漫長的時間內，脫離這處地帶之前，也會讓無數的生命隕落……因為朧需要變強，變強就意味著要大量靈魂來補給。
所以，想讓朧收斂能力，平安通行是不可能的。
因為越往裏去，朧要麵對的危機就越大……他必須成長。
樹神不可能眼睜睜的瞅著朧破壞屬於它的一切。
它盤踞的地盤，它所創建的生態環境，也維持著某種平衡。
“人類的世界，已經回不去了。”
朧淡淡道。
他沒有與樹神廝殺的念想，在麵對不可戰勝，沒有一丁點勝算的敵人時，魯莽而行，就是找死。
更是愚蠢的笑話。
“無上的意誌……”
突兀，樹神說道。
朧一驚，驟然抬首，看向它。
“貫徹自我為主的強大意誌，你是帶著征服的使命來到這個世界的，你想要證明，證明自己，證明你所屬的那個世界淩駕於一切次元。但你的世界，給你帶來的便利，你的全知全能，隻適用於你所了解全部內容的天地……至少，在此間世界，你行不通的。除非你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更加超脫的手段……而這，需要你成長。”樹神的話，讓朧縮小了瞳孔。
因為這話，透露出對方知道他有‘係統’這種東西的存在。
“我敢肯定，就算我不驅逐你，讓你進入內陸，你也無法存活……你成長所需要的養分，現階段，不在這裏。用你的理解而言，你就像是一個初學念能力者的人類，踏上了這片土地，潛在的危險根本不會給你成長的時間和機會。”
十級的新手玩家，準備去一百級的地圖吃經驗？
恐怕剛一走進去，就要暴斃。
可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能容納自己的空間了。
湖中島回不去，這裏的話……樹神也不可能留著他。
“你不準備吃掉我嗎？”
朧很平靜。
“不……你的身上存在著某種可能性，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徹底探索整個暗黑大陸後再回來，將你所見到的，所經曆的一切告知於我。”樹神看向頭頂，“我能活動的範圍，以暗黑大陸的視角來說，很有限……想要進化到有一天，具備資格前往腹地，恐怕是做夢，但我的生命能量足以維持我存活很久很久，所以……我可以等你。從你的口中，知曉我想知道的一切，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你追求的無上意誌，不僅僅是要證明自我的強大……強大分為很多種，貫徹自我隻是其中之一，你代表的，是那一方世界，那一個群體，某些時候，不僅僅隻是你一個人。”
樹神的一番話，給朧怔住了。
帶來了極大的衝擊性，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如果有一天，當你足夠理解，強大所象征的含義時，也許你就真正能夠成為無上意誌，可以回到這裏，前往大陸深處了。”
樹神話裏有話，言畢，空中的樹枝收縮，連帶著它的軀體也慢慢升空。
“我隻給你一年的時間，如果期限內，你無法離開……那我就隻能等待下一個希望之人了。”
高空傳來樹神的餘音，對方在朧的目光中，消失在了蒼穹。
三隻主宰級生物，也相繼折返，迅速離開。
“離開這個世界嘛……”
朧睛目閃動。
樹神和他交流，已經透露了很多信息。
他一直想要尋找的，可以突破次元的方法，魔王，包括樹神在內，都做不到。但朧可以……因為他擁有上一世的記憶與知識，包括對於能量的理解，所以它們做不到的，不代表朧做不到。
這是他的獨特性。
至於怎麽做，就需朧自己想辦法了。
時間，隻有一年。
“前往其他有空間的世界成長……再回來？”
朧其實已經有了想法。
就和他打破尼特羅、比司吉等人對念能力的理解一樣，他將念能力玩出了花，那麽……其他的能量自然也可以。
這種天賦，是上一世的見知給予他的。
僅此一份。
“無上意誌……真正意義上的強大，不光是絕對的自我。”
荒涼的大地，朧盤坐在坎比休斯的屍身之上。
怎麽才能打破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壁障呢……就像他靈魂從地球穿越而來一樣。
“許願？”
朧抬起頭，眉梢輕挑。
腦中浮現出了亞路嘉的容貌。
單獨一個亞路嘉是肯定不行的……如果……是一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