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廷掛了電話隱隱有些高興,裴辰景還肯信他,無論是那天選擇被他帶走,還是今天答應由他處置許沅。

他能察覺到裴辰景對他的抵觸在逐漸削減,這是不是意味著裴辰景已經不恨自己了。

下個月就是裴辰景的生日,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在想著應該送一件和往年不一樣的禮物,因為以前送的禮物很少見他用到,他不太會挑禮物,或者幹脆讓他自己去挑。

而現在他卻隻能在電話裏聽到裴辰景的聲音,那些禮物他也一樣都沒有帶走。

雖然收到禮物的時候裴辰景看起來很高興,但蔣廷總覺得他並不是特別喜歡,似乎還有些莫名的低落,現在他才明白那叫失望。

裴辰景想要的生日禮物從來都不是昂貴的奢侈品,他想要的是自己的愛被回應,他想要蔣廷熱烈的愛。

盡管知道裴辰景現在大概不需要自己去給他過生日了,他身邊有了家人和朋友的陪伴,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蔣廷還是在裴辰景生日那天去了裴辰景的公司樓下。

裴辰景猜到了他今天可能會來,但真的看到他提著蛋糕和紙提袋翹首以盼的模樣時還是微微有些愣怔,曾經他無數次盼望可以在下班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蔣廷,但這個願望在他已經不再期冀後才實現。

“生日快樂。”

蔣廷的視線黏在他臉上久久無法移動,裴辰景據他隻有一步之遙,但他不能上前一步抱住他,連更進一步的動作都不能做。

“謝謝你還記得我的生日,心意領了,東西就不必了。”

傍晚的太陽還是有些曬人,裴辰景微微眯著眼,橘黃色的陽光照亮他的一側臉頰,看起來那麽柔和,拒絕得卻那麽幹脆。

蔣廷拇指摩挲著手裏提著的繩子,小心地舉了舉蛋糕:“蛋糕收下吧。”

裴辰景搖搖頭:“不了,謝謝。”

蔣廷看著他走遠,帶來的東西又原封不動地帶了回去,他將禮物和那些衣服放在了一起,蛋糕不能久放,這樣炎熱的天氣帶回來就不太像樣了,蔣廷一個人坐在桌前打開,沉默著插上了蠟燭點燃然後閉上了眼:“希望裴辰景,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蛋糕被他吃掉了一半,他並不喜歡吃甜食,奶油有些甜膩,但裴辰景很喜歡,他說生活本身就很苦了所以要多吃點甜,但蔣廷發現自己吃再多也沒有辦法抵消心中的落寞。

剩下的蛋糕他沒有忍心丟掉,放在了冰箱的冷凍室裏。

八月份,是他的生日,曾經裴辰景會做很久的準備在這一天給他一個早有預料的驚喜,蔣廷一個人哪也沒去,依舊許下了希望裴辰景平安健康的願望,但他等了一整天都沒有等來一句裴辰景的“生日快樂”。

蔣廷並不執著於慶生,生日這一天也未曾讓他感受到過歡喜,裴辰景想要給他過,他便配合著,擁有的時候沒感到有多麽特別,可一旦失去了卻空空落落。

或許有句話是對的,有些東西得不到的時候才最珍貴,人身上總是會有一塊賤骨頭。

裴辰景覺得自己備考的這段日子簡直是被時間追得屁滾尿流,每天都重複著單調枯燥的生活,睜開眼睛腦子裏就自動跳出考試倒計時,他卻還希望時間能夠再長一點這樣的日子再多一點。

但考完的那一瞬間他還是狠狠地鬆了口氣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輕鬆的笑容,這段時間為了專心學習他已經連續幾個月沒有回家了,考完試得先回家一趟。

然而家裏沒有人,隻有大福看到他回來朝他叫了兩聲然後活蹦亂跳地衝過來,前爪搭在他腿上搖著尾巴示好。

裴辰景拎起他來揉搓了兩下:“怎麽就你自己,爺爺奶奶呢?”

“汪汪!”

“算了,我打電話問吧。”

對麵電話接的很快,裴辰景問他們去哪了回答的卻有些遲疑:“我們……在外麵,在外麵。”

裴辰景起了疑心,猶猶豫豫的一定有隱瞞:“外麵是哪,具體一點。”

“醫院。”

“醫院?”他的聲音猛地拔高,“去醫院幹什麽,你病了還是我媽病了?”

對於隱瞞傷情這件事裴建業很是心虛,哪怕在老婆焦急的眼神暗示之下也還是說了實話:“就是摔了一跤,沒什麽大事,都快出院了。”

“哪個病房,我現在過去。”

裴辰景有些著急,看樣子是早就出事了一直瞞到現在才告訴他,匆忙地站起來要趕過去。

電話裏裴建業囁嚅了幾句,電話被蔣廷接了過去:“裴叔叔,我來說吧。”

裴辰景愣住。

“辰景,你先別著急,我在這裏,我去接你過來。”

二十分鍾後裴辰景接到了蔣廷的電話下樓,他看到蔣廷的那一瞬間蔣廷也抬起了頭,對視了一瞬蔣廷的目光便下移落到了他的身上,看他穿的衣服不會冷然後打開了車門:“上車吧。”

裴辰景點點頭上了車,他看著蔣廷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蔣廷消瘦了很多,明顯到他隻是看了一眼都無法忽視。

上了路蔣廷才告訴裴辰景,摔跤的事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了,怕耽誤他考試老兩口便沒告訴他,蔣廷偶然得知後趕過來將病房升級成單人的,又請了護工照料。

“傷的不重,就是上了年紀恢複得慢一些,很快就能出院了,不用擔心。”

裴辰景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蔣廷:“謝謝你。”

蔣廷笑著搖了搖頭:“不用這麽鄭重,是我應該做的。”

“這和你又沒有什麽關係,怎麽會是你應該做的,你能替我照顧他們我真的很感激。”

是他做兒子的失職了,竟然沒有留意到老爸受傷,這次他是真得很感謝蔣廷,幸好有他照顧才能讓自己稍稍不那麽愧疚。

蔣廷的笑容淡了些,片刻後才道:“以前你很少有時間回來陪著他們,是我虧欠叔叔阿姨的,就當我是在償還吧。”

裴辰景噤聲,車窗上因為開了暖風結起了一層水汽,朦朧了窗外蕭條的冬景,又是一個冬季,一年過去了。

裴建業被裴辰景念叨的時候顯得十分老實,等他說累了坐下來喘口氣的時候才掏了掏耳朵道:“我聽了你媽媽一輩子的念叨,到頭來你比她還能念。”

媽媽在一旁搖著頭笑,裴辰景聞言一哽張了張嘴又要給他強調一遍安全防範事項,蔣廷適時地把水塞進裴辰景手裏:“天氣幹燥,喝點蜂蜜水潤一潤嗓子。”

得到拯救的裴建業悄悄給了蔣廷一個讚賞的眼神,蔣廷動了動嘴角表示接收到了。

禮尚往來,裴建業誇了蔣廷幾句:“這段時間多虧了小蔣,不光照顧我還幫忙照顧大福,每天都幫忙遛狗呢。”

裴辰景有些驚訝:“遛狗?”

蔣廷不是怕狗嗎?

蔣廷的後背微微一僵,麵對裴辰景詢問的眼神隻是點了點頭。

狗確實是他遛的,一開始大福就認出了他,見他害怕自己還故意嚇唬他,後來蔣廷學聰明了,每次去都帶點吃的,吃人的嘴短,大福的態度就明顯溫順了許多,蔣廷才得以順利地給大福套上項圈牽出門。

然而盡管如此,堪稱狗中狗精的大福還是會時不時地捉弄蔣廷一把,比如趁他給自己喂東西的時候往他手上舔一下,蔣廷被嚇一跳猛地將手裏的食物扔了出去,大福就樂顛顛地跑出去接。

察覺到大福其實沒有惡意隻是喜歡捉弄人,再想想他也隻是一隻不大點的狗,蔣廷對大福的恐懼感才減輕了一些,隻是有時聽到大福突然犬吠還是會嚇得一抖。

總之遛狗曆程十分艱辛,但是在裴辰景麵前和叔叔阿姨麵前蔣廷隻能故作鎮定。

“沒什麽,我也很喜歡狗。”

裴辰景心底微微歎了口氣,蔣廷在撒謊,目的是什麽他們都心知肚明。

倘若他還像以前一樣直截了當,裴辰景大可以強硬地拒絕,可現在他明知蔣廷的意圖卻無法開口。

蔣廷隻是淡淡地笑著看他們說話,雖然是在布滿消毒水味的病房裏,他卻覺得十分放鬆舒適,這種家人間的其樂融融對他來說是一種奢侈,三十年來他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氛圍,他很喜歡,又有點遺憾。

裴辰景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所以他熱情單純,可惜自己沒有珍惜。

這段日子他無數次回憶起曾經虧欠裴辰景的那些事情,每次都會讓他心髒刺痛到難以呼吸,又讓他覺得十分痛快,這是他對於曾經的那個混蛋蔣廷的懲戒,他不能忘記裴辰景因為他而經受過的那些委屈,哪怕心髒攣縮一千次都不足以贖清。

他入睡困難的狀況也在逐漸加重,哪怕睡著了都會一次次地夢到自己以各種原因失去裴辰景的景象然後驚醒,夢中巨大的悲傷延續到現實將他淹沒,他總是能從自己臉上摸到已經不知道流了多久的淚水。

他抱著裴辰景的衣服哭到心髒抽痛,醫生勸說他不能總是這樣,對心髒不好,蔣廷垂著眼說,我忍不住。

他忍不住想念裴辰景,哪怕每次想起帶給他的都是痛苦。

辜負感情的人合該生不如死。